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170節 劫數難逃(2) 文 / 嵩山坳
第170節劫數難逃
刑部尚書趙光報了丁憂,部中差事交託給因為肅順保舉而撿拔起來的刑部漢缺左侍郎鄭敦謹料理,聞旨進到殿中,碰頭行禮:「臣鄭敦謹,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京***了這樣的大案子,你都知道了吧?」
「是,臣聽聞一二,只是細情尚不清楚,請容臣數日,臣下去之後,將案中所涉及的人員逐一帶到堂上,審明問清之後,再到皇上面前回稟。」鄭敦謹一路行來,早已經打好了腹稿,碰頭請旨說道,「皇上,臣以為,肅大人執掌刑部,又是本案中的事主,該否行迴避之策,還請皇上示下。」
「嗯,」皇帝的火氣消滅了一點兒,用手一指和他並排而跪的肅順,「朝廷有法度,大員涉案,照例是有律法相繩的。肅順這個案子中,也是事主之一,至於他是不是有罪,也要你們審明之後,再上報朕知。」
「是。臣明白了。」
「還有,惠祥和他的家人,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中行人往來處與朝廷命官大打出手,尤其是肅順已經和他講明,此番出府,是有皇命差事身的情況下,兀自不依不饒。」說著說著,皇帝又動了火氣,「這樣的狂悖之人,刑部要嚴厲處置!要是再出現趙光當初因循庇護之情,朕斷不能容當初那般輕易放過,你們要仔細了。」
「是。臣等都記下了。」鄭敦謹說,「臣等當以趙大人當初之事為鑒,上體天心,用心辦差。」
「就這樣,下去吧。」
打發了刑部幾個人出去,皇帝手托著腮幫想了想:「肅順。」
「奴才。」
「惠祥知道不知道,雲兒的身份?」
「這,奴才以為他不知道。即便是事發突然,給惠祥見到了雲主兒的真容,他也只當是旁的人家的女子。不會想到……是皇上的後宮之主的。」
「你好求滿天神佛保佑他不知道。此事事關朕之令名,一旦口口相傳之下,為小民污濁。肅順,到時候,就是朕,怕也難以保全你了。」
肅順身上、嘴巴疼痛稍解,腦筋回復平時的靈動,聽皇帝幾句話說完,也由衷的變了臉色:「是,奴才明白。請主子爺放心,奴才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全主子一世清名!」
皇帝無聲的冷笑著,「你能夠明白是好。若是此事傳揚出去,說不得朕就是一貫心軟,也要學高宗皇帝誅訥親之法了。」
肅順汗透重衣!訥親被高宗皇帝誅殺,是朝中舊有的故事,他喜歡聽這等前人軼事,故而早就熟稔於心——。
這件事出乾隆十三年,乾隆東巡期間,皇后德州驟崩,有人說是投水自而死的。一時間於帝德不修,帷薄不靖的傳聞甚囂塵上,當時有一個流傳很廣的謠言說,皇帝私通內弟傅恆的福晉,生下一個孩子,就是福康安。皇后投水而死,也是為吃醋所致。
乾隆大動肝火,正好又出了兩件事,其一是江南河道總督周學建百日內違禁剃頭,給抓到京中,刑部議罪斬監侯,後來又給發覺,他還有貪墨、納賄、徇私弊事,數罪並舉,賜自而死。
其二是大金川土司沙羅奔犯邊,川陝總督張廣泗進攻無功,奏報到京,簡派訥親為經略大臣,率近旅討伐。
誰知道訥、張二人不和,竟至朝廷數萬大軍師老無功,給沙羅奔殺得大敗,乾隆雷霆震怒,將張廣泗押解回京,自己瀛台親鞫;至於訥親,是欽賜其祖遏必隆刀,由內侍繼著,立斬訥親於軍前!
表面上看來,乾隆如此動怒緣來有自,實際上,不過是殺大臣立威,挽回皇后投水自,百姓傳言宮闈不靖所引致的負面影響罷了。
此刻聽皇帝提及舊事,肅順心膽俱裂。猜到皇帝動了殺機,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倒霉蛋,要成為皇帝立威之下的第一個刀下鬼!
皇帝疲倦的一擺手,「你下去吧。」
「皇上?」
「去吧,去吧。」
「是。」肅順不再多說,又碰了個頭,退了幾步,轉身出殿。
他嘴上有傷,說話不便,加以自己是案中事主之一,不能到刑部堂上去問案,免得和惠祥見了面,他咆哮起來,不好回答。當下傳轎回府,先找郎中診治一番再做計議。
他府中自有郎中,診治上藥,不必多說。黃錫和龍汝霖也沒有想到今天會出這樣大的紕漏,兩個人看居停大人滿身是血,嘴唇腫脹的回來,都嚇壞了,還當是給惠祥和他的家人打的呢。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皇帝盛怒之下,飛起一腳所致。
聽他把御前奏答的經過說了幾句,龍汝霖憂形於色,「大人,此事,得想個對策出來啊。今天還好,想來等到明天,事情傳揚出去,那些升斗小民懂得什麼?只是看到天家有這樣的事情出來,哪還有個不街談巷議,弄得人皆知的?到時候,傳到皇上耳朵裡去,如何得了?」
肅順撅著嘴唇,說話很覺得麻煩,不說還不行,「是啊,我也正為此事……發愁。」
「還是先上條陳請罪為第一要務。」黃錫說,「只求皇上看大人年來於朝事稍有微勞的份上,能夠從輕處置。就算是邀天之倖了。」
「嗯,嗯。」肅順點頭,「請罪是一定要請的。只是,皇上曾經和我說過,恨的就是下面的人有貪墨之舉,眼下的這一關,可怎麼過得去啊?」
「皇上恨臣下取巧,學生想,以大人的聖眷正隆,只要能夠到皇上面前痛陳己非,皇上也不會不念及舊情,驟然施以雷霆的。」龍汝霖說,「若是再能有人從旁緩頰,想來會有事半功倍之效。小小處分或不可免,課以重刑,則斷然不會。」
肅順想了想,心中也覺得龍汝霖的話是知己之言,只不過,皇上是怎麼想的,誰知道?便是有往日情分,難道載銓和皇上之間就沒有情分了嗎?還不是說殺就殺了?一時間心中恨惠祥:該死的,若不是你,我何來今日之災?
胡亂的想著,心中怎麼也放不下對惠祥的恨意,看看天色尚早,正想傳轎到刑部去一趟,門下人來報:「老爺,寶佩衡寶大人過府探望。」
「哦,」肅順打消了念頭,「快請,快請。」
把寶鋆請到堂上,身後跟著的聽差奉上禮物,「上一次我去浙江辦差,順路買來幾簍金華火腿,我府中存放多日。知道肅大人素喜飲饌,是無肉不歡,特為奉上……」他故意一愣:「糟糕,倒是佩衡冒昧了,這不,大人正吃呢!哈哈!」
肅順知道寶鋆愛開玩笑,陪著他乾笑幾聲,方才延請入座,「佩衡兄,今兒個怎麼得閒,到我這陋居來了?」
寶鋆倒也不肯轉彎抹角,直入正題,「不瞞雨亭兄,上一年的臘月,我和惠祥口袋底因細故不睦,吃了他好大的一個虧。我寶鋆不是那等打落牙齒嚥下肚的仁人君子,這等大仇,總也尋思著要報復他。這一回他惹出這樣大的禍事來,正好讓我岸邊看笑話!今日冒昧登門,就是想請雨亭兄幫襯,讓我能夠進到刑部大牢中,好好折辱他一番的!」
肅順幾個無不皺眉。想不到寶鋆的報復心如此之重?眼看著皇帝動怒,惠祥大禍臨頭,仍自不肯放過?轉而想想,換了自己為一個***給人家當街揍了,只怕行事之間較寶鋆只會有過之,而不會無不及吧?
肅順想到這裡,拱了拱手:「若是能夠有肅某效勞的地方,一定責無旁貸。」
「其實不單是我,遭受惠祥連累的,如西鎮常、沈東木,無不對這個始作俑者恨之入骨,肅兄,你這府裡要大大的忙起來啦!哈哈!」
肅順無話可說,只能報以苦笑,「為雨亭罪孽,害的旁人無端受累,實是慚愧的很。」
「雨亭兄也不必如此嗟訝。天作孽猶可說,人作孽不可活。惠祥惡貫滿盈,也是報應到了。與人無干。」
幾個人正說著話,門下人又來回稟:「老爺,鄭大人過府探望來了。」
寶鋆見肅順又有客到,而且是刑部主管審理此案的鄭敦謹親自到訪,知道這二人會有公務相商,不遷延,起身告辭而去。
送走了寶鋆,肅順命人將鄭敦謹請到了堂上,鄭敦謹便裝而來,落轎行禮:「給大人請安。」
「小山兄,請堂中說話,來人,奉茶!」
鄭敦謹謝過大人,堂中正座上坐了下來,先問了問肅順的傷患診治得如何,隨即話鋒一轉,談到了正事上:「大人,職下此來,是為惠祥一案,其中的關節處出入甚大,還要請大人示下啊。」
「哦?是什麼?」
惠祥一案,轟動京師,九城兵馬司衙門並大興縣衙將惠祥及家人全數捕獲歸案,隨即有刑部將人犯從大興縣監獄提至刑部——惠祥有些害怕了,若說為了當街毆鬥,怎麼也是輪不到刑部出面的——消息閉塞之下,他還不知道這一次招惹到的居然是皇上的嬪妃。
獄中方才知道,自己此番***,居然驚了鳳駕,惹得皇帝龍顏震怒,惠祥大驚,想托人趕緊到江寧城中找父親出面,皇上面前解救一番,卻又聽說,皇上以『教子無方,昏悖成性』為由,下旨將阿瑪也鎖拿進京,一併審理,這一來不但己身遭殃,家門之禍,怕也已不遠!
惠祥終究不是白癡,驚慌之下,給他想到一個對策,只要不被追究驚駕的罪名,改為就為追債而引致的毆鬥事宜問責,事情還有挽回的機會。因此他打定了主意,到了堂上,只說自己是為肅順欠錢一事而來,雙方言語不和,大動肝火,進而以拳腳相加,至於轎子中到底是何人,就說全然不知。
這番話倒也並非虛妄,料想刑部大堂之上,斷不會施以酷刑,只要能夠抵死不認,想來也輕易不能以大不敬的罪名入罪。若是能夠到了這一步的話,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解決了。
惠祥這番計較不能為錯,不過與刑部司官打著的主意相去甚遠!皇帝為此事大動肝火,一來朝廷一品與宗室懿親當街毆鬥,大傷官箴;二來有意為紫雲出氣;三來也是有意借此機會重重的懲治一番那個藉著姻親之誼,任上胡作非為的文端,故而以趙光當年之事告誡刑部司員,弄得誰也不敢賣交情與他——這樣的打算,和惠祥的計劃南轅北轍,用北京話來說,就是全『擰了』!
將惠祥帶到刑部大堂,總算顧及他三等承恩公世子的榮尊並未給皇上下旨奪去,倒還有幾分禮數,身上並未加刑具,也不需他跪倒奏答,「惠祥,我問你。」鄭敦謹開口問到,「本月二十六日,你率府中僕從三十二人,到肅順府上,為追討欠款與人言語不和,終至當街動手,可是實情?」
「是實情。」惠祥答說,「因為六月初,肅順為一事揪扯不清,向我借款三萬兩銀子,本來當初說好了,到七月初一定歸還,誰知道連續多日,我到他府上追討,他始終以公務繁忙為由,避不見面,我心中惱怒,方才派人盯他的梢,一旦見到他回府,即刻向我回報。今天恰逢其便,他回府之時,給我府中的下人看到,我這才帶人到他府門前,追討欠款。誰知道肅順全然不認賬,我受不得激,與他當場動手。」
「嗯,據肅順所說,他這一次回府,乃是身擔皇命,將其府中做客的雲嬪娘娘護送回宮,你卻全然不當回事,不顧主子娘娘鳳駕場,以武力相逼,是不是?」
「不是的。」惠祥大聲說道,「我不知道轎子中所乘的是主子娘娘,否則,就是給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驚擾了鳳駕。這一節,請堂上幾位大人明鑒。」
「你不必驚惶。」鄭敦謹一邊落座的刑部右侍郎桑春榮說道,「刑部斷案,首證據。絕不會為肅順一己之言而輕易入人之罪。不過,肅順所說,另有旁證。便是宮中的六福公公。你可知道此人?」
惠祥一呆,「我……知道陸公公,只是未曾識荊。」
「不對吧?今天肅順府前***的時候,你不是重重的打過他嗎?」
惠祥腦子中閃過一個念頭:糟糕,那個面目清秀的相公,不會就是六福吧?這下可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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