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134節 快槍之威 文 / 嵩山坳
第134節快槍之威
奏折鳴炮拜發之後的第三天，得到消息的文德斯先生也從上海趕到了杭州，親自拜會王有齡，並向他當面表示了感謝之意。
王有齡自然要客氣幾句，並且對他說，現此案的公文正和駐上海的總領事館交涉，一旦這種繁雜的文字規程走完，華爾等人即刻可以離省自去。只希望這樣的事情不會影響到日後美國商人浙江一省內行走、買賣經商的熱情云云。
文德斯中國有年，不比華爾等人初來乍到兩眼漆黑，心中為此事能夠順利解決欣喜之餘，又給他想到一個或者可以通過這樣的逆事，達到和浙江省內中國官員拉好關係的理由和借口。當下以希望能夠當面向中國大憲大人表示感謝為由，希望和楊文定見上一面。
楊文定有心推拒，轉念一想，朝廷與洋人交往日趨緊密，各國洋人大清各省往來經商的禁令已開，自己想阻攔是阻攔不住的，倒不如也順應這個機會，見一見這個洋人，日後也好上書朝廷，讓皇上知道，自己也不是那等昧於外務的顢頇督撫？當下點頭同意，就巡撫衙門的花廳之中擺下酒席，宴請文德斯和華爾等一行人。
席間，楊文定命人將收繳充公的連發火槍取了來，當場送還，加引得華爾笑容滿面，為中國人如此信任自己等人心中感念。
文德斯多次往來兩國之間，再加以老友瓦特先生多次的耳提面命，於中國官場上的這等迎來送往之分深有所悟，這一次到浙江來，也準備了各種西洋禮物。其實不過是一些西洋手帕，布匹、珍玩等物，國內不值幾個錢的物什，到了中國，送到客人手中，就是可供把玩消遣的珍藏。
賓主席間相談甚歡，不知道是誰起的由頭，話題轉到了這一次杭州城裡引起極大的反響的案子上，雖然場的都是文官，不過近年來大改前朝閉關鎖之分，轉而與各國夷人交往，增加彼此貿易，卻是眾人都看眼裡的，特別是向英人購買火炮，聘請教習，傳授西洋技法之事，是引發朝野熱議。
雖然楊文定大不以為然，卻也不能不承認，英人火器之威，確非中華本土所產的武備之力可比，浙省的寧波、乍浦等港口船隻往來，帆影蔽日，公文所見，也大約的知道一點。
聽著翻譯的話，文德斯眼前一亮，把酒杯放下，向楊文定說：「若是說起火器之威，我國所產，遠勝英國，不知道為什麼貴國政府只是和英人做生意，卻從來不肯與我國有商貿往來呢？」
聽完翻譯的話，楊文定不屑與辯的一笑，皇上曾經說過，夷人本性貪利，果然是至理名言，這酒席之間說起這等利藪之言，心中很是不恥，便藉著酒意追問了一句：「哦？這樣說來的話，文德斯先生於貴國武備之力，也是有所見了？」
「其實，中國大憲大人，鄙人這一次僱請華爾先生同來中國，所攜帶的武器，就是我國生產的槍。」文德斯笑著說，「這種武器全然一改英式火槍擊發緩慢，射程不遠的弊端，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話，不妨當場驗證。」
「火槍之物，我天朝古已有之，不瞞文德斯先生，我這巡撫衙中，也設有守備小隊，每人一支火槍，倒也能夠收到禦敵於外之效，倒不知道貴國的火器，有何加優良之處？」
「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話，不妨就這裡，當場試驗一番？」
「也好。」楊文定動了興致，傳令：「叫何守備來。」
明清兩朝，地方官威權極重，督撫出巡的派頭連王公都是不能相比的，自然的，身邊的親兵小隊也是煊赫堂皇，無比貴重。
楊文定的親兵小隊有二十人，由一個姓何的守備統帶，每個人都是長短雙槍，馬上步下有百步穿楊的功夫，這一次著人把親兵小隊找來，也有著想美國人面前顯露一番武功的用意其中。
等到何守備跪倒請安，楊文定把和美國人比試一番的經過說了，後叮囑他：「你下去告訴大家，好好演武，演好了，我有賞，演壞了，我要重重責罰。」
何守備是武人，每日呆巡撫衙門，以《孫子兵法》操演兵士，略有心得，聞言趕忙碰頭：「請大人放心，弟兄們絕對不敢人前出乖露醜，丟了大人的臉面。」
「那就很好。下去吧。」
何守備碰頭而出，外面召集了弟兄們，囑咐了幾句，又讓人巡撫衙門的後花園中擺上了一排鵠子，這才到前廳覆命。
楊文定和文德斯等人各自帶著彼此隨員到了後花園，中美兩國的兵士分列兩旁，距離鵠子有一百步的距離站好，等待命令。
王有齡代為發令，一聲令下，雙方兵士各自托起火槍，向遠處的鵠子輪番射擊。何守備和下面的親兵射擊準頭極好，煙霧瀰漫之中，鵠子上的中心位置密密麻麻不滿的彈孔，不過射速一節，和美國人相比，就瞠乎其後了。
華爾等人使用的是一種後膛快槍，這種槍是美國的一家名為麥坎南槍械公司生產的，每一支的售價高達140美金，完全不是老式火槍可以比擬的，每放過一槍，只要將扳機外的圈套向下一壓，就可以壓開彈倉，重裝填而後再次發射的功效。
華爾幾個不慌不忙，放過一槍之後，壓開彈倉，從身邊的包裹中取出彈丸，重裝填進去，舉槍瞄準、發射。如是者七次。
反觀何守備一邊，就顯得有些雜亂無章了，小隊兵員快慢不一，火槍又是老式的前裝填的方式，一片忙碌，倒顯得不成章法似的。
乒乒乓乓一片爆豆一般的聲音響過，巡撫衙門後花園所站立的空地上，煙霧瀰漫，目不能視物，而此時，何守備和部下中手快的也剛剛才放過第三槍，第四槍尚還裝填之中
眼看著對手連放七槍，親兵小隊不自覺的停下動作，呆呆的望著這群金髮碧眼的對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文德斯回頭一笑，「…………」
楊文定問翻譯：「他說些什麼？」
那個翻譯嚥了口吐沫，略顯艱澀的組織著語言：「文德斯先生說，這等武備威風之力，大人可還看得入眼嗎？」
送走了文德斯等人，楊文定心中不知好惡，只覺得一片茫然，剛才後花園中一場演武，美國人火槍之力有了直觀的感覺，若是兩國始終交好也就罷了，若是一旦事有不諧，彼此爭鬥起來，憑自己身邊親兵小隊的裝備優良，尚不及美夷二分之一的射速，又如何能夠和人家爭一日之短長？
王有齡坐客座相陪，看他容顏慘淡，鬱鬱不歡旁勸他：「大人，不需如此慼慼，想來美夷雖有無尚火器，卻也難擋我天朝眾志成城，將來無事便罷，就是有事……」一番話說得詞不達意，竟是連自己也不願相信，又如何起到開解之效？
僚屬幾個正發呆，門口響起炮聲，緊接著跑進來一個人：「大人，有折子到了。」
備下香案，行了大禮，楊文定把從京中傳回的折子展開細看，皇帝的朱批只有寥寥幾句，詳述案情的行文留白處加了一句：「知道了。」
而折底，皇帝批了一段話：「朕已命總署衙門派員到省辦理公務，一切事體，皆從彼處知曉，卿可著留美夷數日，待總署衙門專使抵省，當有所知晤。欽此。」
這樣一段沒有頭尾的朱批讓楊文定茫然不知所以，傳閱了一番，他說：「你們看，皇上朱批所言，是為何事而來？」
眾人商議了一番，都沒有什麼見解，後只能說，就按照折子上的朱批行事，等到京中來人到了，一切自然就明白了。
府衙中等了幾天，得到總署衙門專使到了的消息，楊文定親自迎了出來，寶?已經一身官服等轎前，見他走近了，先跪了下去：「晚生見過巡撫大人。」
「不敢，不敢。」楊文定不敢有絲毫托大。寶?和恭親王關係很好，而且總署衙門中的各位職官都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他雖然開府一方，但是和這等京中天子近人卻是不能比的，所以言談之間也很是客氣。
彼此衙門門口談了幾句，寶?把隨行的幾個人做了引見，楊文定將眾人請到府衙正廳，分賓主落座，也無暇客套，劈頭問道：「佩衡兄，這一次皇上簡派老兄南來，可是有什麼差遣嗎？」
寶?笑了，「不瞞老大人，這一次南來，是為了老大人折子中所言之事。」說完，他把四月二十六養心殿中皇帝就他所上的折子中提及的，美國人攜帶一種名為『後膛七響』的式火槍的事情說了一遍，後他說：「這種快槍，我連看也不曾看過，是長是短，是圓是方也不知道，皇上也不過……」
他和楊文定彼此初見，自然不能出這等言語之中謗及君父的說話，也就無以為繼了。
他的後半截話楊文定沒有注意，聽他把事情的原委說完，心中歡喜佔了大半，疑惑卻佔了少許。歡喜是說，皇上大約是有心和美夷往來，就從這名為『後膛快槍』所起，而這種快槍又是自己封奏的折子中所提及，日後追緣論始，自己建功非小。
疑惑是指，快槍功效自己也不過初見，還是上折子言及此事之後，京中的皇上如何得知？只看有這樣一個名目，就立刻派寶?南下，會商此事，這簡直和當年『聖祖托夢』如出一轍，可見皇上明鑒萬里，並非虛妄之詞了。
他想了一會兒，只聽寶?問道：「楊大人，不知道這式快槍，到底是何物？」
「若是前數日之前，老夫還不未知其詳，不過今天嘛……」楊文定嘿聲一笑，把自己命親兵小隊和華爾等人衙門中的後花園演武的過程說了一遍，後說道：「快槍之威一至於斯於此可見，這等後膛快槍，誠然是戰場殺敵的利器啊。」
寶?這時才知道，所謂『後膛七響』並非能夠連射七彈，而是另有緣故。點點頭，說道：「若是這樣的話，倒也不枉皇上聖心掛念。不過，文德斯先生並非售賣軍火之輩，便是將他找來，又能夠有和效果嗎？」
「我想，皇上之意，也不過是通過文德斯，和美夷達成協議，購進式火槍而已。」楊文定說，「只是，武備一物從來都是和英人商談，又何必經由美夷之手呢？」
寶?腦筋一轉，對楊文定說：「楊大人有所不知，朝廷與英夷進來關係越發不睦。」
這樣急轉而下的一句話自然引得楊文定和屬員的高度關注，「哦？可有確證嗎？」
「英人特使伯明翰勳爵從水路北上京師，大人想必是知道的了？」
「這，略有耳聞。」
「這一次英使前來，是為先皇年間兩國簽署的《江寧條約》修約之事而來。不想觸怒了皇上，命總署衙門接待答覆之餘，一改往年所持主張，向英人提出條件，第一條就是要徹底阻絕鴉片進口中國之策，這，想必楊大人是知道的？」
「啊。是的。」楊文定長長地『哦』了一聲：「上月間接到朝旨，浙省全境關閉煙館，省內官員上書朝廷，自定期限，斷絕鴉片煙癮，想來就是為此事而來的吧？」
寶?苦笑著點點頭：「正是。」他說：「也不知道皇上動了什麼心思，鴉片禁令一下，只恐天朝上下很有些人要受一些苦頭了。哎」
楊文定聽著好笑，抿嘴一樂，又問道：「那，不知道英國人於此有和意見？可願意就此放棄嗎？」
「依我想來，英人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這樣的利藪，當年之事，前車可鑒，若真的是為鴉片而致兩國再起紛爭，可怎麼得了啊？」
「遠師攻堅，兵家不取。」楊文定說，「且說，於今兩國聯繫日趨緊密，英國人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再度為鴉片一物，輕易啟釁吧？」
「只盼君心如他心吧。」寶?答了一句：「哦，大人，不知幾時可以和美商見上一面？」
「佩衡兄放心，老夫這就分派下去，想來明天就可以與美商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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