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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5節 咸豐南遊(11完) 文 / 嵩山坳

    第15節咸豐南遊

    和袁甲三、肅順就官辦還是民辦書院的問題商討了很久,皇帝終於有點厭煩的擺擺手:「都不必說了。此事事關重大,等到回京之後再議吧。」才算中止了這一次談話。

    「今天時辰正好,你們兩個就不必趕回去了,留行宮,陪朕一起用膳吧。」

    肅順和袁甲三大大的愣住了。呆了半晌,才跪倒謝恩。

    皇帝賜食,臣下是極大的榮譽,從咸豐登基以來,起居注上記載的,也只有道光三十年的冬天,有一次留曾國藩養心殿東暖閣賜食的記錄,除此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享受到這份殊榮了——就是以肅順的帝眷,也只是皇帝賜宴,由他帶回府中享用而已。

    這倒不是皇帝捨不得一飯之恩,主要是他的性格與別不同。到這個世界快三十年了,旁的生活習性都能夠隨波逐流,只有用膳的時候,還是習慣和同桌人說話。偏偏不論是曾國藩、李鴻章之流的道學家,還是肅順這樣的奴才,都是秉承著聖人那一套禮法行事。

    用餐的時候講究『席不正不坐,食不言』的古訓,一頓飯吃下來,倍覺得冷清尷尬。皇帝若是說起什麼,做臣下的不能不接口,只不過看他們那滿臉尷尬的樣子,皇帝也不好強人所難——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吃飯呢。

    皇帝無比沉悶的用過了一頓午膳,心中有點後悔:不應該把袁甲三留下來的,弄得自己有一點花哨的心思,都不好當著他的面向肅順徵詢了!

    等到二人食罷,再次到君前謝恩的時候,皇帝快速的說道:「袁甲三,你先下去吧。等朕迴鑾的時候,你跟著一起走。到京中之後,再詳詳細細的上一份折子,朕看過之後再說。」

    「喳。」袁甲三是方正君子,沒有想很多,以為皇帝留下肅順,還有什麼旁的事情要交代,恭敬的碰了個響頭,轉身下去了。

    他一走開,皇帝立刻來了精神,放下手中的折子,盤膝坐好:「肅順啊?」

    肅順御前聽用多年,只是一聽皇帝的語氣,就知道這位主子打著什麼盤算,當下聲音很清朗的答道:「奴才。」

    「金陵,朕是第一次來,城內城外,可有什麼好玩兒的地方嗎?」

    金陵六朝古都,好玩的地方太多太多了!肅順看皇上雙眼放光,精神頭極好,有意湊趣:「這,奴才也是第一次來,不知道呢。不如等桂良來了,皇上向他徵詢一番?」

    「你糊塗啦?朕想出去玩兒,問桂良做什麼?到時候給人知道了,又有一大堆的勸諫,沒的攪了朕的興頭!朕看你越活越回去了。」

    肅順嘻嘻一笑:「奴才糊塗,奴才該死。請皇上稍候片刻,奴才下去之後,即刻安排。」

    「等一等。」皇帝又叫住了他:「不要弄得滿城風雨的,加不必弄那些靜街的勾當,朕不喜歡。」

    「是。萬歲爺有與民同樂的至意,奴才自當遵從辦理。請皇上放心。」

    「嗯,你下去吧。」

    打發肅順出去,皇帝小憩片刻,再一次換了朝服,這一次,是由伯彥訥謨祜做帶引大臣,領著桂良、鄭若增、羅九、曹德政和幾個鐵路大工中為桂良保薦的有功之人,到行轅見駕。

    曹德政自從鐵路大工動工以來,招募、收攏漕幫剩餘漕丁到工程之中,一方面解決了這些人的衣食住行,另外一方面,為朝廷免去了一場極大的隱患。

    這等上至天子,下至大學士、部院大臣都傷透了腦筋的問題,竟然由一個裁撤下來的漕丁想到了解決辦法,於不動聲色間建此大功,非逾格獎賞,不能使天下人感同身受。

    再加以椿壽幾次保舉,桂良每一年上報到朝廷的請功名單中,都要加上曹德政的名字,三年多的時間下來,曹德政居然做到了四品參政知事的名銜——到這時候,曹太太才知道,當初丈夫拒絕了鄭若增和羅九的招攬,實是料機先的英明決定。

    曹德政識得字,不過不多。做了朝廷的人,不識字實是第一丟臉之事,所以只好不恥下問,由女婿李泉教授自己學業,幾年下來,文墨漸親,執經問字,又添了些墨水,雖然往來書信的時候仍舊會有白字,但文理卻也通順了很多。

    和他比較起來,鄭羅二人就有點尷尬了。只有各自捐班而來的一份把總功名,比之曹德政硬牌子的熬出來的出身,顯得等而下之。

    這一次聽聞皇帝南巡,有意行轅召見二人,又趕製了一襲簇的官服,穿身上顧盼生威,頂戴是國家名器,不可易,用小水晶一顆,上銜素金——有那麼一點意思而已。

    再見到曹德政,二人沒來由的自慚形穢起來:雲雀補服,藍寶石頂子,再看看自己,還是武虎補服,這一群仙鶴孔雀之中,格外的與眾不同。

    由御前大臣伯彥訥謨祜領著,幾個人進到殿中,都是演禮多次了,趨走跪拜之間倒也像模像樣,誰知道一開口就全亂套了:「臣……」

    沐恩是漢人武官的自稱,皇帝自然也知道,聽他們胡亂一氣,說得參差不齊,忍不住撲哧一笑。

    曹德政幾個加慌亂了。他和幾個鐵路大工有功之人都是漕幫出身,不好對當年舊主說些什麼,桂良卻大為惱火,回頭狠狠地瞪了鄭若增和羅九一眼。

    眾人重跪好,碰頭行了君臣大禮:「臣,四品參政知事,曹德政,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曹德政,當年朕和你見過的。還記得嗎?」

    「是!臣當年有幸,目睹天顏,多年以來,皇上教誨之語,記憶猶,未敢有片刻或忘。」

    「朕當年問過你府中的一段風月官司之後,曾經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是,臣記得。」曹德政的記憶力好得出奇,當下從容碰頭說道:「皇上當時說:『仗義每多屠狗輩』。」

    「對,對。朕當時就是這樣說的,看你這幾年來所行之事,可見朕當時這一語置評,實是落到了中肯處啊!比較起朕撥冗相見,倒是你這份上報主知的德行,嘿!愧煞儒冠啊!」

    「臣不敢!」曹德政當然知道皇帝說的是什麼意思,碰頭答說:「臣所作所為,其中私念甚重,只是看臣當年漕幫中的老弟兄,沒有生計來源,臣於心不忍,恰逢皇上行以鐵路大工,這本就是為我漕幫眾人謀生的善政,臣居中調配,也不過是承皇上的一番愛民的至意而已,臣不敢居功。」

    幾年的官場混下來,這等逢迎對答,曹德政已然是純熟無比,皇帝明知道他是撿好聽的說,仍自心中滿意:「你這樣說,雖是稱頌過當,但歷數朕敬天法祖,勤政愛民各端,見諸設施者,倒也並非虛妄之詞。」

    「臣蒙皇上謬獎,愧不敢當。」

    皇帝轉頭看向一邊跪著的幾個人:「你們,哪一個是鄭若增,哪一個是羅九啊?」

    二人不敢抬頭,只是進來的一瞬間掃了一眼,甚至連皇帝長什麼樣都沒有看見,一開始心下惴惴,聽他和曹德政說話,和風細雨,倒不再覺得緊張,聞言向上碰頭:「沐恩,臣鄭若增叩見皇上。」

    「鄭若增,朕知道,你當年曾經虎門炮台當兵的?可是的?」

    「是。沐恩當年虎門炮台,關軍門麾下,任職佐領。」

    「之後呢?」

    「《江寧條約》之後,炮台損毀,水師解散,沐恩解職回家,江寧城中入了沙船幫。」鄭若增不知道皇帝是個什麼心思,提及多年前的舊事,加不敢多說,含含糊糊的奏答了幾句,算是應付下來了。

    「嗯,你多年行舟於水上,長江內河之中,也有水師戰船往來,你可曾見過?」

    「是,沐恩有幸,曾經見過數次。」

    「你究竟是關天培帳下聽用過,又曾任水師佐領,你以為,長江水師,可還能夠一戰嗎?」

    鄭若增大吃一驚!這樣的事情不問長江水師提督,不問兵部尚書,問自己這個沙船幫的幫主所謂何來?答問之間,出入極大,若是給人知道了,沙船幫憑空和長江水師結下樑子,日後就休想再行於這廣大的江面上了!

    一念至此,只有多說好話:「沐恩所見,戰艦威武雄壯,兵士操演有法,其餘的,沐恩所知不多,未敢聖天子駕前胡亂進言。」

    皇帝知道他顧忌什麼,問桂良:「如今長江水師提督是誰啊?」

    「回皇上話,水師提督現由荊州將軍官文代理。」桂良一邊答道。

    「嗯。」皇帝心中一動,不再多問下去,轉而問起鄭若增、羅九、曹德政幾個人關於漕運改海運之後的生計,以及鐵路大工初步結束之後,閒置下來的大批民夫的安排問題,幾個人分別答了。

    「鐵路是利國利民的壯舉,不但要行之於江寧一省,今後天下十八行省之中,都要有鐵路大工興建起來,故而,桂良、曹德政,你們下去之後,將朕的話曉諭民夫百姓,不要擔心以後生計沒有著落,只憑你們這些人的有生之年,鐵路工程,怕還是建設不完哩。」

    說完這些,伯彥訥謨祜看皇帝沒有多的交待,示意眾人跪安而出。

    從何鄭若增的一番奏答中,皇帝猛然想起了多年以來常記掛心的長江水師的問題。長江水師早已有之,不過多年來蕭規曹隨,加以監管乏力,早成疲師——當年龔裕一再請旨,請朝廷放棄征剿陳醉月之流,改為安撫的方式,也未始不是出於水師難當大用的考慮。

    現是咸豐七年,若是未來數年間,英國人真的不惜再一次為鴉片挑起戰事的話,憑長江水師的實力,是萬難禦敵於國門之外的!雖然陸戰皇帝略有信心,憑借數年來的厲兵秣馬,有與敵接戰的本錢和實力,但水戰相差過於懸殊,如何了局?

    轉念一想,輸了水戰,對朝中那些仍舊抱著天朝四海之主的書獃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有些事,總是捂著蓋著,於國政並無半點好處,該掀開來的,就讓他掀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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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到用晚膳的酉時,還不見肅順回來,皇帝越發不滿,「死奴才,讓他出去辦差,居然用到一個下午的時辰嗎?」

    一直到過了戌時,眼見外面的天色昏暗了下來,六福才進到寢宮中:「主子,肅大人來了。」

    皇帝連一點兒精神頭都沒有了:「告訴他,滾蛋!」

    「主子,肅大人知道自己遷延良久,命我回稟主子,實是事出有因……」

    「有什麼原因?」皇帝撩起眼皮掃了他一圈:「去,叫他進來!朕親自問他。」

    肅順滿臉帶笑的進到殿中,碰頭行禮:「主子,奴才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你看看,現是什麼時辰了?」皇帝沒有半點好氣兒,「瞧你辦得這算什麼差事?」

    「皇上息怒,」肅順很從容的答說:「奴才知道主子不喜驚動旁人,又要主子玩兒得痛快,這才做了一番安排籌劃,保證主子玩的開心暢快。」

    「哦?你都是怎麼安排的?」

    於是,肅順小聲的嘀咕了幾句,皇帝的面色由冷轉暖:「真的?」

    「奴才豈敢欺瞞主子?」肅順笑著碰頭答說:「不瞞皇上,就是連皇后那裡,奴才也早有了答對。」

    「哦?你是怎麼說的?」

    「奴才讓人去喝皇后娘娘回,就說主子今天晚上要到前朝致仕老臣朱士彥府上,賞菊品花去了。故而不行轅,等到晚間方能返回,請主子娘娘不必到皇上的寢宮中再去請安。」

    皇帝又問:「那,到朱士彥府上,可妥當嗎?」

    「怎麼不妥當?」肅順說:「當年高宗皇帝南巡的時候,也是曾經到致仕老臣府上閒遊過夜的。主子爺不必擔心。」

    皇帝滿意起來,故意問道,「趁著月明星稀,晚來風涼,咱們出去走走?」

    「主子有旨意,奴才自當效力。」一句話說完,君臣兩個默契於心的嘿嘿壞笑起來。

    此番出遊,無比隱秘,皇帝連六福都沒有帶,只是命額裡汗帶著四名御前侍衛暗中保護,到了行轅外面,早有肅順命人準備下的後檔車,車簾低垂,停路邊:「主子,夫子廟距行轅雖並不遙遠,奴才恐百姓流織,驚了聖駕,還是請主子蹬車而行吧?」

    「不要。」皇帝搖搖頭,站瞻園的門口,幾乎可以聽見不遠處夫子廟的商販叫賣之聲,他如何還肯乘車?「把後檔車撤掉,百姓又不識得朕,何來驚駕一說?」

    肅順看他神態堅決,不敢再勸,命人把車趕開,皇帝又想起一件事來:「還有,不要叫主子,叫四爺。甘四爺。是從天津來江寧,做生意的。」說話間,他已經換上了非常純正的天津口音:「都聽見了嗎?

    肅順還真不知道皇帝能夠學四省人說話,而且是這樣是惟妙惟肖,呆了一下,忍著笑:「喳。奴才記住了。」

    「還有,額裡汗?我沒有叫你們,不許跟得太近,知道嗎?」

    額裡汗無可奈何,皇上的脾氣他知道,說出話來沒有轉圜的餘地,心中叫苦,今天的差事可得打起精神了:「喳,奴才也記下了。」

    甘子義滿意的一笑:「既然都明白了,肅順,頭前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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