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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46節 老臣相諫 文 / 嵩山坳

    第46節老臣相諫

    皇帝竟然傚法前朝不肖之君,以綴朝為要挾,和軍機處的幾個人鬧意氣,雖然事情很快得到了解決,消息還是傳到了外間。口口相傳之下,傳回到***,事情已經完全走了樣:「聽說了嗎?皇上已經連續三天不和大臣們見面了。」

    「是嗎?為什麼?皇上龍體不適?」

    「要是這樣就好了。哎呦,誰他媽的打我?」

    神武門外,有一間大酒缸,裡面正有幾個散值的小太監正聚眾閒談。

    京師的酒館分上中下三等,大酒缸的等第下,極大的酒缸,一半埋入泥中,上覆木蓋,就是酒桌,各據一方,自斟自飲。酒餚向例自備,好大酒缸附近,必有許多應運而生的小吃攤子,荷包裡富裕,買包『盒子菜』,叫碗湯爆肚,四兩燒刀子下去,來碗打滷麵,外帶二十鍋貼,便算大酒缸上的頭號闊客。

    倘或手頭不寬,買包『半空兒』下酒,回頭弄一大碗麻醬拌面果腹,也沒有人笑他寒酸,一樣自得其樂。有時酒酣耳熱,談件得意露臉之事,驚人一語,傾聽四座,無不投以肅然起敬,或者艷羨讚許的眼光,那種癢到心裡的舒服勁兒,真叫過癮。

    神武門外不遠處的這一家,得宮中蘇拉太監的喜愛,一來是近,出宮門走幾步路就到;二來這裡來往的多是宮中和各王府中伺候的小太監,彼此能夠說到一塊去。今天也是一樣,不合正說話的小太監給人從身後扇了個『脖溜兒』,打人的這個手勁兒極大,把小太監打得身子向前猛的一晃!一驚而起,手捂著後脖子怒聲大罵:「他媽的,這是誰……」

    「是我!打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來人身高臂長,開道神一般的身軀,比挨打的小太監高出好大一截子:「你剛才說什麼?」

    「哎呦,是李大叔啊。」挨打的太監自問他面前討不到好去,訕訕的笑了一下:「李大叔今天怎麼有空到這裡來?還和小的鬧著玩兒?」

    李大叔自顧自的拉開椅子坐下,看著挨打的太監:「我問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我沒有說什麼啊?」

    「剛才小劉說,『為什麼?皇上龍體不適?』你說的什麼?你敢說『那就好了?』」

    「我……」小太監的臉色一下子就嚇白了:「哎呦,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李大叔,您可千萬替小的擔待一二啊?」

    「只憑你這一句話,就能把你綁送慎刑司,活活打死!不敬主子的東西。」

    「不不不不,奴才……」小太監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李大叔,您是知道我的,我從來敬主子……剛才,剛才是我喝多了黃湯,滿口胡唚呢!」

    說話間瞅著同來的幾個小太監,哭求道:「小劉,小路,我們哥兒幾個平日裡不錯,你們……」又是使眼色又是皺鼻子努嘴兒,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分外惹人發噱。

    不過也不知道他平日裡得罪人太多還是怎麼的,一個個都做壁上觀,沒有一個人做同聲之應的。

    這個胡亂說話的小太監叫劉長祥,入宮已有數年,景仁宮瑾妃阿魯特氏身前當差,他為人慳吝,每月的月關銀子和平日裡主子娘娘偶有賞繼,從來不做任何的花費,只是存著,也不知道用作何用?

    太監大都愛財,不過像劉長祥這般窮凶極惡的卻也極少見。每一次到宮外來眾人閒談消酒,他從不落空,而等到會賬的時候,不是肚子疼要拉屎就是裝得醉眼迷離,總之是想一切辦法逃賬。

    時間長了眾人恨上了他,總想找機會讓他破一次財,正好,今天來了機會,如何肯放過?一個個都不說話,看他如何自處。

    劉長祥自家知道自家事,沒奈何,只得讓大酒缸的夥計跑一趟,到月盛齋買了五香醬羊肉來款客,自己這邊一個勁的說好話,挨個告饒。過了一會兒,夥計回來了,把醬羊肉和找來的散碎大錢放一邊:「公公,這是找的錢。」

    劉長祥拿起三個銅板,手中把玩了片刻,愁眉苦臉的抬頭看看跑得滿頭大汗的夥計,自問便是善財難捨今天怕也要豁出去了,想了一下,又拿起一個放回手中,把剩下的兩個向前一推:「這個,賞你。」

    夥計目瞪口呆的看著,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還是您老留著自用吧。」

    「好好,好。」劉長祥眉花眼笑,老實不客氣的把兩枚銅錢又收了回去:「那,就偏您了。偏您了。」

    旁的太監看得清楚,心裡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見過財迷的,卻沒有見過這麼財迷的!『李大叔』笑了一下,對他說:「今後你小子說話小心點,這是這裡,讓旁的人知道了,看你還活不活了?」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敢胡言亂語。大叔,您嘗嘗那個醬羊肉?」說著話,他自己先夾了一筷子,放到自己面前,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這邊眾人各自動手,或者用手撕,或者用筷子夾,忙得不亦樂乎,李大叔也夾了一點,還不等嘗嘗味道,從街上跑過來一個小太監:「李大叔,李大叔,王爺回來了,讓您前去伺候呢。」

    李大叔大大的楞住了:「怎麼……這時候?」

    「是啊,您快去吧。老爺正生氣呢!」

    老李不敢怠慢,放下筷子跟著來人一溜煙的去了。一路快趕回到鄭王府,一進門就聽見端華怒聲咆哮:「那個不孝的畜生呢?讓他過來!」

    「王爺,為什麼事生這麼大的氣啊?」老李一步邁進中堂,先是恭恭敬敬的跪倒磕頭,起身之後向前走了半步:「當心您老的身子骨啊。」

    「老李啊,你來得正好,去,把那個小畜生給我叫來,為了他多行不義,害的我皇上面前挨罵!這個畜生,都是你們慣得他。」

    「王爺,小世子不家,到部裡當差去了。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回來呢。您先消消氣,等一會兒世子回來,您再責打也不遲嘛。來人,給王爺倒茶來,你們這群奴才!」

    皇上對兩位親王的處置都是宗人府圈禁半年,端華這一次回京不能家久坐,喝了幾口茶,由老李帶著,到宗人府過堂抱告,然後送進宗人府高牆內圈禁——只是便宜了世子載垕,免了他一番皮肉之苦。

    杜受田也聽說了皇帝和軍機處鬧意氣的奇聞,他是內閣首輔,消息不比那些販夫走卒口口相傳的聳人聽聞,不過他也知道,若是這一次不能得到徹底的匡正的話,日後皇帝再有任何政見不諧之處,動輒以綴朝相待,禍不遠矣!

    自從上一年年底因為謝恩折之事,鬧得朝野知,他也落得個灰頭土臉,處事之間安穩了很多,平日裡只是到閣中視事,和天子輕易不見面,皇上北狩熱河,讓他和卓秉恬做留守大臣,京中沒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料理,加以病體侵尋,就是內閣也很少去了,大多的事情都交託給卓秉恬處理。不過這一次,還是托著病體乘官轎到了部堂。

    由兒子攙扶他下了轎子,向他擺擺手:「堮兒,你就不要進去了。先回府去吧,等一會兒再來接我。」

    杜堮點頭:「是,那孩兒先回去了。」

    早有堂中的蘇拉衝下台階,將老人攙扶著進了屋中,卓秉恬正伏案疾書,看見他進來,立刻起身迎了過來:「芝老,您的身子不好,有什麼事招呼一聲也就是了,何必親自過來呢?」

    「靜遠公啊,不是我不顧病體侵尋,只是,前幾日皇上和軍機處鬧意氣的事情,靜遠公可知道嗎?」

    「不瞞芝老,我正想為此事上書皇上呢!」扶著杜受田一邊落座,卓秉恬回身拿起奏稿,吹乾了上面的墨跡:「本來背人焚草,君子當為,不過芝老年高德勳,還是請芝老賜以斧削。」

    杜受田先不看奏折,望著他的臉色,拈鬚微笑:「其詞若有憾焉!」他說,「不看便知是好的。」

    「且先請過目。」

    杜受田取過奏折,看不了數行,笑意漸斂,卓秉恬不免詫異自問:難道還有未加檢點之處,讓他看出了毛病?因而把自己的稿子,默念了一遍,卻又不知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靜遠兄!」杜受田把奏折交還給他,正色說道:「靜遠兄之才我早已深知,讀了大稿才知果然是名下無虛。」

    如此鄭重的神態和語氣,卓秉恬心中得意,因而也端然答道:「此折關係重大,我不敢疏忽。還請斟酌,以期善。」

    「寫作俱佳,善美。」杜受田說道:「只是看靜遠兄文中略有未之意,想來,也很是費了一番躊躇吧?」

    聽他一語中的,卓秉恬真有知己之感,慨然點頭:「不瞞杜兄,這樣的一篇文章呈上去,禍福難料,所以,我才有彷徨之意。」

    「這卻不妨事的。皇上天亶聰慧,善納言,便是文字中偶有失節,也萬不至招至重譴的。」杜受田說:「這一節我可以保。」

    「既然這樣,那,我就拜折明發了。」

    杜受田沒有說話,把折底翻來覆去的看了看:「這樣吧,卓兄既然有畏忌之心,老夫與你列銜同上,不知可否?」

    卓秉恬心中大喜,杜受田是皇帝的老師,折子上對了毋庸說;上錯了也有人可以分謗,當下展顏一笑:「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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