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36節 二鴉之戰(6) 文 / 嵩山坳
第36節二鴉之戰
休整了幾個時辰,英軍炮艦越過已經給佔領的兩處炮台,向內河挺進。此時天色明亮,站上橫檔山的山頭,手持單筒望遠鏡,十四掛著米字旗的英國戰艦行駛到距離下橫檔島三海里的距離,放下錨鏈,然後對下橫檔島上的炮台展開猛烈的轟炸!同時派出由印度軍人和法***人組成陸戰部隊,炮火的壓制下,冒死搶攻灘涂陣地。
橫檔島分為上下兩部分,東西走向,雙峰對峙,是獅子洋入海的咽喉所,島上也築有炮台,不過,下橫檔島的大的缺點,就是距離本土圓於上橫檔島,威遠、靖遠、鎮遠等炮台鞭長莫及,很難能夠起到支應的作用——這時候,面臨英軍猛烈炮火的轟炸,也只能由島上的守軍自求多福了。
下橫檔島上的官兵經過一夜的整備,早已經做好的準備,面對英軍的炮火,暫時無計可施,只好躲掩體裡,苦苦忍耐,一待炮火停歇,立刻鑽了出來,各自進入位置,裝填炮彈,予敵人以猛烈還擊。
炮戰中,雙方都略有損傷,同時,英軍艦隊分出一部分戰船,開始順著水道靠山而行,攻打武山、晏臣灣一路,特別是晏臣灣一路的英軍,乒乒乓乓一陣火炮打過去,把停靠灣中的清軍水師戰船以及一些僱船全數炸沉,到這時候,清軍水面作戰力量,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炸沉了水師編隊,英軍戰船轉向,會同友軍,對武山炮台上的鎮遠、威遠、靖遠三處要塞展開集中轟擊。這三處地方是清軍重要的防線所,炮火精良,戰士勇猛,到了上午的巳時,英軍始終拿不下來,反到給清軍的炮火把復仇號和伯爾漢號打得支離破碎,再無一戰之力,只好靠著晏臣灣水道靠山的一面,倉皇撤離戰場。
到了中午的11點25分,馬儒翰通過望遠鏡看到,下橫檔島上,豎起了英國人的米字旗。同時,英國人山頭構築了野戰炮兵工事,對不遠處的武山、盧灣兩處炮台進行轟擊。清軍的態勢岌岌可危。
下橫檔島這麼容易的易手,是連英國人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只不過由於中***人的戰術思想的落後,認為此處的地理位置不如上橫檔島重要,又不能與相應的如武山、盧灣連成一氣,故而輕視和放鬆了對該島的駐防力量,終於導致了惡果。
這還不算,過了中午時分,又有一個極壞的消息傳來:英軍艦船突破了西水道的阻截,永安。鞏固兩處炮台已經停止了抵抗了。
自開戰之初,英國人制定的戰術計劃中,就並不是要搶攻武山一線,而是把重點放防禦較薄弱的西水道。以威底士底號、都魯壹號和另外十二艘輕型戰艦為主,攻擊西水道。
具體的戰術是這樣的:威底士底號和都魯壹號西水道中央區域下錨,以兩側的弦炮同時轟炸兩岸的永安和鞏固炮台,而輕型戰艦薩馬蘭號、先鋒號、硫磺號等傳則穿過西水道,防守力量較為薄弱的西北部下錨,轟炸島上的炮台和軍營。
到了下午的一時左右,永安、鞏固兩炮台再也沒有了抗擊的力量,這時候,停靠島的南側避炮的英國兵艦開始放下小艇,載著陸軍部隊,登陸作戰。
馬儒翰事先也派人島後巡視,一旦發現有警,即刻通報,不想這些***多都是雇來的民勇,眼見氣勢洶洶的英國士兵端著長槍蜂擁而上,媽呀一聲四散奔逃,剩下的一些膽識過人的,也根本形不成抵抗力量,或殺或擒,不到片刻之間,就被消滅一空了。
佔領永安炮台之後,英軍向東發展,將山中清軍的軍營佔領之後,又次第拿下了該島西端的橫檔山上炮台和橫檔炮台,島上清軍無處逃生,共有250人戰死,100餘人受傷,剩下的1000多人,有一大半做了英國人的俘虜,剩下的一小部分,仗著地理熟悉,尋間徑逃下山去。
緊接著,英國人開始進攻鞏固炮台,這裡加不值一提,炮台早已經損毀,不堪再用,到了下午五時,橫檔山一線全線崩潰,咸豐皇帝花大把的銀子構築起來的虎門防線,再也起不到禦敵於國門之外的作用了。
這之後的數日時間裡,即使有陸建瀛請旨,從藩庫中提出白銀二十萬兩以為獎賞之用,徵調兵勇展開逆襲,仍然不頂半點作用,粗製的火銃、揮舞的白蠟桿面對英國人射速、準頭都極高的米涅步槍和數量雖少,卻加先進的恩菲爾德步槍,無一例外的敗下陣來,到後來,額爾金都不願意再讓英***士動手了,改為派印度兵放手前線,英法兩國的士兵,回到香港,輪換休息,以備來日再戰。
雙方的戰事停頓了三天,這三天中,額爾金再一次給國內發電報,請求下一步的動作。巴麥尊志得意滿,命令他再接再厲,一路到廣州城下之後,再派人與中方接洽。
於是,接下來的數日中,英軍的艦船勢如破竹,一路連克烏湧炮台、琶洲炮台、兵鋒直指廣州城,距離只有四公里!
早橫檔山一線失守之後,陸建瀛就已經擬好的遺折,只待英軍城破,就以死上報國恩,他對妻子說:「皇上登基以來,待我如手足兄弟,年節賞繼,是無年無之。今英夷破城即,為夫只有一死以報。」
他的續絃的太太也是極賢惠的女子,聞言說道:「老爺歸天之後,為妻絕不受辱,定將追隨。」
見妻子如此深明大義,陸建瀛老淚縱橫。就夫妻兩個都要以死堅守節義的關頭,有人來報,說是英國遠征軍統帥派來的特使,要求入城,面見總憲大人,並共商兩國停戰事宜。
陸建瀛滿心不願意接見來人,又不能不見,換上公服,命人打開城門,讓英國人的特使進來。這一次來的,也是陸建瀛的熟人,正是前任英國駐廣州城總領事的巴夏理。
巴夏理從小生活中國,簽訂《南京條約》的時候,還和中方當年的談判代表耆英有過一面之緣,他說得一口相當標準的中國話,於中國的民情、吏治也是大有所知,可稱是個中國通。
他和陸建瀛私交不壞,知道陸建瀛喜食雪茄煙,常有饋贈,只是今天相見,彼此都各有一番滋味心頭了,彼此長揖,分賓主落座,陸建瀛劈頭就問:「貴國行以虎狼之道,輕犯我天朝海疆,領事閣下,可有答乎?」
巴夏理故意等通譯把陸建瀛的話用英文重複了一遍,這才答說:「總督閣下,很遺憾,貴我兩國之間多年來的和睦關係經過這一場戰役之後,遭到了極大的破壞,不過鄙人想,只要貴國皇帝能夠審時度勢,順應民情,則不但兵燹之災可免,兩國恢復友好,也可期。」
陸建瀛哼了幾聲,問道:「不知道貴國人所說的,審時度勢,順應民情,可有所指?」
「正是有所指。」巴夏理渾若沒有聽見陸建瀛話中的譏諷之意,侃侃而談:「我國鴉片商人,貴國通過的全面禁煙法之後,經濟損失相當高昂,不過,這是貴國內政,我國不便置喙。只希望今後,貴國能夠改變這樣不冷靜的政令發佈,重允許英國鴉片商人行走各省,販賣於途。」
「不會只有這樣一個條件吧?」
巴夏理笑一笑,把英國提出的暫時停戰條件拿了出來:沙角作為英軍的寄寓之地;廣州繼續開港貿易;英商沙角的稅金免交;從現起,中方停止城內外一切的炮台建設,並遣散招募而來的鄉勇;陸建瀛要就賠償和開口等項做出口頭保證,方可進行第二輪的談判。作為回報,英軍兵艦退到沙角一線,將內河防線,全數交還給清軍。
陸建瀛苦笑起來,「領事閣下,我想您有必要知道,這樣的條件是我不能擅專的,我要請示我國的皇帝陛下,方能有所決斷。」
「那,公文往來,需要幾日?」
「總要一月為期。」
巴夏理笑了:「總督大人,廣州城內所有的電傳司,可以將千里之外的消息瞬間送抵貴國首都皇帝陛下的御前,怎麼要一月之期?」
陸建瀛給人當面拆穿了謊話,臉色一紅,「即便用不到一月,總也要以三天為限吧?」
「那好,就定三天,三天之後,我再到府衙來拜會總督大人。」巴夏理得意洋洋的拱手告辭。這邊,陸建瀛讓人把文牘整理一番,報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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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不到十二天的功夫,廣州城一切的防衛工事英國人的巨炮面前全數敗下陣來,令奕訢又驚又怒,把電報拿手裡看了看,「陸立夫實無能!不要說廣州這麼大的府城,就是一個小鎮,讓英國人來打、來攻的話,也會堅持得比他長吧?你們看看?你們看看?英國人提出的條件,……」
他進門就吼,旁人的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聽他說話,似乎是廣州城戰事又有反覆了。拿過電文看看,柏葰也是一皺眉:「這樣的條件,皇上看了之後定然會聖心動怒,陸立夫居然就原封不動的上呈了?」
說完,交給眾人傳閱了一番,翁心存看過,同樣是壽眉深鎖,「皇上不知道要生多大的氣呢!」
「說旁的也沒有用。遞牌子請起吧。」
軍機處的蘇拉推門而出,迎面撞到一個人的懷裡,來者一個嘴巴:「狗奴才,走路不帶眼睛嗎?」
柏葰幾個回頭看去,肅順前,皇帝和六福後,舉步進了軍機處。眾人趕忙跪倒請安行禮,皇帝臉色和煦的一笑:「都起來吧。朕宮內無事,就到這裡來了。起來吧,起來吧。」
奕訢親自搬來椅子,容皇帝坐下,六福站身邊,其他幾個,雁翅型排列兩側:「朕剛才門口聽老六說,陸建瀛又有電文來了?」
「是。」奕訢把袖口中放著的電文取出來,恭恭敬敬的向上呈遞,六福接過,轉呈皇帝,後者拿過來,認真的看了看:「哦?這樣說來的話,廣州之戰,是我們打輸了?」
「臣以為,現就論及輸贏二字,為時尚早。廣州城中已經招募了六萬餘名鄉勇,只待皇上一聲令下,這些人都是以一當十,以一當百的勇士,英夷跳樑小丑,不足懼也。」
皇帝沒有說話,低頭繼續看電文,似乎倒是還有什麼內中涵義,不曾弄清楚一般。旁的人以為聖心大怒,發作就其時,一個個是連呼吸都放得平緩了許多,生恐激怒了皇上。
皇帝確實很生氣,倒不是對陸建瀛,也不是對廣州城的失敗,而是針對英國人。簡直混賬!居然有這樣虎頭蛇尾的民族?只是打到廣州城下,就不準備再打了?一群窩囊廢!
眾人一邊站跪著,也不敢抬頭,只聽他口中唸唸有詞,不知道說些什麼:「皇上?」
「哦。」皇帝收攏精神,抬起頭來,把電文放到一邊的几案上,輕笑著說道:「老六,戰端驟起,有很多事晦暗不明,朕不得閒,你們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現廣州戰事稍緩,朕倒要問問你,你以為,若是天朝與之談和如何;若是不肯與之談和,又當如何?」
「是。臣弟以為,英人得隴望蜀,狼子野心不可或減,若是此番答應彼邦的條件,日後正式會商之際,肯定又會生出事來。屆時,天朝準是不准?故而,臣弟以為,談和之舉,斷不可行。」
柏葰心中大急!軍機處會商國政,輔佐君父,是成立之初就定下來的規程,如今奕訢不與自己一干人商量,就貿然以激進之詞上奏……?現廣州城下,英軍火力齊備,一旦開炮攻城,則闔府百姓,無遺類矣!
哎呦,恭親王旁的都好,只是這心中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壞習慣,可真是為政的大忌啊!
他一個勁的坐立不安,皇帝看眼裡,笑心裡,故意不理他,轉頭問翁心存,「翁心存,老六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怎麼說?」
好翁心存也是老成謀國之人,不像奕訢那般的血氣方剛,聞言答奏,「臣以為,為廣州城中百姓著想,皇上降恩,准許陸建瀛與英人展開初步磋商才是的。」
「柏葰!翁心存的話,也是你想說的,是不是?」
皇帝突然而至的一句話,讓柏葰嚇了一跳,趕忙點頭:「聖明無過皇上。廣州城中,百萬黎庶,都是天朝百姓,皇上當為這些人留一線生機啊。否則,英人惱怒,以百姓洩憤,臣恐……覆巢之下,再無完卵。」
皇帝饒有興致的左右望了望,帶著很奇怪的微笑,「此事嘛,先不必提,朕問你們,可知道先皇當年,為英人逼迫,簽署《南京條約》之前時,戰事進展如何?」
這一段歷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是不明白皇帝為什麼會這時候突然問起,於是柏葰幾個輪番奏答,把經過說了一遍,後說道:「……先皇不忍百姓遭戰火波及,天心降恩旨予英人,方有《江寧條約》簽署,兩國相約罷兵,共謀友好。」
「那麼,你們可計算過,傷亡於英人手中的百姓,數目是多少?」
「這,臣不知道,臣曾翻閱前朝各省奏報,百姓流離失所者甚重,而亡故者,似乎很少。」
皇帝點點頭,說道,「朕早就說過,英國人所圖謀者,並非是你們,以及天朝上下以為的『宣威海檄』,而是經濟利益!自開戰至今,十幾天的功夫裡,來自英國倫敦、印度孟買的鴉片商人自然為日後可能重打開的天朝市場而歡呼雀躍,而那些販賣絲綢、茶葉、天之美祿等物的正當商人呢?他們每天的損失,都是上萬兩銀子上下。可以說,戰事拖得越久,於英國人就越加的不利。」
「至於你們擔心的廣州城中的百姓,朕可以斷言,這些人全然無虞!不但是廣州城,沿海各省,如舟山、乍浦、鎮海、定海、廈門、上海這些城市,英國人或者會開炮震懾一番,於城中的百姓,也是全然無礙的。」
「皇上之意是不是說,英國人擔心戰事一旦停止,以上數城若是遭遇浩劫的話,百姓離鄉他投,日後再無人與之做商貿往來?」
「說得對!」皇帝大力一拍几案,不加絲毫掩飾的望著奕訢,神情一片嘉許:「你能夠見識到這一層,今後對英……不,對列夷交往之間,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了!」
奕訢笑得見眉不見眼,躬身行禮:「臣弟愧蒙皇上褒獎,這都是皇上訓導有法,臣弟才有這一愚之得。」
皇帝滿意的一笑,繼續說道:「沿海府城是這般情勢,天朝內地之地呢?老六,你又有什麼想法嗎?」
「臣弟以為,也可以不變應萬變。只要英人……」
「這一次就錯了。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不同的地域,總要行以不同之法才是的。」
「是,臣糊塗,請皇上天語教誨。」
「英國人的算盤打得極好,以為只憑廣州一戰,就可使我天朝上下畏懼其兵力強壯之威,涴首低頭,任由他們開出條件來,朕只有俯准的份兒?嘿嘿!朕偏偏不叫他們如願!反倒要讓戰事順延下去,讓天朝這塊硬骨頭卡英國人的喉嚨裡,吞不下又吐不出,活活憋死這群混賬!」
這還是奕訢等人第一次聽皇帝語出粗俗,楞了一下,齊聲輕笑起來:「皇上說的極是,正是要活活憋死他們。」
皇帝緩緩站了起來,負手身後,走了幾步,「這還不算,一旦英軍進入我天朝腹心之地,朕要讓他們再也見不到故鄉的日出——起碼,英國人徹底全面投降之前,再也不能見到!」
說到這裡,他猛的站住腳步,回身說道:「奕訢,擬旨,電傳陸建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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