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51節 新政受阻 文 / 嵩山坳
第51節政受阻
中秋是三大節之一,自然很是要熱鬧一番,朝廷有一番體恤小民疾苦的惠政,諸如年紀過七十歲者,由各地府縣發給老人每人陳酒兩瓶、肉兩斤,錢米、糧油,應季的月餅,等等若干,各地城中金吾不禁,也不必一一細表。
和軍機處幾個人說了會兒話,把佳節到來之前的各項事務處理一下,皇帝擺手讓他們退下:「讓老六進來吧。」
恭親王全身公服進到殿中,身後帶著寶鋆、李鴻章、文祥三個:「臣弟恭請皇上聖安。」
多日不見,不但寶鋆、李鴻章等人黑瘦了很多,就是奕訢也很顯憔悴,皇帝看眼裡,心中大有憐惜之意,擺手讓他們站了起來:「老六啊,這一段你辛苦了。」
「臣犬馬之軀何足聖上如此掛懷!」奕訢聲音很洪亮的答道:「倒是臣京中聽聞皇上龍體欠安,心下很是憂急。臣弟自問於岐黃之術一通不通,也只好奉力辦差,將皇上交付的差事做到圓滿妥帖,上疏廑憂。以為皇上節勞。」
「你能夠這樣想,自然是極好。只是……」他看著旁邊垂手肅立的幾個人:「你們啊,不要有什麼事情都找老六拿主意。一來他是年輕人,經驗未豐;二來呢,老六是朕的兄弟,朕和他情分不同,也算是你們半個主子,為主子分勞,也要朕教給你們嗎?」
「是。皇上教誨,臣等銘記心,斷不敢有片刻或忘。」
「老六啊,總署的事物很繁忙,特別是以後,怕還要有的你***勞,要學會勞逸結合,一張一弛才是文武之道嘛,嗯?」
「是。」奕訢覺得心中熱乎乎的,當先一步跪了下去:「臣弟多蒙皇上寵幸,愧不敢當,自問只有竭誠以報,方可不負皇上交託之重。」
「起來說話吧。」皇帝說:「這一次中秋佳節,朕讓你到熱河來,一來是想給你放幾天假,和老太妃團圓團圓;二來是想問問你,各方夷人京中的事物,可安排得妥帖了嗎?」
「是。臣弟代額娘叩謝天恩。」奕訢跪倒碰頭,然後他說:「回皇上話。***城中除卻英法美各國夷人所居之領事館均已構建完成,各國人皆已如數入住,各方夷人對我天朝敞開胸懷允准他們京中成立領事館表示大程度的歡迎。而且,還說,希望能夠得到皇帝陛下的允准,到熱河來,當面向皇上表示他們的感激之情。臣弟不敢做主,只是答應他們,將此事如實轉奏,是否允准,請皇上聖意***。」
「總要趕上一個由頭,這幾天怕是來不及了。等到年底吧。臨近過年的時候,朕再撥冗相見。」
「是。既然這樣,臣回去之後,將這一番旨意當眾向各國公使宣講也就是了。」奕訢答應一聲,又轉身從寶鋆的手中拿過一本折子,向前一遞:「皇上,這是各國公使請臣代呈的各國為對天朝皇帝陛下表示佳節的祝賀而奉上的禮物清單。」
有內侍接過,轉呈給皇帝,他順手接過,打開來看了看,都是一些清流中人看來奇技淫巧之物,諸如火槍、自鳴鐘、掛飾、各種花油、酒類布匹若干。他正看著,奕訢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皇上,臣弟此來,尚有一件大事,想請皇上的示下。」
「哦?」皇帝沒有抬頭,心不焉的問了一句:「是什麼事?」
「臣弟本年七月十三上折子,為各地督撫就興建鐵路橫加阻撓一事……」
「啊。這件事啊?」皇帝立刻合上禮物清單,笑呵呵的望著奕訢,「朕知道這件事,你們是怎麼議的?」
奕訢和總署衙門七月十三上折子,提請天朝土地上選擇一處,由英人出技術,機車,鐵軌等必備之物;清朝出人力和資金,興建為大清國歷史上的第一條鐵路,誰想到引發言路一片嘩然。包括內閣學士,翰林學子,各省督撫紛紛上書,反對其事。
特別是以湖北巡撫龔裕反對得為激烈,他上了一道奏折,內中說修鐵路其害有八,分別是:『南漕以鐵路轉運,工成亦須二、三年,無論緩不濟急,而商船歇業,饑寒迫而盜賊興,其害一;山東黃河氾濫,連歲為災,小民顛連困苦,今若舉行鐵路,以千餘萬之資,不以治河而以便夷民,將怨咨而寒心,其害二;清江浦為水陸要衝,南北咽喉,向非通商碼頭。鐵路一開,夷人必要求此地置造洋房、增設偵棧、起蓋教堂。以咽喉衝要之地,與夷共之,其害三;夷之欲於中國開通鐵路,蓄念十餘年矣!今中國先自創之,彼將如法而行。許之則開門揖盜,拒之則啟釁興戎,其害四;中國可恃以扼要據險者惟陸路,廣開鐵路,四通八達,關塞失其險,中國將何以自立?其害五;如謂易於徵兵調餉,不知鐵路雖堅,控斷尺地,即不能行。若以兵守,安得處處防範?其害六;如謂便於文報,查火輪車每時不過行五十里,中國緊急驛遞文書,一晝夜可六七百里,有速無遲……。』
洋洋灑灑寫了數以千記,總之就是一句話,鐵路一物斷不可興!
其他的還有一些如已經調任工部尚書花沙鈉所提的『動用民工何止百萬?勞民傷財之處,未見其利,先見其害,不可輕於嘗試』;浙江道監察御史汪正元的『六不可開』等等議論,鬧得沸反盈天,口舌官司打到御前,皇帝正病中,軍機處不敢勞煩過甚,事情便一直拖了下來。
奕訢首當其衝,挨罵也挨得多、狠。他一來是委屈,二來也很覺得惶恐,他這個親王得來得很是古怪,皇上好猜疑的性子,當年為了這件事沒少做韜光養晦的勾當,這一年多來負責總署衙門,明知道是遭嫉遭恨的差事,心中加不能無防,這一回為了修建鐵路,他和總署衙門是成為眾矢之的,飽受清流攻擊。
今天見了皇上,他年輕人藏不住心中委屈,「皇上,臣身為先皇血胤,累受皇恩,只要於國有利,就是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飴,只是,臣不明白,這些飽學之士,如此以忠信為甲冑,禮義為干櫓,阻撓其事……」
皇帝無聲的軟榻邊坐下,歎了口氣:「老六啊,你的委屈朕知道。」他說:「若說起鐵路一物,各方督撫不知其詳,不通曉其利,難免有強加穿鑿之言。龔裕的那份折子,朕前幾天看過。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煌煌成理,實際上,只要你能夠靜下心來,便可見舛誤處處。正好……」他說著話便叫了一聲:「六福?」
「奴才。」
「把前幾天朕看過的,湖北巡撫上的折子拿來。」
「是。」六福答應一聲,快步到內奏事處,取來龔裕上的折子,又轉了回來。
皇帝接手裡,翻開來找了一下:「有了。你看這裡……龔裕的折子上說,『火輪車每時不過行五十里,中國緊急驛遞文書,一晝夜可六七百里,比之火車一物,有速無遲……。』」
把折子遞給奕訢,皇帝輕聲笑了開來:「你看看朕給龔裕的朱批?」
奕訢認真審視,折子的留白處紅色的朱批:「該員糊塗!一個鐘頭走五十里,一晝夜該走多少?不是一千兩百里嗎?與六七百里比較,說是有速無遲?豈非瞪眼扯謊?又或該員全然不通數數之學?以此等常識之事全然不通,仍欲奏陳火車之害?其欲誰欺!朕勸你,還是多多尋人學習一番,再來朕前饒舌罷。」
沒有皇帝的話,奕訢不敢把折子交給寶鋆幾個互相傳閱,又遞了回來,皇帝一擺手:「給他們也看看。」
寶鋆、李鴻章幾個人看過一遍,李鴻章笑著說:「皇上所言極是。依臣看來,所有反對開鐵路的理由,都是不知道四海之大,而自井底窺天的閣閣蛙鳴,不值得一駁。」他說:「臣倒以為,唯一成理由的是,要掘平許多墳墓,壞了人家的風水,這一層倒不可不先做預備。」
「李鴻章這話說得對。老百姓可管不到那麼許多,他們看來,破壞了自家祖墳的風水,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朕上一次給你們批轉的折子中才說,要和英人妥善商議,力爭把此事辦到好,讓朝野之間都找不出錯處來——其中一項,就是對百姓的安撫。」
「是,皇上聖慮周遠,臣等記下了。總要使鐵路得以發揮富國強兵之效,又不至於傷了皇上愛民聖意。」
「總署那邊此事上多多辛苦。不論後鐵路界址選那裡,你們都要……」皇帝猶豫了一下,他說:「你們不行的。到時候朕派軍機處的人到該省之內,把這番強國之法的有所關礙之處向百姓宣講明白,想來百姓醇厚,當能夠體諒朝廷的苦衷的。」
奕訢心中一酸,紅了眼眶!皇上一國之君,為鐵路這一利國之術能夠順暢推行,竟然口出這樣自屈之聲,真讓做臣子的又感動又羞愧!自己與總署上上下下如果再不奮發自強,替國家爭口氣,把鐵路建造得人人喊好,那就太對不起皇上的這番苦心了。
八月十五正日子,禎貴妃從早上起來就覺得身子發沉,本來還想支撐著去給皇上,給老太妃行禮,誰知道下床的功夫腳步不穩,半跌了一跤,這一下可真正是不好了,只覺得小腹疼痛難忍,算算日子,腹中的娃娃怕是要生了。
聽到內廷來報,皇帝倒是心中歡喜:趕八月十五生產,這佳節喜慶之外為自己平添了一份愉悅?這是大好事!命人到裡面去問,果然,內務府已經傳了穩婆、嬤嬤、奶媽到來,只等著臨盆了。
快到這一天的午時,一聲響亮的嬰啼之聲傳來,辛苦了兩個時辰的禎貴妃長長地出了口氣:「這個小冤家,終於落生了!」
「恭喜禎主兒,是位公主!」有穩婆把孩子抱起來,送到做娘的身前,禎貴妃抬起眼簾看看,像個小老婆兒,滿臉皺紋,紫紅色的一個肉團,滿身滿臉濕漉漉的,兀自張著嘴巴哇哇大哭:「哎,是女兒啊?」
「是。」穩婆把女嬰抱開,給她洗澡,穿衣,這些不必多言。有等候消息的內侍快步來到書房,向皇上報喜:「恭喜萬歲爺,禎主子給皇上添了一位公主。」
「好!」皇帝毫不掩飾心中的喜悅,脫口說道,「朕不喜歡那些禿小子,還是女兒好。」
一句話惹得軍機處幾個人同時微笑起來:「公主著實是好。便是小民也有:『女兒是娘的小棉襖』的俗語。若說起知冷著熱,心疼人,一萬個小子也比不上一個女兒。」
「是不是?朕就這麼說嘛。」拿起書桌上的筆寫了一句話:「禎貴妃著晉封皇貴妃,攝六宮事;所生之女,著封為額山固***主,取名秀慧。」
「秀外慧中。」賈禎拿過草草書就的上諭當眾念了一遍:「只看皇上如此善頌善禱,就可知未來的長公主必將萬千寵愛繫於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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