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97節 肚子最大 文 / 嵩山坳
第97節肚子大
第97節
肅順京中過了鄭王福晉的生辰,又拖延了幾日,一直到過完中秋節,方始動身,路上無話,回到澤州府。
他澤州府一番動作引得士紳百姓罵聲不絕,皇帝下旨把他提回京中,好生訓誡了一通,又打發了回來,旁人想來,經過這樣一番教訓,肅順定然再也不敢胡作非為了,誰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回到澤州府,尚未及進城,就看到從太原府到府城的官道上流民壅塞於路,扶老攜幼,不知道有多遠?
肅順心中大驚,轎子中跺一跺腳,轎夫停下,為他撩起了轎簾,「大人?」
「去問問,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的流民百姓?」
跟班幾步跑開,路邊攔住了一家人,有五六口人,男女主人,幾個孩子,還推著一輛車,車上放著家什用具,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不論大人孩子都是一臉菜色,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吃過飯了,看見有身著官衣的過來,那一對夫妻拉著幾個孩子跪了下來,口中唸唸有詞,聽不見說什麼。
聽差和他們說了一會兒,轉身回來,「真是造孽!」
「怎麼了?」
「都是從各府逃難過來的百姓,小的剛才見到的這一家,是從榆次過來的,今年遭了大旱,地裡絕收,縣中仍自征斂不休,百姓連草根、樹皮都啃光了。實沒有辦法,只好攜家帶口,出外逃荒。本來想到省城去的,路上聽人說,澤州府這邊糧倉充裕,大人您看,百姓就都到澤州府來了。」
肅順心中一熱!感覺胸口又酸又脹,喘息了幾下,放下轎簾,「先進城吧。」
回到府城衙門,居然冷冷清清,連個前來迎候大人的人都沒有,李慈銘和高心燮也不?肅順猜到這兩個人一定是到城外安置百姓去了,有心親身前往,轉念一想,先不必著急,等到他們回來,問一問流民的情況之後再說。
到了下午的酉時,李慈銘等人才紛紛轉了回來,隨行的還有府城教諭、典司、城守營的參將統帶一起回到衙門,一個個都是滿臉風塵,疲憊不堪的顏色,進到正廳,才看見肅順居然坐,「大人回來了?給大人見禮。」
「都起來,都起來。」肅順擺手讓幾個人站了起來,分別落座之後,立刻說道,「流民四方湧來,列位大人都辛苦了。本官剛剛回來,前情不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慈銘和高心燮幾個給他解釋了開來。原來,自咸豐七年秋天以來,山西始終無雨,各府自然是有一番動作,徵集民夫挖井取水,且組織青壯,一邊防備蝗災出現,一邊預備著從旁的府中購糧,運至本府分發百姓。
經過陳士枚、吳衍前後兩任巡撫的折騰,山西治下九府、八廳、六州、十個直隸州中的存糧大多數都給倒賣得光光,本來數年豐澤之年,百姓家中皆有存糧,頂過一個荒年也不會有很大問題,但到了咸豐八年的年初,朝旨降下,肅順履任山西。這一下吳衍有點慌了手腳。
澤州府下轄的數縣,糧庫早空,若是給肅順看到了,就是不得了的罪過,沒奈何,只好從省內羅糧米,填充澤州府,這還不算,吳衍令治下各府、州、廳所屬官員,大民間,將百姓的存糧全數收攏了上來,才算勉強將澤州府的虧補上——至於其他地方,不妨從旁的省內購糧起運,再行彌補、發放,總還是來得及的。
這樣的打算不能說一定做不到,但有兩節是吳衍和晏端書幾個算漏了的,第一是,以一省高長官的名義僱請省內糧商到外省購進糧米,居然遭到了所有人一致的、無聲的反對!
陳士枚和吳衍連續兩任山西巡撫,省內搞得烏煙瘴氣,百姓敢怒不敢言,眼看著旱災愈演愈烈,吳衍幾個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驚慌失措,眾人看笑話還來不及呢,如何肯幫忙?
給吳衍逼迫得緊了,便有了第二節的錯誤——糧商以銀錢周轉不靈為由,找省藩司提前支取——糧米的市價大約是二兩一石上下,若是加上一些黍麥豆糧等物,平均起來,也要一兩二三錢,一省缺糧總數,千萬石上下,數以千萬計的銀子,藩司如何應付得來?
若是真有災荒,還可以向朝廷申請賑濟,奈何這一條路根本就行不通,吳衍急得沒有辦法,只好屈尊降貴的逐個哀求,又從省內擠出六十餘萬兩銀子,以先期款項的名義,分發給各位大糧商,求他們去購糧,這一次,糧商接了銀子,卻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糧米是一點也沒見到,銀子反倒都扔到了水裡。
吳衍又急又怒,這時候還顧不上這些黑心的商人,還是趕快料理省內一波又一波蜂擁而起的逃荒潮是為正經。
天大地大,肚子大,百姓餓著肚皮,什麼事也休想做得成,眼見省內各地都沒有糧食,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澤州府有糧,自然的,來自全省的流民,便開始向這個離家或遠或近的小城湧來了。
肅順聽李慈銘把經過說完,遲疑了一下,問道,「府內的存糧現還夠吃用的嗎?」
「還能支撐。」府城教諭叫韓亭,四十五歲的年紀,舉***挑出身,向肅順拱手說道,「學生已經讓府轄各縣火速運糧到城中來了,總數三百萬石上下,應付往來的流民,總還是能夠支撐的。不過,學生想,日後流民若是越來越多的話,怕就是杯水車薪,不敷吃用了。」
肅順沒理他,轉而問到,「生大人,流民多方到來,府城、附郭的治安情形如何?」
生瑞繼是城守營一營之長,份職管著治安情況,聞言苦笑搖頭,「不瞞大人,治安很糟糕。來了這麼多人,良莠不齊,奸盜邪淫的事情無日無之,卑職把營中兵士全數派了出去,也是抓不勝抓。今兒個見到屠大人的時候,聽他說,縣裡的竹板子,已經換了三回了。」
「對這些人不必手軟,要狠狠地煞一煞!總要讓他們知道王法如爐才是正經。百姓沒有糧食吃,本來就心急火燎,再要是遭了盜賊,是怨氣難平,一旦鬧出事來,就是百死莫贖的大罪。列位要多多上心才是的。」
「是,卑職都記下了。」
肅順又說,「府城和首縣一共開了多少粥廠了?」回答是九處,「不行,還得多開。先緊著孩子、婦孺吃用。青壯和老弱的,暫緩一緩。等明天琴塢老弟來了,你們……不,我親自告訴他。」
「大人,若是省內災民越聚越多的話,只憑澤州府一府之力,怕是很難應承得過去啊?」高心燮一邊進言道,「還是奏請朝廷,由旁的省內調糧入晉吧?」
「也好,今天你們先歇一歇,明天我親自到城外去,你們就不必跟著去了,府中起草奏折,我要具實嚴參。」
第二天一早,肅順換上官服,乘轎出城,澤州府城外早已經是人滿為患,似乎一夜之間有多出了不少人,有府衙的差役分開百姓,把官轎抬到粥棚之前,方始停了下來,肅順低頭出轎,粥棚前的百姓齊刷刷的跪了下去,「叩見青天大老爺!」
肅順周圍打量了一圈,粥棚內外放著幾十口大鐵鍋,下面的柴火將將熄滅,空氣中滿是白米飯的清香,棚前有幾輛馬車,上面放著滿滿的麻袋,車轅上插著小小的旗子,上面寫著『高平縣貢獻』字樣。
他隨意的走到其中一處粥鍋前,打開了鍋蓋,熱氣氤氳中,一大鍋煮的硬硬實實的白米飯映入眼簾,肅順滿意的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事來,問道,「西北百姓,可還吃得慣米飯嗎?」
「回大人的話,吃得慣。」
肅順回身一笑,「琴塢老弟,多日以來,辛苦你了。」
剛才說話的正是首縣鳳台縣的縣令屠卓,自從流民開始湧入府縣兩地開始,他就忙碌了起來,種種公事,層疊交加,每天又要擔心糧米不夠,又怕災民中有人乘亂***,弄得魂夢不安,連睡覺也睡不好。
肅順知道,屠卓雖然未必有多麼清廉,但也著實是能員,響鼓不必重錘,肅順拉著他到了一邊,看看百姓、差役離的遠了,方始說道,「琴塢老弟,所謂禍兮福所倚,可是有這樣一句話的?」
屠卓知道他不曾讀過很多書,一時間未及他想,只以為是上官有文字上的事情要問他,「是,這句話是出自《老子五十八章》,……」
肅順撲哧一笑,「琴塢老弟,你誤會了。」
屠卓一愣,突然大大的『啊』了一聲,「大人的意思是說?」
「晉省遭災,各府百姓離鄉背井,一旦為朝廷所知,你以為,這是如何的罪狀?」肅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的做,這一次做好了,我保你換頂戴!」
屠卓心領神會,開心的咧開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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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奏折進到京中,正是科場大案剛剛開始的時候,軍機處接到奏折,這一天正好是王文韶和一個叫錢林的章京當值,登記之後,將折子轉呈奕訢,後者接過來打開一看,楞住了:年初的時候,皇帝曾經因為擔心魯豫晉陝四省存糧之事有虧空,要派人何桂清和邊寶泉下去詳細調查,給自己攔了下來。事後各省感念自己的進言之德,還很是借冰敬之名,大大的孝敬了一番,想不到未及數月,肅順就上了這樣一份奏折?
若是這份奏折進到御前,即便皇上不說什麼,心裡對自己的不滿也是可以想見的——若是早知道山西有弊政,當時就派人下去解決,又何必鬧成現這樣流民背井離鄉的悲慘境地?
奕訢心中慌亂成了一團,也算是一時鬼迷心竅,他將王文韶打發出去,隨手將奏折放進了袖口中,這一天叫起的時候,居然未曾提及!
等到散值回家,下人伺候著換衣服的時候,奏折從懷中掉落下來,奕訢這才想起來這件事,心中大叫糟糕!
朝廷有制度,各省奏折往來,軍機處都是有登記留存的,想吞沒這本奏折,只有從軍機處留檔的底冊上下功夫。只是,自己並沒有壅塞言路,使民情不能上聞的意思啊?不過是一時疏忽,忘記了而已!
他本來有心當天就再一次進園子請起,御前請罪,轉念一想,皇帝若是問起自己的本心到底如何,自己該如何作答?這樣遷延而下,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奕訢連晚飯也沒有吃,書房中呆呆的坐了一夜,終於決定,明天一早,進園子請罪。
但等到第二天君臣叫起,君臣幾個見面的時候,看著皇帝和煦的笑容,想到一旦將事情和盤托出,朝臣不恥的眼神,皇帝失望的情致,奕訢的勇氣全數為之打消,再度拖延了下來。
一天之中,勇氣越來越少,終於做出了一個有生以來荒唐的決定:趁人不備,以查閱軍機處底檔為名,取過登記簿,翻到九月初三日,將王文韶登基案的一頁紙撕了下來!
眾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堂堂一國的親王,受皇帝倚重甚深的奕訢居然做出了這樣的醜事,每天照常入值,照常辦公。混若無事一般。
肅順的折子遞上去,始終不見下文,心中狐疑,皇上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的,恨這種臣下弄虛作假,坑害百姓的行為。他原來以為,很快就會有旨意到省,並且派人來詳細調查山西存糧虧空一事,這一次怎麼沒有動靜了?
聖意如何,不敢懸揣,先辦好自己的本分事才是第一。時日遷延,府城所轄各縣的存糧也不敷使用了。聽屠卓說,多還能堅持一個月的時間,要是還沒有糧米運到的話,府縣兩級開設的粥廠,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這還不算,另有一件很惱人的事情:時令已經過了九月,西北一地早晚大見風寒,百姓露天住宿,連一個起碼的遮風避寒的地方都沒有,若是真到了十冬臘月,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給活活凍死街頭呢!
有鑒於此,肅順做了兩件事,首先是約請府城內各家大的糧米商行,想辦法向這些人籌措糧米,另外一方面,命李慈銘再度寫了一份奏折,呈上御前,請求朝廷撥糧撥米、調運御寒衣物,以渡即將到來的寒冬。
偏偏事情就有這麼巧,這份折子到京的時候,又是落到奕訢的手中!有了第一次,再做一次就沒有什麼了不得了,奕訢照方抓藥,第二次隱匿了山西奏報。
這還不算,奕訢吩咐軍機章京領班的達拉密:再有來自山西澤州府的奏報,先要交給本王過目,然後再說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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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順把府城之中的幾大糧商約請到府,親自準備酒宴,與之相會甚歡。
這一次被他請過府裡來的,除了那個豐澤號的當家人是坤客不好親臨,但也派了手下的大查櫃曹慶福到來致意之外,還有另外李魏兩家的家主,並府城、鳳台縣、沁水、陽陵各縣中的大糧商,無一漏空,全數請到。
這些人生意即使做得極大,終究比不來肅順京中多年,又是御前當差,不要說談及一些能夠出口的宮闈軼事就讓這些人聽得如癡如醉,只是那用來饗客的茶盞食器,也足以讓眾***開眼界了。
一個俊俏小廝,用個福建漆的托盤,端來兩碗茶,四碟乾果,茶碗是乾隆窯的五彩蓋碗,果碟是高腳鏨花的銀盆。曹慶福一邊看著,心中想,難怪人言,富貴莫過天家,只是這茶碗、果碟,就不是自己這樣的人家能夠用得起的。
「請!」肅順很斯文地招呼。
曹慶福幾個為了表示欣賞,端著那蓋碗茶不喝,只轉來轉去看那碗上精工細畫的『玉堂富貴』的花樣,一面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似乎是想不出適當的話來讚美的神情。
肅順很矜持地微笑著,等他快要揭碗蓋時,才說了句:「說起來,茶碗倒平常,不過喝喝這茶!只怕外面不容易找。」
聽到這話,曹慶福、李洪恩、魏得田便格外慎重行事了,揭開碗蓋,先聞了一下,果然別有一股清香,便脫口讚了一個字:「好!」又笑著說,「大人這兒,我們可真成了鄉巴佬了。這茶葉真還沒有見過。」
「不瞞諸位,這叫『君山茶』,是上用的。」
『上用』就是御用,眾人聽到這一句,不由得把身子坐正了,看著肅順,希望他再說下去。「想來諸位也知道,前幾天的時候,皇上命我回京述職,正好湖南巡撫才專差給皇上進了來。一共才八罐,皇上賞了我一罐。今天是頭一回打開來嘗。」
「那可真不敢當了。」曹慶福受寵若驚地說,接著便喝了一口,做出吮嘴咂舌的姿態,***是品嚐什麼似的。
「這樣吧,我算是回禮,分一罐兒這個茶葉,大家分了它,各自帶回府中,讓旁的人也沾幾分聖上洪恩,列位以為呢?」
這是意外之喜,曹慶福心中大喜,和李洪恩、魏得田幾個站起身來,笑嘻嘻的給肅順請了個安:「那,小人就多多謝謝肅大人了。」
於是肅順叫小廝取來一個簇如銀的錫罐,巨腹長頸,紅綢子封著口,約莫可容兩斤茶葉,蓋上和罐腹都鏨出『五福捧壽』的圖案,另外貼一張鮮紅的紅紙條,正楷四字:『神品貢茶』。看樣子,肅順不是不是胡吹,這罐茶葉,無論從那一點看,都是湖南巡撫進貢的御用之物。
這一番酬酢,主客雙方都感到極度的滿意,也就因為這一番酬酢,氣氛似乎全然緩和了下來,肅順說話,去稜角,十分懇切,談及府城之內,流民越來越多,府城各縣所積存的糧食日漸消耗,原本每天每人一大碗白米飯、兩大張餅的標準已經不能維持,兩頓飯之間,只能靠一些高粱、豆餅之類的雜糧支應了。
說到這裡,肅順歎了口氣,「……我已經兩次上奏朝廷,始終未見下文。聖意如何,我等做臣子的不敢懸揣,也只好由他去了,山西這邊,本官任職一方,就要代天守牧,總要百姓能夠有三餐溫飽,度過這即將到來的寒冬才是的。故此也不必隱晦,請諸位到府來,就是想請列位幫忙,將商號中的存糧貢獻出來,本官一切以市價購進。」
曹慶福幾個無不皺眉。來到這裡之前,已經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每到旱澇災荒之年,都是這些***發財源的好機會,難民逃荒至此,有兩種行業是為得利的,一個是糧米行,一個是典當行。到昨天為止,澤州府及下屬各縣中的糧米市價已經漲到了每石四兩銀子,與會的幾個人早就賺得盆滿缽滿,如今肅順卻說,要以市價購進糧食,這如何能夠答應?
眾人彼此看看,李洪恩先說話了,「大人一片愛民之心,小人多日以來,早有所見,本來是應該奉承大人的,只不過,小人所掌的『蓄民號』家底太小,這數月以來,百姓購買之糧,也不少數……」他停頓了一下,提高了一點嗓門,「這樣吧,小人以市價孝敬二十萬石,以供災民過冬果腹之用。大人以為如何?」
肅順沒有說話,轉頭看向其他的幾個人,有了李洪恩的出首,旁人不好裝啞巴,各自看齊,「小人也甘願奉獻二十萬石……;小人也是!。」
等到眾人都說完了,肅順笑著對曹慶福說道,「曹老弟,任誰都知道你豐澤號是澤州府下第一大糧商,二十萬石,於貴寶號不過九牛一毛吧?」說著話,輕笑了幾聲。
曹慶福苦笑搖頭。這一次過府飲宴之前,他回一次高平縣的祖宅,面見曹寡婦問計,眾人都知道,朝廷要派捐糧米,怕是躲不過去了,只不過捐多捐少,倒是很應該商討一番的,後決定,若是終於躲不過去,以二十八萬石為底限,再多,沒有。
只不過這樣的話不能直愣愣的說,總要讓大人知道自己的難處才是的。曹慶福想了想,開口說道,「大人憂民之傷,小的身為嗓子,感佩莫名,本來也應該多多孝敬、貢獻一番的,不過您是不知道,豐澤號看起來光鮮無比,實際上,只有入得其中了,方才知曉其中的難處。不說旁的,只說這本省之中的存糧吧,誠然,豐澤號各省都有分號,但大多是本地購進,就近售賣,每一年只是將一份公中定例的銀子交到省裡來——糧食,是沒有的。」
「……今年晉省遭了災,豐澤號也是同樣存糧銳減。這收成嘛,也比往年少得多了——各省分號的銀子還沒有送到,這一大家子人吃馬喂的,挑費也是極大——小的也不怕您笑話,連我家主母愛吃的醬汁驢肉,也只能改為每三天才能見到一次了。」
肅順撲哧一笑,「這是為什麼呢?」
「府中豢養的黑驢少了唄!」曹慶福說著,給肅順解釋了幾句。原來,曹寡婦愛吃驢肉,而且食用之法,與別不同,據說是乾隆年間,陝西巡撫王亶望府中流傳下來的。只是這取肉之法,就極是奢靡。
驢兒從小養起,吃用的都是上好的豆料,每天還有人刷洗飲溜,鬆散皮毛筋骨,等到長大一點,可以食用的時候,並不是當場宰殺,而是將驢兒關到一個逼仄的樊籠中,以刀驢兒的身上,主家想要吃的部分切下一條肉來,然後立刻送到灶下,或煎或炒,或燜或燒。
而驢兒,則有人敷上傷藥,送去安養,主人家若是再想吃,再牽來另外一頭——曹家只是家中豢養、用來為曹寡婦填補口舌之欲的毛驢,就不下六十頭之多!
肅順是好吃,聽曹慶福說著,幹幹嚥了口吐沫,「那,這等驢肉,可好吃嗎?」
「當然好吃。小的嘗過幾次,滑膩豐腴之美,天下無雙!」曹慶福忽的一笑,「大人若是有意的話,改日等春暖花開的時候,由我家主母做東,請大人到敝縣走一遭?也好品嚐一番?」
肅順正要點頭,高心燮一邊好笑的咳嗽了一聲,「大人?」
「哦,哦。」肅順也緩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飲饌之事,暫時不必談。倒是請貴寶號貢獻捐糧一事,還要請掌櫃的多多回奏貴主母,看無辜百姓的面子上,多多通融一二吧?」他說,「即便是捐糧,也不是全然要列位自掏腰包的報效,不過是少賺幾文而已——屆時,百姓感戴,朝廷旌表,豈不是勝強過那些無用的黃白之物嗎?」
和曹慶福一場打價還價,後商定,曹家出二十五萬石糧米,另外再報效三萬件御寒衣被,供災民穿用,肅順算算也差不多了,當下不再多說,改談風月之事,賓主歡而散,不提。
等到了十月間,來自山東、河南、四川三省的糧食終於運到了山西境內,分發到各府,百姓聽聞消息,各自離去,到臨近年底的時候,澤州府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一檔差事終究算是搪塞過去了,肅順長長地出了口氣,不過代價是府城所有的糧庫都見了底,連明年春天的種糧都沒有了——他的腦子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連續給皇上上了兩份奏折,怎麼始終沒有回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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