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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92節 石郎覲見(1) 文 / 嵩山坳

    第92節石郎覲見

    咸豐四年的二月二十六,廣西巡撫常大淳帶領著任職桂林城守營千總的石達開滿身風塵的來到了熱河行宮。

    宮門口請了聖安,遞上綠頭牌,皇帝本意立刻召見,卻給軍機處幾個人婉拒了,理由是,此二人萬里奔波,征塵未洗,容顏憔悴,如何能夠覲見?還是讓他們先回管驛歇息一晚,等到明天,皇上再撥冗相見吧?

    皇帝想了想,也覺得這會兒召見不大適宜,便點頭詔准了,不過,為了明天的召見,君臣幾個又有了抵牾:皇帝有意傳常大淳和石達開御書房相見,賈禎以為不可:「臣入值軍機處時,也看過桂府與京中往來的奏報。雖然他說石達開『有意向善,經臣多方勸解開導,一朝頓悟,方知往日大非錯處,』並且於折本中陳奏:『石達開為人勇略兼具,此人肯於為我朝效力,國朝能多一幹練之才』,然臣以為,石達開究竟是拜上帝會會首之一,其言其行,早有洪秀全等會匪口中可證一二。這樣的人若是心懷不軌,於面君之時有為洪秀全等人陰私報復,皇上萬金之體,垂四海之望,不可不防啊。」

    有了賈禎的一番勸諫,軍機處其他的幾個人同聲附和,大有泣血上陳的架勢,皇帝轉念想想,賈禎的話不無道理,也便答應了下來:「那好吧,明天,朕當著大家的面,召見常大淳和石達開,也就是了。」

    為了石達開可能會有的謀大逆之事,君臣見面之後,立刻把明天該當入值的禮親王世鐸和御前侍衛統領西?阿找了來,對他們說,「皇上一定要見一見這個姓石的,鎮常,王爺,我等責份攸關,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可不是當耍的。」

    賈禎說:「你們得想個好辦法,怎麼樣能夠讓皇上既能見到石達開,又不會有什麼危機龍體之處?」

    「卑職以為,不如將這二人覲見的地方改澹泊敬誠殿中,那裡地方大,皇上可以離遠了看。石達開老老實實便罷,即使他心中有大逆的念頭,距離足夠遠,想近皇上的身邊,也沒有那麼容易。」

    「這樣也是正辦,不過我想,進門之前,總是要身的吧?」看西?阿點頭,賈禎又說,「這一次的覲見非比尋常,我看,鎮常,你辛苦一次,就由你親自石達開的身好了,哦,還有常大淳,也要認真的檢過,再讓他們進殿。」

    「中堂大人思慮周詳,卑職記下了。」

    賈禎回頭看著賽尚阿,「汀公,您看呢?」

    「還有一節,」賽尚阿難得的頭腦清明,對世鐸說,「石達開到底是真心歸順朝廷還是心中另有謀算,我們誰也不知道,事關天子安危,便是明知道杞人憂天,也說不得了。王爺,石達開覲見之時,若是有什麼事的話,總是要保證皇上的安危為第一要務,你明白嗎?」

    「我明白的。就是拼了我這條命,也要護持皇上周全。」

    「嗯,你能夠這樣想,那就是好。」

    第二天的早上,常大淳和石達開早早的來到園子門口,等候宣召。周圍的內侍、官員出出進進,聽說常大淳和石達開來了,都藉故圍了上來--常大淳自然知道,眾人有意見一見和自己同來的石達開,便故意像旁邊退了幾步,把個石達開露了出來。

    一見之下,眾人大為失望石達開好大的名頭,拜上帝會會匪首逆之一,金田城外從容逸去,只以為是個多麼英武的漢子,誰知道身材倒是蠻高的,容貌嘛,不過中人而已。

    石達開自然也知道眾人矚目於他,長身玉立,任由別人打量,直到看到一個身著親王服飾的年輕人舉步到了園子門口,哄蒼蠅一般的揮著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都圍一起,成什麼樣子?」

    王爺發話,眾人不敢怠慢,紛紛做鳥獸散了。常大淳認得來人是禮親王世鐸,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給王爺請安。」

    世鐸微笑著虛扶一下,「是蘭陔啊,請起來說話吧。」

    「多謝王爺。」

    世鐸的眼睛常大淳身上轉了一圈,又落他身邊站立著的石達開的身上,石達開生了一副南人顏色,前額微凸,眼窩內陷,配以他長隆的臉蛋,倒並不是很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炯炯有神,看上去很是精神,「這位就是聖心念茲茲的石達開了吧?」

    「卑職石達開,叩見王爺」

    石達開說話之間也是滿口南音,世鐸聽來很覺得有點費神,容他跪地請安之後,擺一擺手:「起來吧,起來吧。」

    世鐸說:「百姓常言,浪子回頭金不換,石達開,你能夠有這樣一番際遇,既是皇上天恩浩蕩,是你改惡從善的良機,你萬萬不可自誤。」

    「是,王爺教訓的是,卑職記下了。」

    三個人說了幾句話,世鐸笑著點點頭:「皇上召我領你們進去,和我到殿中覲見吧。」

    西?阿親自檢過石達開和常大淳的袍服上下,確認沒有違礙之物,這才放兩個人進去。進到殿中,只見丹陛之上,端坐著大清國的至尊天子,正含笑向下注視著。

    常大淳不提,石達開早就演練過禮法,趨前三步,拜墊上跪倒:「臣,署理廣西巡撫常大淳,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的身後,石達開也跪了下來:「罪臣石達開,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一擺手:「起來說話。」

    「是。」兩個人從拜墊上爬起來,前行數步,站到丹陛之下,安詳的垂手肅立,任由皇帝上下打量著。

    皇帝看了一會兒,對常大淳說:「常大淳,朕京中,你廣西,雖然路途相隔遙遠,卻時時惦記著你。」不等常大淳要跪倒謝恩、奏答,他繼續說道:「桂省的差事不好做,朕是知道的,你能夠三年之中,使得桂省大治,民情恰然,再不復往日彪悍舊貌,可稱是能員、幹才。朝廷於你這樣的忠貞之士,又豈能無賞?軍機處,」

    「奴才。」

    「廣西巡撫常大淳秉性公忠,才識沉毅,值會匪猖亂,兵事孔殷之時履任桂省,三年間實心任事,厥功甚偉。著加封兩廣總督銜,賞賜黃馬褂,雙眼花翎。」

    「臣誠惶誠恐,叩謝皇上天恩。」

    「起來,起來吧。」皇帝很和煦的笑著,「你是於國有功之人,朝廷對你有褒獎,也是你應得的榮光。」說完,他轉眼看向一邊站立的石達開:「這就是石達開嗎?」

    石達開輕打馬蹄袖,再一次跪了下來:「罪臣石達開,叩見皇上。」

    「朕聽過你的名字,也曾經當年洪逆、楊秀清、馮雲山等人所作的供述中,見到過你的事跡。年紀輕輕,就能夠有這樣的物望,倒是很不容易啊。」

    石達開心中一動,常大淳當年曾經對他說過,皇帝對洪秀全是痛恨,聽皇上於旁人都是只稱其名,唯有對洪秀全口稱『洪逆』就可以看出此言非虛。心中想著,嘴上答說:「罪臣不敢罪臣年少之時鄉曲之間薄有微明,卻不能一心向善,致為洪……逆所蒙蔽,身犯謀逆大罪,便是明正典刑,也難以贖臣罪衍於萬一。皇上仁厚之君,不加以撻伐,反倒法外開恩,給罪臣自之路,甚至罪臣的家人,皇上也多加保全。罪臣感戴天恩,加深悔往日之非。」

    「你身犯不赦,卻又勇於改過,朕斷沒有不包容你的道理。這才給了常大淳便宜之權,准許你下山歸順,本來呢,你廣西人地相熟,任職其間正當可為,不過朝廷有律法,官員入仕,要行以本省迴避,所以,朕想,你這一次到行來,就不必和常大淳一起回任了。你的家人全都住京中,等到朕回京的時候,你也一起回去,也好和家人團聚一番,可好?」

    石達開心中一片悲涼從咸豐二年的五月間歸省投案,常大淳對他可謂是關懷備至,除了剛剛抵省,把他投入牢中,要等待朝廷的成議下來,方能安排的一段時間之外,其他的日子,從來都是溫語有加。他心中也甚為感念。這一次奉旨到行陛見,他就猜到,自己這一次去,怕是不能再回到桂省來了--性命即便無礙,有生之年也休想離開京城半步

    常大淳還從旁勸解,說皇上年紀雖輕,卻是明君氣度,石達開難得的人才,而且是皇上金口特為囑咐自己,要將其招安至麾下的,斷不會有他顧慮之事,於是把省內的事情料理清楚,兩個人臨近元旦,方才啟行--年還是路上過的。

    石達開料事深刻,皇帝果然不允許自己再返回桂省了

    殿中見過石達開之後,皇帝退朝,命人把常大淳傳至書房,這也常大淳意料之中,隨著世鐸進到房中,再一次跪倒行禮:「臣,常大淳,叩見皇上。」

    「起來吧,六福,給常大人搬杌子來。」

    「臣謝皇上賜坐。」常大淳屁股稍稍沾凳子邊上,欠身等候著皇帝發問。

    想問的話只有兩句,皇帝看看外面的天色,時間還很早,打定主意,今天和常大淳多做一番君臣交心之語,於是便吩咐:「六福,今天還有誰遞牌子進來了嗎?」

    「是。恭親王遞牌子進來了。」

    「讓他先回府休息吧,明天朕再見他。」

    「喳。」

    六福下去傳旨,皇帝這才對常大淳說,「這幾年來,你桂省任上很是辛苦了。」

    皇帝說這樣的話,自然可以看做是恩寵正隆的表示,常大淳趕忙跪倒,「臣任職桂省,略有微功,全是靠皇上指授方略,將士用命,百姓心向良善所致,臣不敢居功。」

    「這件事嘛,我們先不要談。」皇帝好整以暇的端起**喝了一口,「朕看,這個石達開啊,倒還是心中有君父的,是不是呢?」

    「是,聖明無過皇上。石達開於下山歸省投案之後,深悔往日之非,聽聞皇上將其家人一體饒恕,並京中安排居所,是感懷聖德。這一次和臣北返,來的路上石達開和臣說,他自知罪衍深重,這一次北上,只為能夠有生之年再見父母妻兒一面,就可了平生所望。朝廷於他有任何的處置,他都是甘之如飴的。」

    皇帝倒有點奇怪了,「處置什麼?難道他以為朕說過的話會不作數嗎?把他哄騙到山下來,只是為了將其秘密逮捕,然後京中處決嗎?」皇帝又是奇怪,又是不滿--這樣的話到了外面給人知道,天下人還會有什麼好聽的話傳傳出來嗎?

    常大淳聽皇帝語氣不善,心中加惶恐,「皇上,請息怒,臣有下情上奏。」

    「你說。」

    「是。」常大淳碰了個頭,「皇上,石達開本是拜上帝會匪逆首領之一,雖然年紀尚輕,卻是身符眾望,這一次臣能夠招降石達開下山歸案,不但拜上帝會邪教會眾唯石某人馬首是瞻,一同歸順者眾多,就是殘餘湘省境內的悍匪李沅發餘孽,也隨之下山,同致桂省而來。」他說:「臣以為,石達開有如此人望,自然難免憂懼之意。臣奉上諭,將其安置桂林城中居住之時,也曾經派人照看,石達開深居簡出,與過往同伴全無半分接納。可見石達開其人性情於萬一。」

    「嗯,這也算是他識得大體。」皇帝慢吞吞的說,「他桂林城守營中任職之後,辦差如何?」

    「是。」說起石達開的能力,常大淳難掩敬佩,語調之中也來了精神,「石達開年歲輕輕,卻是少見的幹才。城守營任上,該員身先士卒,訓練極為刻苦。操演之時,桂林城內百姓蜂擁而出,圍堵得水瀉不通,都當做是平生從未見過的奇景。」

    「哦?是什麼樣的奇景?」

    「石達開將麾下所領的兵弁分為三隊,每一隊二百人,分為五層,各執火槍,槍口對外,命令下達,第一排臥倒射擊,隨即起身向內,第二排臥倒射擊,五番輪換之後,原第一排再度射擊,臣也曾經親臨演武場觀戰,硝煙瀰漫之中,對面搭建的草人被射的千瘡百孔,不成*人形。」

    皇帝心中一動,石達開居然懂得近代戰爭不必要求個人能力,而是靠集結火力,充分發揮打擊力量,達到壓制、消滅敵人的效果的至意?他能夠有這樣的認識,自己對他的處理,倒似乎應該改變一下了?

    不過現說這些為時尚早,皇帝又問道,「對了,你上一次給朕呈報上來的折子中,於石達開下山投案之事語多不詳,這一次,和朕好好說說吧。」

    「是。」常大淳答應一聲,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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