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78節 過府探望 文 / 嵩山坳
第78節過府探望
早上起來的時候天色愈加陰沉,佳嬪伺候皇帝穿好衣服,撩起門簾,冷風灌進來,讓人精神一振:「啊,下雪了。」
皇帝探頭看去,可不是嗎,漫天的大雪下個無休無止,看起來是從昨天夜裡下的,天地之間一片潔白,讓人有不忍落足之感,「六福?」
「奴才。」
「你到軍機處去,傳朕的旨意,天降大雪,道路濕滑,告訴幾位大人,今天的見面先緩一緩。」
「喳。」六福答應一聲,出殿跑進了風雪中。
皇帝用了幾塊點心,又喝了杯***,突然又一次動了遊興,而且,既然已經讓六福傳旨,讓軍機處的幾個人暫時不必到御前來,倒不如今天就由自己屈尊降貴,到軍機處那裡去?
想到就做從來都是他的脾氣,當下起身,又加了一件醬色小羊皮毛的斗篷,由身後的六福打著一把傘,出了蕊花琳琅,一路迤邐而行,踩著腳下咯吱咯吱作響的積雪,到了園子入門處的軍機處值房。
聽完六福傳旨,賽尚阿幾個放下心來,一個個喝茶聊天。臨近年底,急需要處置的政事不是很多,只是昨天見面的時候奉皇上口諭,著派季芝昌和何汝霖兩個赴江南辦差,雨雪風霜之苦也就罷了,一個管著工部,一個管著兵部,公事上還要料理清楚,做好移交,方能動身。不過,這樣的差事都是一些例行文章,不用費很多心思的。
雖然隨扈外,軍機處的章程還是一如既往,各人的身邊都不能有聽差服侍,一應事物都由軍機章京來做——季芝昌接過沈桂芬遞過來的煙袋,吸了幾口:「經笙啊,把窗戶開一點,煙氣太重了。」
沈桂芬點頭過去開窗,冷風夾著雪花捲了進來,還不等他轉過身來,突然楞了一下:「幾位大人,皇上來了!」
賽尚阿趕忙探頭去看,果然,皇帝帶著六福一前一後正向這邊走來,他不敢怠慢,一把抓起暖帽戴好,從直廬中轉了出來,就門外的雪地上跪倒:「奴才,叩見皇上!」
「朕本來是想讓你們的屋裡見駕的,這倒好,反倒讓你們跪雪裡了。都起來吧,起來吧。」
賽尚阿碰了個頭,這才爬起身來,把馬蹄袖向上挽了挽,「皇上有什麼吩咐只該派人來傳奴才就是,怎麼……這大雪天,皇上怎麼……這讓奴才怎麼說呢?」
「朕知道,你一片忠君愛父之心,不過是呆得煩悶了,想出宮來走走。」說著話,他輕笑了一下,「怎麼,不讓朕到裡面去嗎?」
「奴才糊塗,奴才糊塗。皇上請裡面走,皇上看著點腳下,軍機處這裡黑。」
君臣幾個到了軍機處裡面,皇帝脫了靴子,由六福捧來一張毯子,包住雙腿盤膝而坐,又把靴子拿到外面,放到暖爐邊去烤,皇帝左右看了看,微笑著一擺手:「你們,也坐下來吧,這是軍機處,認真算起來,朕倒應該說是你們的客人呢!坐,都坐吧。」
賽尚阿幾個欠著身子坐了椅子邊上,賈禎說道:「皇上關愛臣等,我等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他說;「剛才六福公公來傳旨,臣和賽大人幾個還說,自古以來,從未見哪一位主子如此憐惜臣下,我等生逢明君,實是三生有幸。」
「這也算不上什麼憐惜。你們幾個,都是侍奉過先皇的老人,加是朝廷柱石,朕略加體恤,也是為你們能夠有多的精力為國出力,為朕分勞。你們這些人啊,表面上看起來是朕的奴才、臣子,實際上呢,有很多時候,朕對你們都是要有請教益,時時處處匡正朕非是之處的。」
聽他娓娓道來,語氣中滿是眷顧之意,賽尚阿為首跪了下來:「皇上天資聰穎,是飽覽群書,又有何處需要奴才的指正?」
「三人行必有我師,何況軍機處是我朝第一中樞重地,能夠出入其間的,都是頂尖的人才?」皇帝擺擺手,中止了這個話題,「不說這個了。」他說,「今天就臨時這裡議事吧。可有什麼事情嗎?」
「是。京中有折差送來急報,文華殿大學士杜受田杜大人病了幾天了。」
皇帝一愣,「怎麼了?杜師傅病得很嚴重嗎?這件事朕怎麼不知道?」
「是。回皇上話,」賽尚阿不敢起身,跪地上說:「奴才也是剛才得到京中的回報,才知曉此事的。」
賈楨起身炕上的几案上找了找,果然,給他找出了奏折,是留守京中的禮部尚書倭仁上的折子,內中說杜受田:『自入秋以來,病體侵尋,自知不起,心中所念之事,唯有皇上,』又聽現國子監擔任祭酒的杜受田的次子杜愕說其父『經***名醫診治,已到油燈枯之境,想來年命不久……』
草草的看過折子,皇帝歎息一聲,下意識的伸手取筆,又醒悟到這裡不是自己的書房,悻悻然縮了回來,心裡實放不下這件事,當下吩咐一聲:「傳太醫院薛寶善,李德山。」
很快的,薛寶善和李德山到了軍機處,進門先把藥箱放一邊,進門跪倒見駕;「奴才薛寶善叩見皇上。」
「薛寶善,你回京一趟,文華殿大學士杜受田身子不好,你回去之後認真為他診治,不論用什麼方法……」皇帝想說,要讓杜受田能夠到熱河來一趟,君臣兩個見上一面,又一想,他的身體不好,這樣的季節來回奔波,於病體為不利;或者讓他能夠堅持到自己明年迴鑾,卻又怕這樣的要求對薛寶善而言有點強人所難,一時間竟然無以為繼了!
賈禎看出了皇上的為難,旁邊進言說道:「薛大人,皇上的意思是,能夠維持多久就維持多久。總要全了皇上和杜大人一番師弟情誼才是的。」
「還有,」賈禎的話給皇帝也提了醒:「讓內閣侍講學士杜翰和你一同返京,於病榻前孝心。後,軍機處擬旨,讓京中的恭親王代替朕,到杜府探望,該用什麼藥就到大內去取,不要有任何的猶豫、拖延。」
幾個人聽皇帝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起來,又覺得好笑,心中對杜受田又覺得羨慕!為人臣者,尊貴莫如帝師,誠然是至理名言!
薛寶善自然的唯唯諾諾的應了,帶著李德山自去準備赴京之事,不提。
杜受田之事給皇帝添了一塊心病,揮退了薛寶善之後,他說:「杜受田是朕開蒙的師傅,本來大阿哥典學之事,阿魯特氏還想讓杜師傅擔任的,不過給朕駁了,說杜師傅年紀老邁,正該是家中休養,靜享含飴弄孫之樂的時候,等到大阿哥懂事一點,再派杜師傅做上書房總稽查的差事,現看來……哎!「言下大有嗟歎之意。
「杜受田三朝老臣,累受國恩,皇上對他又是疊加恩賞,此番抱病家,請容奴才說一句,怕也是時限已到,皇上如此降恩旨為其診治,想來杜受田闔府上下,也當存歿俱感帝德!皇上也不必過於難過了。」
皇帝心中罵了一聲:荒謬絕倫!不能當面訓斥賽尚阿,轉而談論其他:「今天還有什麼事?」
「是,回皇上話,任山東巡撫張亮基上折子說,濟南府並臨清直隸州所屬各州縣,今年夏秋以來被水,被風,被雹,被旱,被蟲。經該員派人勘察,雖尚不致成災,收成仍然受到影響,舊錢糧若是招實徵收的話,民力未免拮据,他想請旨,能否免除被蟲,又被風較重的章丘縣等十九村莊,被水被蟲的鄒平縣一百二十九村莊,被水的長山縣四十村莊,城縣崔莊等六村莊的應繳本年各項錢糧?」
皇帝點點頭,「准了。另外軍機處轉山東巡撫張亮基。告訴他,百姓受災之下,民情哀苦,有惶恐不安之意,著張亮基任上妥善安置,不可使一家一戶有流離失所之情,加不能讓百姓出外逃荒,若是於明年春天的種糧確有難處,讓他據實回奏。朕屆時再下旨意,予以安排調運。」
他說一句,賈禎下面答應一聲,直到他全都說完了,重重的碰了個響頭,他說:「皇上自從登基以來,施政之間每每以百姓為第一掛念聖懷,便是古之明君也不過如此,這一番安民的旨意下發到省,想來山東全省百姓,叩謝聖德之外,當努力自救,以為來年展開田間勞作,再不復往年一遇大小饑荒,便閤家出外,為口腹之慾遭受背井離鄉之苦!」
賈禎的一番話處處說到皇帝的心裡,年輕人很是自得的翹起了嘴角,「這些事啊,不但是朕要隨時記掛,你們這些人,身廟堂,也要平時處處留心。這一次季芝昌和何汝霖赴江南辦差,多多的走出去,聽一聽百姓想什麼,擔心什麼,等到回京的時候,朕要認真聽取你們的回報,明白嗎?」
「是,臣等明白了。」
軍機處盤桓了一會兒,皇帝起駕還宮,杜受田突然生病的消息讓他覺得心中很有些難過,一路行來眉梢不展,六福幾個只敢後面亦步亦趨的跟從,半句話也不敢出口。
皇帝隨手拿起一份奏折,完全的看不進去,恨恨的放一邊,「叫肅順進來。」
肅順為了幾次辦差得體,很是為皇上滿意,又讓他兼了內務府的差事,肅順知道,自己再度陞遷,除了皇帝滿意之外,這一次獻美於上,也是原因之一。不過,他的這種做法也很是為人詬病,齊園嶺的折子給皇帝駁了,難擋清流不恥其人,面子上不好多說什麼,背後的非議,卻是怎麼也少不了的。
肅順也不大當回事,他知道皇上雖然年少風流,但是這些不過都是小節,於政事推行法,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幾個月前對內務府這一次熱河行宮大修之事,有趙雙山,長宏之後從中中飽私囊一事的處置,就很能看出顏色。所以,穩妥的固寵之道,就是內務府的任上多多的做出一番成績來,到時候,能得皇上的賞識,也好讓那些讀書人看看,自己並不是只知道邀寵的弄臣!
打定這樣的主意,肅順內務府大臣的任上大行檢之能事,將已經為閻敬銘和戶部考量司司員疏爬過的熱河行宮大修工程中的各項明細又重翻查了一遍,內務府知道他是皇上面前正得用的大臣,不敢過多的阻攔,卻人人自危,生恐給他發現什麼弊病。
聽到內侍的傳諭,肅順趕忙取過大帽子戴好,隨身後到了書房:「奴才叩見皇上。」
「肅順啊,你近幹些什麼?」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肅順想了一下,向上碰頭答說:「回皇上話,奴才這幾日任上將往年來由內務府承辦的差事一一加以檢點,」他說,「奴才是笨人,心裡知道皇上於官員貪墨之事每每憂懷聖慮,所以奴才想,奴才到任之前,總要弄得賬目清楚,條理分明,做到一一結算清楚;奴才到任之後,則要保障內務府所經手的差事,不但再無半點舛誤之處,不能有有人於經手之處,擠占挪用之弊。也好讓那些言官、都老爺們說不出話來。」
這一番回奏讓皇帝很滿意,笑瞇瞇的點點頭,「做得好!內務府是朕的奴才,奴才做錯了事,那些言官上折子彈劾,朕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你能夠想到這一層,可見你心中實是把君父放首位!只要你有這樣的心思,便是偶有失誤之處,朕萬沒有不為你保全的道理。」他說:「放手去做,內務府的事情,也早就應該認真的管一管了。」
「是。有皇上做主,奴才還怕什麼?今後定當加認真,把差事辦的漂漂亮亮,上讓皇上滿意,下讓天下人說不出話來。」
「朕的開蒙的師傅杜受田患病床了,你知道嗎?」
「這,奴才不知道。」
「杜師傅是於朕有大功勞的。這一次突然臥病,雖然是年紀老邁,便是因此逝了,也不算夭折,只是,朕的心裡又怎麼能稍減哀痛之意?」
肅順重重地碰了個頭,「皇上宅心仁厚,便是對百姓小民也從來都是行以仁術,不用提杜大人這般和皇上有一番師弟情誼的老臣子了?」他說,「只是,奴才以為,杜大人年屆古稀,為國***勞半生,身為帝師,皇上又是朝野交口稱讚的聖明之君,今後人人談起皇上,皆言其中也有杜受田當年之功。史筆如鐵,定當如實記述,杜受田以一介文臣,能夠落得這樣的身後之名,想來,也定能夠含笑天上了。」
「你這話倒也不錯,朕已經給老六發下詔旨,讓他代替朕,到京中杜府去探病。本來他替朕去一次也算是恰當人選,」皇帝說,「朕想了想,有些話怕老六說不清楚,你再去一次吧。到了杜府之後,告訴杜受田,當年之事,朕從未有片刻或忘,著他安心養病,待朕明年還京之後,再把他召進來,師弟兩個不論君臣,只談過往情誼。若是這一次的劫難終於不能度過……」
皇帝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你也告訴他,有朕一天,就可以長保杜家富貴,萬萬不會讓杜翰幾個受了半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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