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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72節 膛線問題 文 / 嵩山坳

    第172節膛線問題

    文端押解回京的途中接到天使的傳旨,對他終處置正如皇帝說的那樣,免差,奪爵,幽禁。連同惠祥一起,全數關府裡,不准出門。公爺的爵位,由惠瑞承繼。

    這些原本都沒有什麼,不過旨意中有一節,是要罰沒文端幾年來江寧織造任上所貪墨的銀子,總計是二百七十萬兩!而且規定時限,要兩個月內,全數還清,不然的話,還會有重譴。

    文端碰頭領旨,大大的咧開了嘴巴,銀子他確實是貪得不少,不過惠祥加是花錢的狀元,僅僅是江寧城中的時候,就養著三房小妾,平時養著的那些幫閒的篾片相公,加是有十餘人之多,文端的錢來路不正,自然也就是悖出悖入,如今皇上著意追查,要他父子歸還,又到何處去籌措?

    此番惠祥惹出這樣的禍事來,幸得奕誴仗義執言,方得保身家性命,這一層也是要認真打點的,所以接旨之後,回京的一路上,文端愁眉不展,那副樣子,倒像是到京中就要人頭落地似的。

    一路苦挨著進到京城,文端本來還想到宮門口請安,若是能夠蒙皇上寵召,舅甥見上一面,自己御前哭訴難處,皇上發了善心,不求寬免,只盼著能夠遷延數日,不也好過這火燒眉毛的窘迫景況嗎?

    誰知道皇帝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命內侍到宮門口,把他的牌子遞還,對他說,「皇上有口諭。文端毋庸引見,即刻回府,閉門思過。欽此!」

    文端碰了個硬頭釘子,灰溜溜的回府去了,至於回去如何料理那個給自己惹來一身蟻的混賬兒子,不是皇帝要去過問的,現他的精神全然給另外一件事吸引住了。

    自從五月二十七寶鋆幾個人從浙江攜後膛快槍還京,皇上命內務府營造司、工部武備司連同總署衙門共同拆解,繪製、燙樣、製造的大清朝第一支後膛快槍終於製作出來了!皇帝聞報大喜,親自山高水長召見參與製作的有功之臣。

    那支歷辛苦製造出來的樣槍放紫檀木雕琢而成的長匣子裡,由工部尚書龍啟瑞捧著,到了御前,先把樣槍交給六福,自己則輕打馬蹄袖,與雷景修、奎照、寶鋆幾個跪倒行禮:「臣等叩見皇上。」

    「都起來吧。」皇帝心情很好,笑呵呵的一擺手,示意幾個人站了起來,「朕聽總署衙門奏報,說是工部、內務府的奴才用心辦差,用時不過兩月,就將後膛七響快槍的樣槍製作出來了?」

    「臣等不敢居功。這都是蒙皇上教誨,臣等知道,快槍一物,事關我天朝武備之力興衰與否,故而臣等上體天心,日夜趕工,只為皇上強國聖意,能夠早一日落到實處。」

    皇帝展顏一笑,「你們能夠有這份孝敬主子的心,朕心甚慰!槍呢?哪裡?呈上來!」

    六福有意湊趣,一連聲的催促捧著匣子站一邊的內侍,「皇上等著呢,還不快點呈進來?」

    匣子取來,御案上打開,皇帝看過原型槍,這支自己研製的樣槍,比之美國人生產的原型快槍粗大一些,不過總算是自己製造的,便是粗大一些,也是不妨事的。

    他把槍提手中,又問道,「這支槍有多重?」

    「回皇上,裝滿子藥之後,槍重九斤十三兩。」

    皇帝掂了掂,「可能擊發?」

    「是!臣已經命人準備了子藥,皇上若有意一試的話,請容臣裝填。」

    「不用,把子藥拿來,朕親自來。」皇帝興致不減,離了山高水長,來到外面,命侍衛架好鵠子,回頭問道,「這支槍的射程有多遠?」

    「這……」這個問題倒把龍啟瑞問住了,樣槍造好之後,也曾經試過火力,擊發之間無比順暢,不過具體能夠打到多遠,卻並未做過正式的考量。

    肅順看他遲疑了一下,知道他這一節上疏漏了,趕忙一旁進言道:「皇上,奴才想,龍大人等人急於向皇上報喜,故而行事之間略有疏漏,也是人情之常。且說,射程遠近,也要分誰來擊發。皇上乃是天子,一槍發射之下,想來比之龍大人等校場驗射之時,一定也是遠上很多的呢!」

    皇帝撲哧一笑,擺了擺手,「去,告訴侍衛,將鵠子立於五百步之外。」

    「喳。」有人飛快的跑去傳旨,侍衛們抬著鵠子又向遠處走了好大一段距離,看看差不多了,各自散開,展開警戒。

    皇帝把樣槍端手中,用力把扳機下面的護手向下一壓,頂上一顆子彈,屏息瞄準:「砰!」的放了一槍。

    槍聲響過,鵠子前的侍衛跑過去驗靶,皇帝遠遠的等著,始終不見紅旗揮舞,「肅順,你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朕沒有打中?」

    肅順和龍啟瑞彼此看看,若說是射程不夠也就罷了,若說皇上打槍居然脫靶,實是面上無光。挪動著身軀跑過去,一面走一面地上尋。只盼著是前一種狀況,那才是皆大歡喜。

    找了一路也沒有找到,肅順無奈,只好轉了回來,「皇上,奴才想,大約是五百步太遠了。快槍的射程未能濟如此之遠,不如把鵠子擺得近一點吧?」

    皇帝沒有想很多,點頭允准,「也好,改為四百五十步遠。」

    拉近了五十步,仍然是脫靶!於是再次拉近,這一次直接改為三百步,仍舊是脫靶!皇帝的臉色就不是那麼好看了,削薄的唇片抿得緊緊的,「再放近一點。」

    一直放近到二百步,這一次終於鵠子上擊出了圓滾滾的彈孔,紅旗舞動之下,肅順第一個呼喝起來:「皇上神射!堪比上古神射手養由基世!」

    「你閉嘴!再喊,朕就問你驚駕之罪!」皇帝的臉色半點也不見好轉,急促的端起樣槍,對著旁邊豎立的幾個鵠子連續放了幾槍。雖然射程未必讓人滿意,但他的射擊準頭相當好,每一槍放過,鵠子的正中央,都會多出一個前後通透的窟窿。

    把槍中的幾發子彈打光,他調轉槍口,吹了吹鏜口的硝煙,轉頭問道,「寶鋆?」

    「奴才。」

    「你浙江的時候,是不是曾經現場觀臨華爾等人放槍?當其時,他們的快槍的射程是多遠?」

    寶鋆知道自己的奏答之間出入甚大,一個不好,就將工部連同內務府的司員全數得罪了。這樣的事情他如何肯做?猶豫了一下他說,「回皇上話,奴才當日只是看到快槍威力無窮,至於射程,華爾等人放槍,是浙撫楊大人的花園中,故而……請恕奴才辦事不得法,並未注意。」

    皇帝冷笑一聲,「來人,把上一次從浙江帶回來的原型槍取來!朕要比較著看看。」

    原型槍取來,又重佈置了鵠子,這一次,先放到四百步遠近,皇帝一槍中的!遠遠的看見侍衛手中的紅旗來回舞動,皇帝陰沉著臉,又讓放到五百步遠,卻並未中靶。第三次放到四百五十步左右,再次中靶!

    「看見了嗎?美國人生產的快槍,射程是我天朝所生產的快槍的一倍左右。」皇帝把槍隨手交給肅順,轉身進殿而去。

    好端端的一場試槍,後居然落到這步田地,龍啟瑞身為工部尚書,主持研發快槍其事,若是事有不諧,他第一個就是要被問罪的!只是認真想想,樣槍的每一個環節都是全然仿製美國人生產的啊,怎麼射程上,會有如此大的出入呢?

    思忖了片刻,突然給他想到了:若是說有所不同的,也就只有憑己方之力,未能及此的那一個環節了!

    想到這裡,他走到肅順身邊,謙恭的拱拱手,「雨亭兄,還請老兄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啊。」

    「這不是我肯不肯美言的事情,試槍的結果老兄你也看見了。要我如何進言?」

    「老兄有所不知,樣槍生產,一如美夷原型,只有槍管一節,非是我等力所能及。故而才有今日所見之偏差。」

    「什麼槍管?」

    「雨亭兄有所不知,美夷所產之槍的槍管中,有密密麻麻名為膛線之物,這等物什,實非我等所能倣傚,故而……」

    肅順立刻聽明白了,「你是說,只是因為沒有這勞什子的膛線,故而射程不及彼物?」

    「正是。」

    肅順手托著腮幫想了想,「若是這樣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原宥一二。」

    龍啟瑞苦笑著點點頭,「總要靠雨亭兄仗義直言,以消聖上不愉之意啊。」

    「那,你們等一等,容我進去,看看有沒有機會進言再說。」

    龍啟瑞笑著拱拱手,「一切就多多拜託雨亭兄了。」

    ************

    皇帝倒並沒有肅順所想那般惱怒,他進殿來拜倒行禮,皇帝正用筆寫著什麼,聞聲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給龍啟瑞幾個人來向朕說項的吧?」

    「聖明無過皇上,奴才這點小心思,原也不敢想蒙蔽聖主。只是奴才以為,龍啟瑞幾個為國事操勞,便是細節之處偶有未偕,只請皇上看他們辦差尚算勤勉的份上,就不要與之一般見識了。」

    「笑話!朕幾時說過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了?」皇帝停下筆來,目光炯炯的望著肅順,「你出去,傳他們進來,朕有話說。」

    「喳。」肅順答應一聲,退步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又將幾個人傳了進來。

    龍啟瑞幾個苦累受了無數,誰知道後的結果會是這樣?皇帝二次傳召,不知道是福是禍,幾個人心下惴惴,進殿碰頭行禮:「臣等叩見皇上。」

    「朕剛才想了想,樣槍的射程不及原物,必然是因為槍管之中沒有膛線所致。」他說,「這也算是非戰之罪。不是你們能夠幾日之內就能夠解決的。」

    龍啟瑞感極涕零的碰下頭去,磕得明亮如鏡的金階咚咚作響,「皇上聖明燭照。探察入微之處,大開臣等茅塞,臣等佩服!」

    「膛線是一個問題,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槍管。這支槍的槍管,是不是仍舊如同舊式火槍一樣,以焊接而成的?」

    「聖明無過皇上,樣槍的槍管,正是武備司庫中所存的焊接槍管。」

    皇帝摘下頭上的朝冠,放一邊,心中感覺一陣陣的煩躁,「這樣可不行啊!焊接的槍管若是擊發次數太多的話,是會容易炸裂開來的。不但起不到禦敵之用,一個不小心,還會使己方兵士遭遇無妄之災。寶鋆?」

    寶鋆沒有想到皇帝的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聞言趕忙答了一聲:「奴才。」

    「朕記得,上一次和你同來京中,並且就購買快槍一事做中美兩國中間人的那個什麼文德斯先生,你是代表總署衙門與之接洽的,是不是?」

    「是。奴才奉旨與文德斯先生接洽,並托請他回國之後,與麥坎南槍械公司聯絡,購買快槍一千支,以備軍用。想來,他已經接洽完成,只待啟程了。」

    「這就是了。等到文德斯先生帶同火槍再度到京之後,除了把貨款與之結清之外,你告訴他,這一次的兩國交往,他從中奔走,出力甚多,我天朝照例要有一份恩賞與他。」皇帝轉而又說,「不過從下一次開始,著他回國之後,和麥坎南槍械公司議定,我天朝只要美夷生產的槍管,其餘部件,一概不用。」

    他停了片刻,似乎覺得自己這樣的說話有點強人所難,語氣變得緩和了一點,「你讓這個什麼文德斯去問一問麥坎南槍械公司,能不能做到?若是能夠做到的話,自然是極好,若是實力有未逮,我們再想旁的法子。」

    寶鋆心中知道不妥:經商之道本來就講究一個奇貨自居,麥坎南公司出售的火槍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若說中國人要購買整槍,當然可以源源不斷的接濟而至;若說只購買其中的槍管配件,價錢難以保證尚其次,花了同樣的功夫製作出來的槍管,只能零散出售,叫人家如何肯答應?!

    皇帝也覺得分外難過,大清朝並無現代意義上的兵工企業,甚至說,連正式的鋼鐵製造企業也沒有,連一支無縫鋼管也生產不來,又如何談得到膛線技術?先期也只能靠購買別國生產的,以備使用了——說起來,還是沒有術業專攻的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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