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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87節 山西政事 文 / 嵩山坳

    第87節山西政事

    山西兵變,哄傳天下,各省所有督撫大員無不深切關注,不料邸抄發出,竟是全然不理兵士怨懟之情,鐵了心要護持張運蘭一般,除了張運蘭和肅順二人之外,將山西上下痛責一番。詔旨中特別言明:『吳衍、晏端書、和端三人,任職以來,不思進取,只圖矇混度日,一待宦囊豐盈,便做抽身隱退計——此等心腸,尚以為能瞞哄朕躬,受其欺耶?』

    接下來是對山西一省官員的處置:『吳衍三員,各降兩級,罰俸一年,奪吳衍、晏端書雙眼花翎;長壽身為總兵,為私情營中與直屬長官當眾廝打,份屬不敬;兵士群情洶湧之際,該員全無決策,實屬無能。著立即免去總兵職銜,回京聽用;嘩變之營中參領、佐領、副將,一概降兩級,罰俸半年。』

    上諭傳到山西,軍營兵士碰頭謝恩以畢,都是面如土色:朝廷居然這樣偏袒張運蘭?便是他當年對敵之際立有戰功,厚此薄彼一至於斯,也太過讓人失望了!

    倒是吳衍幾個,心中另有打算:兵制之事,太過重大,一旦為兵士嘩變所要挾,只怕日後各省紛紛倣傚,就再也沒有一個可以控制的餘地了,與其等到那一天,不如先一步痛下殺手,將這種狀態提前撲殺——至於受了委屈的官員,如吳衍、長壽等,日後一道恩旨即可起復,全然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而這一次兵士嘩變事件中立下第一大功的肅順,旨意中沒有絲毫提及,倒讓吳衍幾個人替他很覺得委屈,「雨亭兄功晉省,我等忝地方,崇功報德,萬難坐視,朝廷有贖罪的功令,我們大家捐廉。請我鷗老領銜出走,為肅兄……」

    「多謝諸公盛意,皇上簡派我到澤州,也是命我守牧一方,曉諭百姓,所謂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我怎麼能為差事辛苦而有畏難之意呢?心領了!」

    肅順神態自若,太原又住了幾天,臨行前,把張運蘭叫到自己下榻的管驛,對他說,「張老兄,這一次的事情,皇上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以我看來,聖心於老兄你無任事之能這一節,怕是還是很有微詞啊。」

    經過這一次的折衝,張運蘭老實了很多,雖然板子沒有落到自己身上,但自從長壽解職,押回京中之後,他心中一大感失悔。他是粗人,但並非傻瓜,眼看著原本相交有年的同僚為自己落得罷官免職的下場,營中將佐、兵士嘴上不說,心中怕的都恨透了自己!

    「大人……」他的品秩遠高於肅順,但當年肅順任職戶部的時候,也是經常到天津駐軍營中去的,因為這樣的一層淵源,張運蘭始終以僚屬自居,「不瞞您說,經過這一次,卑職心灰意冷!我雖然操練兵士極為嚴厲,但自問心中並沒有什麼壞念頭……,不過是希望把這些人早一點的磨練出來,日後為國出力。想不到,他們居然給我來了這樣一手?」

    他歎息著,語氣中是一片無奈和傷神,「我想,大人回任之後,我也要上表朝廷,請辭差事了。」

    「你瞧?幸好我臨行之前,找你,和你面談一次了!」肅順是那種料事如神的得意笑容,「大人,這話怎麼說?」

    「我問你,皇上待你如何?」

    「天高地厚之恩。」張運蘭虛虛抱拳,「張某雖不識字,卻也懂得道理,皇上待我等軍兵士之恩,便是殺了我的頭,也是報答不完的。」

    「這就是了。你既然有這份心,又怎麼可以為一己私心,置皇上練兵大計於不顧呢?」

    「我沒有!」這樣的話流到外面,自己如何做人?張運蘭覺得不能受這樣的委屈,大聲辯駁,「張某之心,可對日月……可表君父,是從來不曾忘懷的。」

    「你不要著急。」肅順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問你,如果你是旁省的將佐、兵士,同樣受兵制之苦,心裡總打算要把光武軍派來的什麼統兵大員趕走,卻找不到途徑,偏偏這時候,聽說山西出了一檔子事,張運蘭殘兵以待,引發眾怒,兵士齊聚嘩變,以去留相爭。你會怎麼樣?」

    這番話說得又繞嘴,又費神,張運蘭聽不懂,瞪大了眼睛望著他。肅順也不解釋,繼續給他說,「你是不是也會注意朝廷的舉動?眼見朝廷鐵了心的要把兵制推行下去,你是不是也會打消了那些無稽的念頭,認真操練?但就此時,你聽人說,張運蘭居然上表辭差了?你又會怎麼想?」

    這一次張運蘭聽懂了,「我想,我會以為是山西兵士嘩變,雖然朝廷回護張運蘭,但他自己無臉駐留,只得灰溜溜的捲鋪蓋走人了。」

    「這就對了。你想想,若是各省兵士存了這樣的心思,即:雖然朝廷有心回護,也不打緊,左右只要鬧上一場,練兵大員就會滾蛋——到了那時候,兵制**,回復舊觀,張老兄,都是你一人肇禍啊!」

    「那,我就留下?不走了?」張運蘭苦著臉向他問計,「大人,您是讀過書的,您給我說說,兵士看我如同仇人一般,便是上命不得違背,兵士操演,沒有半點精神,我一邊看著,都替他們難過,耷拉著腦袋,像死了親爹似的,這樣的兵,你讓我如何練法?」

    肅順和李慈銘聽得好笑,各自抿起了嘴唇。

    光笑不能解決問題,肅順看向李慈銘,問他,「愛伯,你怎麼看此事?」

    「學生想,一味幹練,未必能夠見功,不如……」

    「怎麼樣?」

    「不如行以獎懲辦法。」李慈銘說,「學生當年初到大人府中時,聽大人提及,光武軍建時,請美國教習,入營教授戰法,奈何兵士不肯聽從,只以為天朝自古以來,兵法大家恆河沙數,何用一介洋夷來教授?後來美人教習沒有辦法,和兵士打賭……」

    「你是說,讓綠營兵於營中與同僚比試?」

    「不是營中,學生想,左右是以練兵為目的,不如就到臨近省份,同友軍互相切磋。」李慈銘說,「不論是臨近的山東還是陝西,都有從光武軍中派下來的練兵大員,想來與張大人一般無二,也有著類似情境!倒不如借這個機會,命人統籌期間,然後行以軍法佈陣,勝者有賞,負者有罰。公平之處,一目瞭然。兵士沒有旁的話說尚其次,主要的是,學生想來,此舉必能激起士卒步武好強之心,屆時,兵士操演之際,當是另外一番景致了。」

    肅順深思良久,霍然張目,「辦法是好,只不過,帶兵出省,關係重大,……」

    「自然是要報請朝廷奏准的。」李慈銘不當回事的一笑,「而且,大人當初不也說過嗎?皇上於大人離京之前,曾經說過,未來數年之內,皇上有意西幸!不論三年兩載,等到皇上御駕到了,正好也是兵士操練,小有所成之期,豈不正好可以容皇上臨場一觀?看看這數年來,各省操演的情形到底如何?」

    「嗯,這個辦法好。左右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底定下來的。」肅順點頭說道,這才注意到,兩個人的話題已經越過了張運蘭所言及的事情,歉然的笑了一下,「張老弟,我二人只顧自己,倒把老兄的事情忘記了,失禮了。」

    「哪裡,卑職雖然聽不大明白,卻也知道,李先生所說,實是好計。若是依此而行的話……」

    肅順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現還說不上依此而行。」他說,「帶兵出省,何等重大,我等只能報請聖裁,張老兄,日後回應之後,可萬萬不能曉之於人,以既成事實脅迫朝廷啊——皇上恨臣下取巧,你要切記切記。」

    看他神色嚴肅,不似開玩笑,張運蘭趕忙站了起來,「請大人放心,我都記下了。」

    「此事落下之前,老兄不妨軍中行以懷柔之法,於士卒多一些關切,少一點責打,日久見人心,總能收功的。再有就是兵事操演,也可以此時以勞逸結合之道行之,張老弟,每天七八個時辰的操練,就是鐵人也經受不起啊,又何況這一群早就給養懶了的丘八?」

    張運蘭咧開大嘴,憨憨的一笑,「我明白了!讀書人見識就是不一般!」

    於是,肅順和李慈銘為之莞爾。

    送走了張運蘭,肅順和李慈銘再管驛中品茗說話,「愛伯,你真的以為這樣跨省訓練,與友軍佯裝作戰,以收整軍之效的辦法能夠行得通?天朝自古以來也沒有這樣的規矩啊?」

    「規矩?大人敢莫是忘記了嗎?皇上登基以來,所破除的規矩,可有幾多?又豈會多了這一項?」

    「我只是有點擔心,所謂兵凶戰危,名為彼此佯攻,一旦有個閃失,可怎麼得了啊?」

    李慈銘一愣,突然大笑起來,好半天的時候笑聲消止,他這才說道,「大人,不要說沒有什麼閃失,就是有了,怕是也輪不到大人擔憂的吧?」

    肅順同樣是一愣,也給他想起來:自己現不過是四品小吏,整軍訓練的大事,如何輪得到自己出頭奏言?陝甘總督、山西陝西兩省巡撫,聽聞此事,不知道會有多麼熱心哩!想到這裡,肅順覺得有一種委屈——幾時皇上才能想起自己,下旨讓自己回京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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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之日遙遙無期,肅順由蔡斌帶領巡撫衙門的親兵小隊護持著回到澤州府,雙方拱手告別,蔡斌等自去不提。

    這一邊,留任署理公務的高心燮來給大人道過乏,隨即拿出一份公事來,「大人,您看看這個?」

    肅順接過來,這是一份山西督糧道發往澤州府的公事,內容是說,澤州府上報省內督糧道,府城下轄高陵、楊萍、鳳台三縣舊有糧倉三十五,增糧倉五十八,總計儲糧一百九十七萬石,其中高陵、陽平兩縣,所有舊倉,年久失修,值逢連月陰雨,倉中糧米被水霉變,請准予將霉變之糧提調而出,以市價賤賣,不足之數,等待來年,糧倉整修一之後,再行充填歸倉。看看下面註明的日期,是咸豐八年四月十日。

    肅順眉頭緊皺,仰頭向天的沉吟著,「去年的六月?」他轉頭問高心燮,「這是從何處得來的?」

    「大人到太原府之後,澤州府公務閒暇,學生閒來無事,翻看往日案牘卷宗,意外得知的。」

    「我倒還記得,從去年冬天到今年入夏之後,山西、陝西兩省並未有雨水吧?怎麼會?……」肅順突然站了起來,「碧湄,這件事之後,可有後續公事?」

    「有的。」高心燮立刻又拿上一份公事來,「大人您看?」

    這份文件是五月初六日,由省內督糧道和巡撫衙門轉發澤州府的,內容是說,本年四月十日所奏,糧米發霉變質,以市價售賣,糧款解部之後,未雨綢繆計,從省內平陽府所轄的臨汾、洪洞兩縣;大同府所轄的懷仁、山陰兩縣;寧武府所轄的偏關、神池、五寨三縣,分別抽調糧米,以充庫存。不可使省內遭有天荒年景,百姓流離失所云云。

    肅順立刻猜出來了,山西省上下勾結一氣,倒賣糧庫存糧!這樣的事情本來不必著急填補上,不料皇帝派自己到山西來,吳衍幾個慌了手腳,趕忙從旁的府縣抽糧,填充澤州府庫!只是,這終究是自己心中所想,未必是實,手中只有這一份往來公事,即便附折子的下面給京中呈遞上去了,怕也是沒有任何結果的。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大人?大人?」高心燮一邊叫了幾聲,肅順方才清醒過來,「怎麼?」

    「大人,山西以巡撫、督糧道上下其手,侵魚虧空一事,經此已可見端倪,大人以為,接下來是不是要給皇上上折子呢?」

    「這先不必急,只有兩分公事,就能夠定死吳衍等人的罪責了嗎?」肅順慢悠悠的搖搖頭,口中答說,「總要有了實際證據,方可呈文。」

    「若是能有自然極好,只是,學生怕澤州上下,通同一氣,早就為上官威逼利誘過,否則的話,這麼多官兒,居然就沒有一個首告的?」

    「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雁過留聲,不可能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便是糧庫、倉場之中的官員全數為吳衍幾個買通了,那些百姓呢?那些為之穿針引線的商賈呢?那些購買糧米的坐商呢?我就不相信,沒有任何可供查找出來的漏洞的!」

    說到這裡,肅順打定了主意:倒要借助這一次的大案,完成自己重返廟堂的意願。這其中有任何人敢於礙手礙腳的,都要毫不留情的搬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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