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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14節 大沽觀炮 文 / 嵩山坳

    第114節大沽觀炮

    皇帝楊村綠營駐防之地巡視的時候,綠營兵士鬧出了極大的笑話,皇帝當場沒有發作,回到天津之後,立刻罷免了提督奕山,總兵長瑞的職銜,帶回京中,交部議罪;屬下各級官弁一律原地降兩級,罰俸一年。甚至上官納爾經額、胡林翼也各自落得個記大過的處分。一場好端端的演武,弄得灰頭土臉,消息傳到大沽炮台管帶滑褚秀處,不免心下惴惴。

    要是自己所的營區,也出了這樣的事故,可就不是罷職罰俸可以了事的了朝廷從英人手中購買的各種火炮,調配到大沽炮台的,足有六種,總計一百七十七門,安置各處關口,用以加強海圉邊防,聽兵部的人說,只是這一批火炮,就花了不少於一百三十二萬兩銀子

    這麼多錢花出去,要是皇上巡視的時候出了一丁點的紕漏,自己身為炮台管帶,如何吃罪得起?所以,這一番驗炮,不但火炮要打得響、打得准,而且,還要打得好

    這幾項要求缺一不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滑褚秀雖然是武功出身,倒也很精明,想了一個晚上,給他琢磨出一條計策,他先把營中一個負責庶務的湯都司找了來,叫著他的「昌林,你可知道,炮台中可有什麼人是會鳧水的嗎?」

    「很多呢」湯司務說,「營中的弟兄們大都會鳧水,尤以三營守備徐大林水性好。」

    「那好,去把徐大林找來。」

    很快的,徐大林到了管帶的房中,行禮之後,滑褚秀讓他站了起來,「大林啊,我聽湯司務說,你的水性很好,可是的嗎?」

    「是,卑職是山東濟南府人,從小喜水,論水功,這大沽炮台所屬營中,兄弟自問第一。」

    「那就好。」滑褚秀點點頭,「皇上要來巡視炮台,要看看這一百餘門火炮的威力,你可知道?」

    「知道。上一次胡大人到炮台來過,與弟兄們都宣講過了。弟兄們都定要好好展示一番,總不能讓楊村的那些丘八比下去,要給皇上我大沽炮台是……」

    「行了。」滑褚秀打斷了他的話,「弟兄們的心思我知道,對皇上有這樣一番孝心總是好的。不過我想,既然要打*,就不能只往海面上這樣空空的打,要找到目標,你說呢?」

    徐大林有點聽不明白,「大人這話,卑職不懂。」

    「是這樣,我想,我們就從附近漁家買上幾條漁船,放置海面上,然後,用火炮將漁船打沉,你以為如何?」

    「好當然是好,只是,船行海上,總要四處飄蕩,若是逸出火炮射程之外,弟兄們空有一身力氣,也使不上啊?」

    「當然不能讓船划出射程,我是這樣想的。船上綁上錨鏈,行至射程之內,就下錨停泊,弟兄們先打上幾輪,調整位置,等到皇上來了,我們爭取一炮一艘,把這幾艘船全部打沉,你以為如何?」

    徐大林和湯司務彼此望望,「只是,要找百姓購買這作為靶船的漁船,只恐百姓未肯答應啊?」

    「未必一定要船,廢棄下來的漁船,只要入水不沉,就足以應付差事。湯司務?」

    「卑職。」

    「此事就交由你來辦理,三天之後皇上就要到炮台來了,一定要準備好。」

    於是,湯司務下去張羅購買靶船之事,其中有一番借公務從中貪墨,也不必細表,還好,總算給他羅到了六十三隻殘破的漁船,隨後又找來營中的木匠,將漏水之處略加修補,命人買來漆料,重粉刷高高矗立的桅桿上繫著花花綠綠的彩旗。船中央放上硫磺、桐油等引火之物,放到海面上,晃晃悠悠,隨風飄蕩,又命徐大林親自帶著十幾個水性好的兵士,駕著船,將幾十隻靶船連成一串,帶到大海深處。

    岸上的炮手用標尺校準,對滑褚秀說,「大人,可以了,再劃,就出了火炮的射程之外了。」

    「給徐大林打旗語,告訴他,就此處下錨。」

    誰知道旗語打過,徐大林等人仍舊背對著岸邊繼續前劃,弄得岸上的眾人好氣好笑,「大人,老徐又犯糊塗勁兒了。」

    滑褚秀笑罵一聲,下令:「喊他多派人,喊這個王八羔子」

    幾個兵士站岸邊,高聲呼喊,聲震水面,順著風傳出去好遠,終於,徐大林聽見了,趕忙又往回劃,看這岸上旗語的號令,到了位置,從船上跳到水裡,一支支的把纜繩解開,放下錨鏈,十幾個人重遊回拖船,同乘一艘船划向了岸邊。

    眼看著弟兄們上了岸,滑褚秀這才下令,「打一炮看看。」

    「是。」炮手飛快的拉開炮閂,塞進一枚炮彈,『通』的一聲巨響,炮彈凌空飛出,落到了海面上,濺起大片水花--大沽炮台的炮勇都是經英國火炮生產工廠派出的技師做過指導,裝炮、校準、發射、退彈、調正射擊諸元動作又快又熟練,眼看著炮彈距離靶船還有點距離,炮手手中不停,大約的計算了一番,重調正,又裝上一發炮彈:「大人,再打一炮嗎?」

    「再打」

    「喳」炮手答應一聲,又發了一炮。眼看著一道美麗的拋物線空中劃過,中間的一艘靶船應聲爆炸漫天煙霧紛起,靶船變成了散落海面上木板、木屑,油漬。

    「好啊」岸邊圍觀的百姓情不自禁的叫起好來。

    滑褚秀心中也大為得意:這比炮彈落空空如也的海面上,不是要強勝萬倍?想來就是皇上見了,也一定會龍顏大悅的吧?「行了,別打了,等到皇上來了,弟兄們好好演練,就照今天的樣子,給我賣力的打皇上高興了,大家各有封賞」

    三月十五日的申時,前導御駕的侍衛,御林軍到了大沽炮台,下馬之後,先做警戒,由僧格林沁做前導大臣,和早一天趕到的直隸總督,天津知府等人準備接駕事宜,兵營前高搭彩綢牌樓,兩旁鼓吹亭子,等皇帝一到,炮台一百七十七門火炮同時放禮炮,夾雜著細吹細打的清音十番,場面十分熱鬧。

    遠遠的旌旗飄擺,鼓樂之聲大作,僧格林沁向納爾經額和胡林翼等人拱拱手,「堂翁,潤之老弟,朋霞老弟,聖駕到了,和我一起接駕吧?」

    眾人魚貫出營,蹕道旁跪倒接駕,前引馬隊過去,就是皇帝乘坐的御輦到了近前,有準備好鞭炮為人點燃,乒乒乓乓之聲大作,僧格林沁等人行了君臣大禮:「臣,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御駕不停,一路直行,進到兵營之中,擔任鑾儀衛的載垣輦前碰頭行禮,皇帝這才走下車來。守候營中排列整齊的營中兵將同時跪倒,山呼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了」皇帝滿身朝服出臨,朝冠、瑞罩、金龍褂、腰間繫著一條明黃軟緞帶子,臉上帶著微笑,四周打量一番,「只是看兵士這番朝氣蓬勃的樣子,就可見一斑嗯……」

    載垣一旁提醒了一聲:「皇上,管帶名叫滑褚秀。」

    「哦,滑褚秀來了嗎?」

    滑褚秀聽皇帝叫到自己的名字,低頭弓腰從人叢中越眾而出,到了近前,一打馬蹄袖跪了下來:「臣,大沽炮台管帶滑褚秀,叩見皇上。」

    「朕聽人說起過你,」皇帝望著他,「起來說話。」

    「謝皇上。」

    「你這炮台任職,有幾年了?」

    「回皇上話,臣是道光二十八年六月十一到大沽炮台履任,到今天,已經有六年之久了。」

    「六年了?炮台上的兵務,你也很熟悉了?」不等他說話,皇帝繼續問道,「朕問你,這一次從英人手中購買而來的火炮,與之前我天朝生產的火炮,可各有什麼優劣之處嗎?」

    「臣以為,英人火炮打得遠,份量輕,而且是後裝填,每一發射間隙加便捷,兵士們操演之後也都說,」滑褚秀說著,突然想起來,從英人手中購買火炮是皇上推行的政之加是皇帝一力促成其事的,這還有什麼需要顧忌的?「都說,比天朝所鑄造的火炮,不可同日而語。弟兄們還說,有了這樣的火炮裝備,可保大清江山萬年,皇上紫禁城中,穩如泰山」

    「說得好」皇帝朗聲一笑,又問道:「兵士們每月的餉銀,可是按時發放的嗎?」

    「是。每年十二個月,從來都是足月發放餉銀的。」

    「這樣就好,兵士為國征戰,萬萬不能有任何人,以任何緣由剋扣餉銀。」

    皇帝還想再說,奕?上前一步,他耳畔說道:「皇上,外面海風太大,還是請皇上入行轅吧?」

    眼看著時候不早,為了讓皇帝得以早早休息,一切繁文縟節,概行蠲免。眾人扈從著皇帝進到行轅,立即回營,連夜作後的檢點,預備校閱。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一早,皇帝身穿明黃行裝,上罩五爪金龍四團石青褂,頭戴朝冠,不巧的是,這天有小雨,所以又披一件明黃色羽紗的雨衣。先坐紅?灑金的明轎到校場,然後換乘特地從京師運來的一匹菊花青大馬,震天的號炮和樂聲之中,到演武台前下馬。

    等滑褚秀稟報了受校人數,隨即開始校閱。先看陣法,次看射鵠,用弓箭射了一陣,羽翎紛飛,皇帝拿千里鏡照著靶子,紅心上的小洞,密如蜂窩,足見準頭極好。

    賽尚阿一旁侍立著,偷眼皇上臉上卻沒有什麼笑容,相反的,看兵士射箭,眉毛為之一皺。

    等到射鵠完畢,皇帝勉強點點頭,傳諭:「放賞,五千兩」

    兵士一片沸騰,歡呼雀躍之情溢於言表。接下來就是這一次巡視的重頭戲:觀炮了。

    一聲令下,首先是海口東西兩面山上的十二座炮台,一齊發炮,參差交叉,織成一道熾烈的火網,將入口的海道,完全封鎖。海面上白浪翻湧,前數日內準備下的幾艘靶船被打得一片稀碎,海面上孤零零的漂浮著。

    這一次皇帝真的開心起來,放下手中的千里鏡,用力一拍御座的扶手:「打得好打得准放賞,放賞」

    放過炮之後,皇帝離座而起,眾人的護擁下,到了炮台的邊上,卻不忙著觀炮,而是向後一伸手,有一趕忙把千里鏡遞了過來,皇帝擺擺手:「不要這個,給朕取一副弓箭來。哦,就拿兵士們用的弓箭。」

    眾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取來一副弓箭,皇帝親自搭上一支箭,緩緩的張開弓弦松,箭凌空飛出,越過水面,去勢已衰,輕飄飄的落水裡。他把弓箭放下,再一次伸手:「取一支火槍來。」

    這一次大家知道他要做什麼了,火槍取來,皇帝向著海面放了一槍:「碰」等到這一切都做完,他放下的火槍,「都看見了嗎?」

    「是。臣等都看見了。」

    「朕剛才看兵士射鵠的時候就想,弓箭並不是不好,不過,如今的天下,時移世易,可謂巨矣海外列夷的兵伍早已經裝備了火槍為常用武器,而我們呢?還是使用這效率低下,發射頻率緩慢,射程又不足的弓箭?便是有火炮作為臨敵禦敵之物,又能夠彌補這等近戰之間的差異嗎?」

    「皇上心細如髮,發微見著,一舉而實各項未之物,臣等不勝欽服。」

    「不用你們拍馬屁。」皇帝無奈的歎了口氣,不再就此事多言,轉身走到旁邊跪地行禮的炮手近前,「你叫什麼?」

    「回皇上話,小的叫韓富強。」

    「當兵幾年了?」

    「回皇上話,當兵五年了。我爹就炮台當兵,小的……」納爾經額一邊訓斥道,「住口不要亂說話,皇上沒有問的不要說。」

    今天能夠上到炮台,當著皇帝的面演武的,都是炮台守兵中千挑萬撿的人尖兒,韓富強便是如此,他家兩代從軍,他是從小就兵營之中,炮台邊沿長大,手上的功夫無人能及,且念過幾天書,不比那些大字不識的老粗,故而為滑褚秀選中。

    話是這樣說,不過咫尺天顏,韓富強還是心中怦怦亂跳,這時再經大人一聲訓斥,年輕人一張掩大帽子下的臉都嚇白了,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住口」皇帝回身瞪了納爾經額一眼,繼續問道,「你接著說,你怎麼了?」

    叫韓富強的小兵聽皇上溫語相詢,也逐漸不再害怕,繼續說道:「小的父親,兄長都是炮台當兵,小的子承父業,也炮台當兵。」

    皇帝為韓富強說話絮絮叨叨逗笑了,「你,念過書沒有?」

    「小的家念過幾本書,也使得幾個字。」

    「這一次朝廷購買英國人生產的火炮,其中操作、使用訣竅,可能掌握嗎?」

    「是,回皇上話,小的能夠掌握的。」

    「怎麼,你能夠懂得夷人文字嗎?」

    「小的不懂得,不過有通譯從旁解釋,小的又是這炮台操作多年,所以,大約能夠懂得的。」

    「朕就這裡,你現裝填、發射一次。」

    「是」韓富強伏地又碰了個頭,起身欲行,「你等一等,朕給你發令,然後你再開始。」說著,他轉身問了一句,「誰帶著金錶的?」

    賽尚阿答說:「奴才帶著。」

    「拿來。」接過大號的打簧金錶,皇帝等了一會兒,「開始吧」

    韓富強動作飛把拉開炮閂,發射過的彈殼滑出,然後從炮彈箱中托起一枚,如抱嬰兒一般,向內一填,左手用力一推,右手已經重關閉了炮閂,再一次跪倒下來:「皇上,小的已經裝填完畢,是否發射,請皇上示下」

    皇帝看著手中的金錶,不到五秒鐘滿意的一笑:「發射就不必了。」說完抖,把個打簧金錶垂到韓富強的面前,「你為國戍邊,勞苦功高,這隻金表,朕暫時慷他人之慨,就賜了給你吧?」

    韓富強有點發呆,簡直不能相信這如天之福會降臨到自己頭上,直到皇帝又說了一次,他這才趕忙趴地上,碰了個響頭:「小人謝皇上」

    大沽口觀炮完畢,皇帝傳旨,御駕不停,即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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