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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10節 借勢生威(2) 文 / 嵩山坳

    第110節借勢生威

    說話間,舒清阿到了幾個人身前,「竹坡,如何還不回去?」和他健碩的身材相反的,他的說話很是和聲細氣,倒像是個溫婉的女子說話一般。

    「哦,剛才認識幾位朋友。」寶廷給幾個人做了引薦,舒清阿笑著拱拱手,「今日有緣,不如同聚?」

    「不如就這裡吧?」甘子義笑著說道,「下剛才和竹坡少兄說起來,這北城之地,就以此處為美,如今又無人享用,沒的浪費了這大好光陰。怎麼樣?」

    舒清阿武功非常好,膽子卻很小,呆了一下說道,「這裡,是朝中翁大人所用之地,我們此,不大好吧?」

    「不怕的。」甘子義搖頭晃腦,看看六福已經清理好了青草上的碎屑、渣滓,第一個盤膝坐了下去,「左右也沒有人,要是等一會兒有了一個膽子大的,豈不是浪費了這一片青草如蔭?來,坐下說話,坐下說話。」

    舒清阿和寶廷互相看看,都覺得無可奈何,「那,請甘兄稍等片刻,我們去去就回。」

    六福和驚羽一邊伺候著,取出從宮中帶來的水壺,食物,放一邊,看他臉色陰沉,幾個人沒有一個敢說話的,生恐激怒了他。

    過了一會兒,寶廷、舒清阿、詹龢、張治庭幾個人隨同走了過來,甘子義也不起身,只是揚起臉來,看了看站面前的幾個人,「雖是萍水相逢,終究也算是有緣人,都坐,都坐吧。」

    詹龢心中暗道:這個人好大的架子?看看他身邊,一個俊俏的僕人,一個丫鬟,一個身材健壯的大漢,看樣子是京中哪一家王公貴戚子弟——這裡不比家鄉,豪門巨族眾多,等一會兒說話行事,可要小心了。當下給張治庭使了個眼色,二人甘子義的對面盤膝坐了下來。

    張治庭好天之美祿,下人也帶有酒壺,給同伴倒上,又給結識的甘子義遞了過來,「甘兄?」

    「多謝,我不喝酒的。」

    張治庭也不勉強,把酒壺放一邊,自己大大的啜了一口,擦擦流過嘴角的酒液,笑著說道,「方纔沒有說完……說起來也不能算作花蕊夫人楊花水性,一介婦人,遭遇這等山河破碎之苦,為一身謀,題詩葭萌驛壁,也未始是虛妄之詞哩。」

    六福幾個人聽不懂他說什麼,甘子義卻是入耳即知,忍不住冷笑了幾聲,「公家兄這話,著實是高論。」

    「哦?」聽他語氣不善,張治庭立刻問到,「甘兄可是另有高見?」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竟無一個是男兒!」甘子義朗聲念誦了一遍,隨即一笑,「列位以為,能夠說出這樣詩句的女子,又如何會是山河破碎,國主未喪的時候,便思及失節於敵的呢?」

    「就是這話嘍。」詹龢也附和道,「而且,以我想來,就是花蕊夫人甘心失節,也不過是藏諸寸心的秘密打算,又怎麼會公然形諸筆墨,而且是題諸大道旁的驛站石壁上呢?這定然是好事者污蔑她敗潔之語。」

    「還是這位詹老兄看得清楚。」甘子義讚許的點點頭,「其實,證據不止如此。葭萌關上元附近,後蜀被破之後,花蕊夫人隨同國主順水路出省,又如何能夠到得棧道邊上的葭萌關?有此三點,可見這一首《採桑子》必定是偽作。」

    張治庭給他的話駁得啞口無言,臉上的神色就不是那麼好看了,「這也不過是閣下推論之言,未必做得數的。」

    聽他言辭狡辯,甘子義倒不以為忤,「閣下以不知為知,強詞奪理,未免令人齒冷。」

    張治庭心中大怒,「閣下這話,實有辱斯文,張某不才,此番入京,也曾遍謁朝中前輩大儒,……」

    甘子義不等他的話說完,立刻果斷的一揮手,「不論你行卷何人,我都可以向閣下保證,都是枉費氣力,做的都是無用功!」

    眼看著兩個人越說越僵,寶廷和舒清阿幾個趕忙勸阻,張治庭也不理他,放下酒杯,從草地上爬了起來,轉身就走,「張兄?何處去?」

    「這裡臭氣熏天,我到清涼之地去,也省的將隔夜飯都吐出來。」

    張治庭起身而去,詹龢苦笑著拱拱手,「對不起,我……他喝多了。」快步追了過去。

    甘子義一生人中,還從未這樣被人羞辱過,一張清秀而俊逸的瓜子臉漲得通紅,冷笑著咬著牙齒,嘿嘿笑著,「驚羽,你看見了嗎?喝酒是多麼誤事啊?一個好端端的讀書人,就是為了這天之美祿,居然丟掉了一生的榮華富貴!嘿嘿,嘿嘿!」

    六福、驚羽幾個不敢置一詞,心中卻知道,這個叫張治庭的男子的一番話,真的是激怒了皇帝!寶廷、舒清阿兩個,卻是不明白這其中內情,兀自做好做壞的苦勸,「甘兄,不必為公家兄生氣,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脾氣,說起來,我和舒老兄也是見得多了。」

    甘子義冷笑幾聲,撇開了這件事,「文士雅集,不可無詩。不過種種典故鋪陳,沒有什麼味道,今天我們不如不要作詩了,改為聯句如何?」

    寶廷和舒清阿點頭一笑,「即景鋪敘,宜乎無言排律,我三人誰起誰結?」

    「既然是甘某人倡議,自然有我起首,結句嘛,不如就請舒兄來?」

    「也好。」舒清阿一諾無辭。

    甘子義回頭吩咐一聲,「驚羽?」

    「是。奴婢。」

    「我和兩位公子聯句,也有借重你的地方,去取卷袋來。由你做個謄錄生。」

    「妙極。」寶廷撫掌而笑,「看貴介明秀靈透,這一筆簪花小楷,雖未得見,也可以想像了。煩勞姑娘。」

    驚羽羞澀的一笑,「公子謬獎了。」

    於是,甘子義仰頭望天,想了想,朗然吟道,「賞節秦淮榭,論心劇孟家。」念罷一笑,「該你接了。」

    「好!」寶廷應聲而吟,「黃開金裹葉,紅綻火燒花。」

    「用家韻讓你憑空撿了個便宜。」舒清阿長得雖粗豪,卻很是精通典故,輕笑著說道,「現成的撿石榴的典。」他等了片刻,見驚羽謄錄完畢,方始說道,「蒲劍何須試,葵心未肯差。」

    「這個差字押得好。向日葵花,卷卷鍾愛。」甘子義不吝讚美的說道,「我只好堆砌了:辟兵逢采樓,卻鬼得丹砂。」

    「我亦已然。蜃市樓飄渺,虹橋洞曲斜。」

    「燈疑羲氏馭,舟是豢龍拿。」

    驚羽驚呼一聲,「哎呀。」她孩子般的一跺腳,「這不行的,我不及你們快呢!」

    眾人失笑間,甘子義湊過去,指點了她幾句,又著她把詞句中的錯字別字改一改,「累嗎?若是累的話,不如著六福來?」

    驚羽心中一軟,停下手中的筆,呆呆的凝視著距離自己近到不能再近,彼此呼吸相聞的男子,似乎又想起了當年秦淮河邊,他初到夢中舫時的那份光陰,「皇上……」她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奴才不累的。」

    甘子義眉梢飛快的上揚,似乎怕她的聲音給別人聽到似的,看看女孩兒春日明媚下嫣紅的臉龐,心中忽然憶起幾天前竟然粗暴的對她,一時間很是失悔,「驚羽,前幾天的事情,你不要怪我啊。」

    「奴才不敢。」

    寶廷和舒清阿目瞪口呆,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對主僕兩個,居然當眾卿卿我我起來?尷尬的咳了一聲,「甘兄?」

    甘子義和驚羽同時羞紅了臉蛋,「哦,該誰了?又該我了是嗎?」看看寶廷和舒清阿頻頻點頭,思路一轉,又回到詩題上,「星宿才離海,玻璃練媧。」

    「光流銀漢水,影動赤城霞。」

    「麗句。」舒清阿大大的讚美著,「到我了。玉樹難諧拍,漁陽不辨撾。」

    甘子義眼神掃過,幾個人身前已經有了旁的游完的士子、百姓,都是周圍聚攏著,聽幾個人聯句,「龜年喧笛管,中散鬧箏琶。」

    寶廷幾個人相視一笑,「寫過了聲,該寫色了。系攬千條錦,連窗萬眼紗。」

    舒清阿正待開口,人叢後面有人吆喝的聲音響起,「走開,都快點滾開!」

    寶廷回身看去,立刻嚇了一跳,忙不迭的站了起來,「甘兄,我們還是早早的遷地為良吧!翁大人府上的家人來了。」

    甘子義端坐如儀,也不理寶廷的勸告,只是徑直把目光投向越來越近的幾個人身上,為首的是個身材中等的男子,青衣小帽,雖是一副下人打扮,卻神情倨傲,趾高氣昂,身後跟著幾個人,抬著幾個箱籠,大約的攜帶著踏青採用之物。

    為首的男子到了大樹前,揮一揮手,像趕蒼蠅一般,「都走開,都走開,我家老爺等一會兒要此處宴請賓朋,若是驚了他老人家的大駕,你們吃罪得起嗎?」

    「你家老爺是哪一個?」

    男子一愣,低頭看去,「哎?你怎麼還坐這裡?這裡是你能夠坐得的嗎?快點起來,免得一會兒給二爺我惹禍!快滾,快滾!」

    甘子義臉上的煞氣一閃而沒,緩緩的爬起身子,忽然一揚手,給了站身邊的西凌阿一個響亮的耳光,「狗奴才,還要朕親自下旨,才知道動手嗎?」

    西凌阿被他打得一個趔趄,單膝落地,「奴才該死,奴才這就教訓這些狗奴才!」說著話,一躍而起,同身邊已經圍攏過來一起護駕的御前侍衛同時動手,把翁府的幾個奴才圍當中,拳打腳踢起來。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都嚇得呆住了,楞了片刻,方始齊刷刷跪倒下來,參差不齊的呼喝不絕,「真是想不到,朕偶爾出宮一次,就為這樣的混賬奴才壞了興致。西凌阿,把這幾個奴才送交九門提督衙門暫時收押,你這裡等翁心存來,讓他進宮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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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心存鏡殿的暖閣中碰得額頭青紫,兀自不能挽回天心,「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還說什麼你不知道?知道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是你身為一家之主的責任嗎?」

    皇帝厲聲怒斥,「現好了,當朝一品大員,軍機首輔,臉面全都給那幾個下三濫的奴才丟了!曾國藩,你說說,應該怎麼處置他?」

    翁心存今天本來要邀請郊外踏青的賓朋,正是曾國藩,幾天以來,皇帝的心情始終不好,這師弟兩個,都琢磨如何開解聖懷,不料今天出了這樣一檔子事,反倒給自己惹來一身蟻?

    曾國藩支吾了幾聲,「臣想,樹大自有枯枝,翁大人府上下人眾多,有一二莠民刁徒,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帝重重的啐了他一口,「呸!」他說,「虧你曾國藩也是理學出身?翁心存府上養著這麼多混賬奴才,成天外為主子惹禍,他就一點也不知道?你居然這裡和朕說什麼『情有可原』?」

    「是,是,是。皇上教訓的是,是臣糊塗了。」

    「上一年柏葰被殺,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管束門下不嚴,以致惹出滔天大禍?朕多次訓誡,爾等以君子持身,正色立朝,府中的下人,也要多加約束,不要因為這等下賤的奴才,給爾等招來禍事,如今看來,朕的話都是落到了空處!」皇帝冷酷的點點頭,「你們不是自己不捨得管嗎?也好,朕來做這個惡人!曾國藩,軍機處記檔,翁心存府上下人,為非作歹,禍害一方,著交由刑部衙門,按驚駕罪論處!」

    驚擾聖駕,按律是斬刑。皇帝一句話出口,就定了幾個人的死罪,不過現曾國藩顧不得為這些人辯白,還是先消了皇上的怒氣,救下老師方為正辦,他暗中碰了一下翁心存,提醒他碰頭謝罪,「臣約束無力,管教無方,罪責不幾個奴才之下,請皇上處置。」

    「你的過錯和柏葰一般無二,見事糊塗,不能洞察門下人之種種非行。朕降你兩級,仍留軍機處行走,位文祥、孫瑞珍之下。另,追回上年御賜之三眼花翎,免了你紫禁城騎馬的恩賞——你可服氣?」

    「是,皇上處置,一體大公,臣心服口服。」

    「你先下去吧,曾國藩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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