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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26節 再掀大案(8) 文 / 嵩山坳

    第126節再掀大案

    為皇后貿然進言求情,而致一位親王,一位貝勒,甚至皇后自家也為皇帝所懲處的諭旨頒行全國,令身江寧的閻敬銘又是歡喜又是愧疚。歡喜的是,皇帝不惜將國母之尊的皇后也要行之以法度,可見對此事的決心有多麼大;愧疚的是,總是自己的差事辦得並不得力——若是能夠快速查清、審結的話,又怎麼會有時機留給恭王福晉,讓她進宮去,向皇后求懇呢?

    因為這樣的緣故,閻敬銘兩江總督衙門大發雷霆,「本官秉承皇上諭旨,到省辦差,爾等都是我從各部挑選出來的幹才之員,到今天,已經耗時十三日,居然全無結果?讓本官如何報答皇上知遇之恩?爾等又如何有臉面干領著朝廷的俸祿?」

    戶部考查司的一個司員,名叫朱學勤的,左右看看,代表大家答道,「大人,不是卑職等不用心,只不過,江寧鐵路大工之事,距今已有五年之久,卷帙浩繁,非一日可得啊。」

    「那好,你說不可一日收功,本官問你,還要幾天?」

    「這……」朱學勤楞了一下,心中計算了一番,「大人,少還要十天時間。」

    「十天?」閻敬銘點點頭,說道,「你們也聽見修伯的話了?可有什麼異議?」等了片刻,見眾人並未出聲,他又說道,「那好,就再給你們十天。十天之後若是再沒有絲毫進展的話,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我要逐一具實而參!都下去吧!」

    朱學勤卻沒有就動身離開,而是又說道,「大人,卑職想請大人的示下,是不是將陳興邦暫時提出監獄,由卑職等問訊一二?」

    陳興邦給閻敬銘以欽差關防從犯地遞解回了江寧,到此之後,暫時收押江寧監獄,一連三天的時間,根本不容任何人與之相見,交談。這一次,眼見貪墨差事沒有什麼進展,朱學勤想起了他,「你以為他會招認什麼嗎?」

    「左右如今並無善策,卑職想,陳興邦不過是總督府中一介奴才,仰仗總督大人的威風,方始有今日所得。如今看冰山既倒,失卻仰仗,若是能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料想陳興邦亦當有報吧?」

    「也好。」閻敬銘考慮片刻,點頭答應下來,「我給你批***,你到臬司衙門,會同楊春橋大人,共同提審陳興邦。」

    朱學勤從閻敬銘這裡領了鈐有欽差大人關防的排票,帶同幾個人出去,乘轎直奔江寧臬司衙門。江寧臬司名叫楊春珵,字春橋,是廣東番禺人,道光二十一年的進士,上一年才以道員職銜升任江寧臬司。想不到到任不足一年,就出了這樣大的案子,雖然江寧大工承建、竣工之時他不本省,貪墨事體和他扯不上什麼關係,但眼見連總督大人、駐防將軍、江寧知府等大員都栽了進去,也不知道這汪洪水來時到底有多麼猛烈,弄得他魂夢不安,連到衙視事,也看做是畏途了。

    聽門下戈什哈來報,說是有人攜欽差大人的關防,到此提審陳興邦,楊春珵心中喜歡:陳興邦毆妻致死一案是安徽,卻不當地審理,而是提到江寧待審,內中涵義,無人不知,因此,閻敬銘特別知會,陳興邦到案之後,任何人都不准和他說話,為了怕臬司衙門中有人受了桂良或者楊春珵的指點,暗中通傳消息,閻敬銘特別點選了程學啟和羅炳坤所帶的綠營軍將佐合計三十人,從江寧出發到安徽,親自將他提回江寧。到達目的地之後,是將陳興邦關獄中,照舊派綠營兵士嚴加看管,任何人也不准和他說話。

    這般如臨大敵的姿態,也使得楊春珵緊張非常,要真是有人忘卻顧忌,為黃白之物動了心腸,做出干礙關防的大事,自己身為臬司,總管其責,到時候,怕也是要連帶倒霉。所以聽說今天終於要開始提審陳興邦了,他心中很是喜歡:好提審之後,把陳興邦這個惹禍的根苗也帶離自己的臬司衙門,方才算是順遂了自己的心願呢!

    等到朱學勤幾個人到了堂上,楊春珵執禮甚恭,「修伯少兄一路辛苦了?可是就要提審人犯嗎?」

    朱學勤出世了排票,楊春珵隨意的掃了一眼,笑著說道,「原沒有信不過少兄的道理。不過修伯兄也知道,陳犯到省,任何人皆不可與之交談,這是閻大人的話。所以,小兄也只好公事公辦了。」

    朱學勤拱手一笑,「那,楊大人,可否容我等到牢中提審?」

    「正該如此,正該如此。」楊春珵前面引路,幾個人轉過環廊,到了後面的監押司辦公之地,遞上排票,「到裡面煩請軍士,就說提人犯陳興邦,到堂上問話。」

    「喳!」司員接過排票,轉身欲走,朱學勤給身後的一個聽差,名叫印寶重的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的點點頭,快步跟了上去,和那個人走了個並排,「這位老弟,可是要辛苦您了。不如由下和您一起去吧。」

    楊春珵一愣,他沒有想到朱學勤行事如此的一絲不苟,只是這樣一段路居然也不放心?但也知道,這一次從京中來的這幾十人,都是如同閻敬銘一般的木口木面,任誰的面子也不賣,加以案子太過重大,是招惹不起,只得心中暗暗憋氣,臉上帶著假笑,和朱學勤一起等待著。

    片刻之後,印寶重和那個司員前,身後跟著一個青衣小帽的中年男子,再之後是幾個穿著號衣的兵士,緩步到了近前,「大人,陳犯興邦帶到。請大人驗過。」

    朱學勤不識得陳興邦,上前一步問道,「你是陳興邦?」

    「是,犯官正是。」

    「原籍哪裡,祖上還有何人?供職何處?」

    「…………」陳興邦一一答了,後說道,「請這位大人放心,似犯官這般,必死之罪,又如何肯有人為錢賣命?」

    一番話說得不清不楚,但朱學勤卻是明白的,他的意思是說,若是普通罪案,尚有買兇頂罪的可能;如陳興邦這樣,犯了欽命官司的,即便有人不惜為錢頂罪,也要顧及事發之後,朝廷追比不休,連帶家人也要跟著受累的危險。

    朱學勤點點頭,轉身對楊春珵說道,「楊大人,欽差閻大人說了,請大人行一個方便,尋一處僻靜之地,本司要密審。」

    「有的,有的。」楊春珵立刻說道,「司裡有專供其用的二堂,正好可以供朱兄使用。」

    朱學勤不大通律法,這一層卻是不知道的,楊春珵給他解釋幾句,原來,清朝律例有法度,女子不必拋頭露面的上堂打官司,若是事無可避,必須要傳上堂的時候,也會使用一些便宜方式,例如正堂之外,另外開設一間堂屋,由兩造各自上堂,採取一種並不公開審理的方式來進行。

    帶陳興邦回到楊春珵所說的二堂之內,無關人等紛紛退下,朱學勤特別派綠營兵士二堂的門前,窗外逐一加了雙崗,心中還嫌不穩妥,又親自到四處走了一遍,才回到堂中落座,看著跪桌案前的陳興邦,「陳興邦,這一次本官隨欽差閻大人到省,是為咸豐四年起,江寧地面所行的鐵路大工一事。據聞,工程所用款項,十之四五俱都入了經手官員一己的腰間,皇上龍顏震怒,派我等到此徹查。」

    陳興邦扯開嘴角一笑,「這位大人,不瞞您說,各位大人出京之前,犯官就已經聽聞此事了。」

    朱學勤呆了一下,「你早就知道?才從何人口中所知?」

    「這,大人就不必問了。總之,皇上要說查誰,殺誰,還用得著什麼官面文章嗎?只管下旨就是了!不過,要從陳某口中得知是否有貪墨情事,我只能說,打死也沒有招供!」

    這樣的一番情景是朱學勤沒有想到的,他並非刑部吏員,對於審案並無什麼心得,但從陳興邦的話中,卻也能夠分辨出一番含義來,「這樣說來的話,你心中有物,只是不肯說嘍,是不是這樣?」

    「大人就不必問了,問了也是白白耽誤工夫。」

    朱學勤看看坐一邊的楊春珵,後者如一尊泥菩薩一般,眼觀鼻口,一言不發,竟似乎是存心要看自己出醜。這讓朱學勤心中大感惱火,語帶威脅的說道,「陳興邦,你要仔細了。須知王法入爐,非是你想不招,就可能不招的!」

    「不過是酷刑加身爾,大人又何必語出恫嚇?」陳興邦是一派不放心上的德行,「不瞞這位大人,犯官雖只是總督大人府中的一介奴才,但若說起忍痛的功夫來,卻也不任何人之下呢!」

    朱學勤目瞪口呆,竟是給陳興邦一頓搶白,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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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朱學勤把經過說完,閻敬銘也楞住了:「這樣說來的話,陳興邦倒似乎是豁出去自己的一條命了?」

    「卑職也以為是如此。」朱學勤是很慚愧的神色,「卑職以為,陳興邦心中但有君父之年,也當如淨瓶倒水一般,將心中所知,逐一交代清楚。」他歎了口氣,說道,「真不知道桂良是如何做的,讓府中一介奴才,能夠如此的守口如瓶?」

    「那,楊春珵怎麼說?」

    「卑職冷眼旁觀,楊春珵似乎也有心冷落我等,故而只是一邊落座,不肯發一言相助。」

    「這樣下去可不行。」閻敬銘心中思忖,陳興邦是案中第一重要的證人,若是能夠打開他的嘴巴,或者還能有一線生機,否則,遷延日久,朝廷那邊怕就要有人說話了。這還不算,陳興邦不說,皇上自己的折子中所批示的,案中牽扯其中的那兩種人就會加有恃無恐,旁人身上打開缺口的難度就大了,「那,修伯,你說要是用刑,當如何?」

    「卑職看陳興邦剛愎成性,若是有用自然是極好,若是無用,他茹刑不招,反而落下無數把柄於人。」朱學勤說,「再說,將他提回江寧,本是為毆妻致死一案,此事他早已經供認成卷,又如何有用刑的借口呢?」

    閻敬銘點點頭,「嗯,還是老弟見識得深刻。」他又是欣慰,又是羞愧的說道,「哦,我想起來了,當年肅雨亭山東辦差的時候,也如同我等今日處境一般,後來還是皇上教以辦法,令犯官不眠不休,三日之後,福濟,景廉等便逐一招供了。你以為,借用前例如何?」

    「這倒並無不可,只是,這樣的法子,耗時良久,怕緩不濟急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當如何做?」

    朱學勤聽他言下有怨懟自己無能之意,苦笑點頭,「大人說的是,是卑職未能料理清楚,請大人降罪。」

    「不,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這件案子哄傳天下,若是長久不能審清問明,不但你我身擔其職者難逃清議,就是皇上,……也不知道該有多麼失望呢!!」

    「大人,不如問一問崇白水,看看他有什麼辦法沒有?」朱學勤說,「皇上的旨意中著他到省幫辦審案,到今天半月有餘,卻每天只是閒遊散逛,公事上從不曾有半分措手……」

    閻敬銘苦笑搖頭,「這也怪不得他。」他說,「日後案子了了,我等轉身北上,他還是要此地任職的。若真的是得罪了太多人,讓他如何為官?到時候,人人怨懟他案中所處之位,公事上休想再有半點進境啦!」

    「不管怎麼說,崇白水這樣畏於任事,豈不是辜負了皇上識人之明?他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會降旨責怪他?」

    閻敬銘想了想,也覺得朱學勤的話未嘗無理,即便為日後考慮,這時候故意示人以閒豫之態,但案子若是就這樣拖下去的話,於他日後也沒有什麼好處,「那……也好,今天晚上,我設宴款待崇白水,修伯,你也作陪。聽聽他有什麼辦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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