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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9節 議軍 文 / 嵩山坳

    第19節議軍

    十二月初六日,朝廷的上諭到了省裡,曾國藩行禮之後,手中展開來看,內容大約是這樣的:「……同文館之設,至今以九年矣,期間挑選八旗、漢族學生充盈,並僱請外籍教習,教以語言文字,並傳漢教習訓課漢文,著擬章程,每屆四年,由總署衙門堂官自行考試一次,分別優劣,各以講敘革留之法。數載而下,大見其功。」

    「……唯查該館教習屢次換,學生功課難免做輟,恐所學外國語言文字未嫻熟,且俄、法教習至明年三月即行期滿,兩江之地,另有法、俄教士商民多人,著曾國藩於任上,細細訪查,有德才俱佳之士,可酌情舉薦,引至京中,以布化之功。」

    「又,經英國駐華公使布魯斯推薦,任職江海關稅務司顧問之英人費自來、李泰國、赫德等所上之『洋藥稅厘並征』及『外國輪船載運土貨復進口規程』二文,經總署衙門奏陳御前,朕覽奏,不勝驚愕之下,以西人有此等心向天朝之儀度。除卻『進口章程』一文略有舛誤,為朕下旨批駁,其餘各項,均棄其錯漏,取其忠悃,酌情採用。」

    「以上該員,除費自來以老病侵尋之由,不日調轉回國之外,另外二員,著兩江總督妥善安置,並著由兩江總督曾,帶同以上二員,到京陛見。欽此。」

    放下上諭,曾國藩楞了好大一會兒的功夫,他實是搞不懂,皇帝召見自己,緣由大約可以想見,但怎麼好端端的想起來,要召見赫德等人了?難道,真的是上個月所上的兩份奏折,簡帝心,皇上迫不及待的就要付諸實行了嗎?

    轉念一想,曾國藩無奈的苦笑起來:皇帝的脾氣他知道,人很聰明,能善納臣言,只有一節,大約是年紀太輕,想到什麼,就恨不得叱嗟立辦,片刻也不能等待——自己這一次進京,若是情勢允許的話,倒要認真的勸導幾句呢!

    當下命人傳松江府,並知會江海關稅務司英人顧問赫德和李泰國,讓他們到總督府,有事相晤。

    赫德是英國人,本名叫羅伯?哈登,後來改名赫德,是愛爾蘭人,父親是當地的農場主兼一家酒坊的主人,母親是農家女子,赫德是他們的長子。1850,考入貝爾法斯特大學,後來從父命,改入都柏林三一大學,1853,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獲文學學士學位,又再到貝爾法斯特大學,進修了拉丁和希臘語。

    1854,英國外交部到大學招募去中國服務的外交人員,赫德得以免試入選,這一年的六月四日離開英國,七月到達香港,被分配到英國駐香港貿易督察處任翻譯。這一年的十月,調至開口岸寧波,任駐華領事館助理兼任翻譯工作,開始學習漢語和中文。

    後來因為他工作能力出色,以二等助理實際負責英國駐寧波領事館日常工作,這期間,他的中文能力有了相當的長進,開始學習中國古文、《孟子》甚至旁及《墨子》。

    咸豐七年,調任廣州,照例的二等助理及二等翻譯,四月的時候,為巴夏理任命為秘書,時值二鴉之戰,英法聯軍***廣州,中英交惡,漢語人才稀缺,赫德是大漸起用。

    等到咸豐七年安山湖一戰,赫德以隨軍翻譯,也給中國人抓了俘虜,一直關北京西山軍營之中,其時雙方能夠做流利交流的人並不很多,赫德得以脫穎而出,甚至為到京不久的格萊斯頓爵士向總署衙門陳情,先一步將赫德放了出來,擔任翻譯之職。

    其時海關之事,愈加繁複——海關是從康熙二十三年,為課華洋出入船舶稅收而設,又叫關或洋關,道光二十二年之後,漸事推廣,統稱海關。一鴉之後,政府每設一洋關,即同時設一海關監督,多以當地兵備道兼任,但清人多不通關稅往來之事,總是請外籍稅務司旁指點,時間長了,為洋人架空,本身並無實權的。

    赫德雖並沒有任職稅務司的經歷,但他中國生活的久了,這樣的事情,見得太多太多了。二鴉之戰結束,兩國簽署《北京條約》及《優待戰俘辦法》的條約之後,被俘士兵紛紛返回祖國,赫德卻留了下來,甚至辭去駐華領事處秘書、翻譯的工作,轉而進到同文館,以教習為生。

    赫德著實是人才,除卻擔任教習之外,他又任上,寫了兩份文字,便是前面所提及的,另有七項章程,特別是擬定了《通商章程善後條約》,從關稅中船鈔項下收入部分提成,以用於上岸勘察、測繪和建立各種港務設備,使海關職守由專管收稅,擴大到建立燈塔、疏浚港口乃至緝私等。

    不過,赫德不過是一介教習,並無絲毫職權,這樣的文字,也算他有感而發,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感於中國人於稅務專職上的空白,聊以消遣度日』的文字,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政治訴求。

    後來,這份文字給奕訢看到,很感興趣,要過去呈遞御前,皇帝大見其情,以為赫德以西人之心,居然能夠顧念天朝,破格免去他同文館教習,改任上海稅務司總顧問一職。

    至於他提出的種種主張,除卻『外國輪船載運土貨復進口規程』一文中提及的,因為把原來僅僅適用於英商的《長江各口徵收辦法》推廣到各國來華商人身上,從而使洋貨不僅沿海行銷,而且深入內地,嚴重的打擊了中國工商業之外,有一節是,對洋貨實行納復進口半稅的特惠條件,既便利了洋貨的傾銷,又減輕的洋商的稅負等等條款棄而不用之外,其他種種海關建設及權責限制款項,令皇帝大為意動,並著松江府、上海道治下稅務司,試行一二。

    赫德履任上海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立下一項甚至出乎任命他為海關稅務司總顧問的皇帝的意料之外的功勞。便是上海吳淞口外海,設立測候所——也就是氣象站——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設立官方意義上的氣象站。

    鑒於外國商船中國沿海經常遇到礁石險灘和惡劣氣候等情況,赫德上海外海放置燈塔的同時,想到了應該設立氣象台站,當時中國沿海及內河各口海關,南起廣州,北至牛莊,分佈於維度20°,經度10°範圍之內,坐落地點很適合作為觀察氣象的網店,但當時赫德的建議遭到松江府知府倪良耀的猛烈反對,還是上海道王有齡從旁支持,方才得以購買來了各種設備,但並無專人管理。

    咸豐九年夏秋之交,徐家匯天文台測出將有颱風襲擊上海,向商船發出警報——這一次的預測非常精準,從此以後,赫德之名,響徹兩江官場,便是連北京的皇帝,也聽到了。

    李泰國的經歷和赫德有異曲同工之處,他的父親是第一任駐廣州的英國公使,李泰國隨父到中國,咸豐五年的時候,接替威妥瑪,擔任上海江海關稅務司英方顧問,任上多有建樹,聯絡清政府官員中,廣為「洋人治關」造輿論。他主張「外洋船隻進出呈驗艙單,必須詳,否則處罰或沒收」,「各稅須照征照繳,掣發稅款收據」,很得桂良、倪良耀等人的信任和重用。

    但說來奇怪,桂良幾次以『李泰國顧問夷稅徵收之後,稅鈔大有起色,按年比較,銀數倍增』為由向朝廷報請嘉獎,都無一例外的給皇帝打了回票,總署衙門不好再三煩請,只得把一肚皮的疑惑壓心底,不敢多問。

    這一次皇帝徵召自己和這兩個人一起北上,曾國藩幾個收拾行裝,帶上身邊的中國聽用,由兩江總督衙門派出的弁員護送著,乘車從江寧出發,一路到了京中。

    進京之後,赫德、李泰國幾個先自由總署衙門的主事招待兩個人並聽用數人住進館驛,曾國藩則各自一人,到宮門口請聖安,遞牌子請見。

    赫德兩個管驛中呆不到一個時辰,門上有人來回稟,「總署衙門司員容大人、榮大人來訪。」

    迎出來相見,是容閎和榮祿兩個,翎頂輝煌,朝服的外面各自縫著孔雀和雲雀補服——李泰國和赫德中國有年,於大清官吏朝服上的補服自然有所瞭解,學著東方人的樣子拱一拱手,「恭喜純樸兄,仲華小兄。年餘未見,各自官升一級了?」

    容、榮兩個和赫德都不陌生,一個是他的同文館的同僚,另外一個,雖然並未正式接受過赫德的教導,但因為出自館中,也算是有師弟情誼,知道他是中文對話、書寫非常流利的,也不必再找翻譯作陪,「見過鷺賓先生。」

    鷺賓是赫德為自己起的字,他本名叫羅勃,嫌它不雅,所以取個諧音的號叫鷺賓,笑著給他們介紹同來的李泰國,雙方見過禮數之後,進到館驛,分賓主落座,容閎先說,「鷺賓兄與泰國先生我天朝多年,為我朝稅務海關之事,獻議斡旋,頗為出力,不但是我等身總署衙門的看眼裡,感心間,就是皇上,提及鷺賓兄多年來仗義之行,亦自感歎連聲,以為天下俊彥,紛至沓來,正是我天朝榮光無限,欣榮之兆啊!」

    赫德笑著點頭,他人非常聰明,中國精研文字語言、甚或典籍文章多年,說出話來大有『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味道,「多承純樸兄謬讚,我之來到中華,本是機緣巧合,旅居此地,數載而下,研習貴國文化,使人有如魚得水之感,於此一節而言,倒是我該向貴國表示感謝之意呢。」

    「對,對,正是如魚得水。」榮祿一邊笑著接口道,「聽說先生近來另有魚水之歡?」

    赫德揚聲大笑!他今年25歲,旅居中國多年,婚姻之事,一拖再拖,有時候想中國尋覓一房妻室,也好打發這曉風殘月,秦淮清淺的日子,但只要人家一聽說是給金髮碧眼的老外相親,立刻搖頭擺手一起來,半句話也聽不進去,轉頭就跑!

    後來有一次,正是測候所大建其功之後,朝廷封賞有加,胡雪巖湊趣,自費做東請王有齡和江海關的同僚一起出外閒遊,到了浙江,游富春江,訪嚴子陵釣台的古跡,坐的是有名的江山船,結實了一個名叫阿玉的船娘,赫德色授魂與,托請同來的胡雪巖再三求懇,花了大把的銀子,終於將阿玉納入私寵,做了他的情婦——榮祿是故意拿這件事開玩笑的。

    笑過一陣,容閎將話題撤回到正經事上,「鷺賓兄,泰國先生,此次皇上徵召二位進京,是有兩件事托請二位的。」

    「哦?不知道是什麼事,容得我二人可以為大皇帝陛下效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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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豐十年,皇帝西幸山西迴鑾之後,海軍建設之事,開始逐漸為之提上日程,並將郭嵩燾所奏的「……為請置戰艦,練水師以資堵截,恭折仰祈聖鑒事」的奏折謄錄明發,著由天下督撫共議——這咸豐朝以來,尚屬首次。郭嵩燾大名哄傳天下自不必提之外,也使各方認識到了皇帝於海軍建設的重視程度。

    第一個上章的地方大員就是曾國藩,他連續上了兩份奏折,分別是《復陳購買外洋船炮折》和《擬奏海防亟宜切籌武備,必求實際疏》。

    奏折分別如下:「……謹為遵旨籌議,恭折復陳,仰祈聖鑒事。竊臣承准軍機大臣字寄咸豐十年十一月十三日奉上諭,前因江蘇藩司郭嵩燾等奏,英人炮船現肯售賣,並肯派匠役教習製造等款,竊臣以為,大江上下游設有水師,中間並無以斷敵接濟之船,且日後恐有賊由蘇常進剿,則北路必受其衝擊,據郭嵩燾稱,若用小火輪船十餘號,益以精利槍炮,不過數十萬兩,至駕駛之法,廣東、上海等處可以雇內地人隨時學習,亦可僱用外國人,令其司舵司駁。」

    曾國藩奏折中提出,「……購買外洋炮船,則今為使聖朝邊圉永固,國民安定之第一要務,……構成之後,訪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習,繼而試造,不過一二年,火輪船必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可以剿匪逆,可以勤遠略。」

    另外一份《擬奏海防亟宜切籌武備,必求實際疏》中,曾國藩就海軍創設之初的種種龐雜而具體事務,大發闡述。文字如下:「……臣等悉心共同商酌,謹擬列緊要應辦事件數條,總期實備精求,務臻有濟。應請飭下廷王大臣及列位大臣詳細謀劃,毋狃故轍,毋尚空談,如臣所奏若有可行,即應查照此務切實辦理;若果不可行,即另籌必濟之方,以代此條之用。此外,如王大臣等別有良策,亦即實抒所見,共資干濟,以紓目前當務之亟,以裕國家久遠之圖,則臣等幸甚,天下幸甚。」

    他所列舉者四條,其一曰練兵,「……各海口固須設防,然非有海洋屹然重兵可迎堵,可截剿,可尾擊,則防務難於得力。應就外海水師及各營洋槍隊中,挑選精壯曾經戰陣之兵勇,另立海軍,以一萬二千五百人為率,簡派治兵大員帥之,就中分五軍,每軍二千五百人,各以得力提鎮大員分統之,每軍虛鐵甲船而只,為衝擊衛蔽之資,其餘酌量人數,配具兵船若干,先立一軍,隨立隨練,其餘依次增辦,日加訓練,務期律嚴志和,膽壯技精,詳悉沙線,神明駕馭,狎習風濤,嫻熟演放槍炮,以成勁旅。各兵勇有原額口糧者仍之;有應加給者加之;有應另募者酌募若干,用原有額糧者若干人。創設之初,如需雇募外國善於駕駛演放之人為教習,亦酌量雇募,由任事者悉心經理,其無事之日,分駐何口;遇有征剿,若何調度,由統帥大員酌量佈置。」

    第二款是備船,「各軍應用鐵甲船十隻,兵船若干,除現有輪船外,於創設之初,只得為應急之計,各船應購買者,急宜購之外國,外國於官兵船,不能聽人購買,應向製造各船商人船廠定制應用。」

    第三是簡器,曾國藩折子中說,「……自鐵甲船即興,各國復求勘攻鐵船之炮,聞英國現已有之,應購買慈祥炮位,並能載用此項炮位之船,及演習施放此項炮位之技,其餘各船應配炮位,亦一律購備,一律演習。至各軍所用洋槍,務須一式,平時一律演習,始能嫻熟;臨時亦一律施放,不至歧誤。各國所制槍式,日久日,從前之來福槍不及後門槍,後門槍以林明燈及麥提尼為精。現英國所造之亨利麥提尼槍,又駕而上之。若用器先遜於人,則臨陣難制勝。必須用精之槍,一律之槍式,方能有濟。即以前購之槍,亦系精品,尚勘利用,未能概棄,以致空靡餉需。或不能全軍一式,姑求各軍中,其本軍所用務期一式;即各軍本軍中未易一式,必期各船中本船所用務歸一式,庶倉促中不至有歧異誤用之處矣。」

    下一節是設廠,「造船修船,非隨處設廠,難資利用。各樣兵船,鐵甲船及精式利用之洋槍,為目前計,只得購之洋人,為久遠計,必須自我製造,以期精益求精,用不勝用。應閩省、天津、上海等地各件機器局,並沿海地方,力求精進擴充之方,以為持久取勝之計。」

    除曾國藩外,其他另有陸建瀛、李鴻章、沈葆楨等人就興辦海軍之事也紛紛上章,各自表明於海軍建設的支持態度。因為有此,皇帝急招曾國藩進京,君臣兩個準備面談一番。聽內奏事處奏報說曾國藩到了,皇帝立刻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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