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41節 請君入甕 文 / 嵩山坳
第41節請君入甕
第二天,皇帝再一次把倭仁招到御前,讓他書房見駕:「倭仁,總署衙門的差事,你還是不願意入值嗎?」
「回皇上話,奴才身為人臣,為皇上效勞本是應有之義,只是奴才年紀老邁,只恐捧日有心效勞無力,還請皇上默念奴才本性與衙門諸事多有未通之處,免去奴才的差事吧?」
「你的年紀也不是很大,又是當年先皇聖心牽掛和看重的老臣子,便是暫時還不能做到融會貫通,只要能夠和老六他們認真溝通,朕想,總也不會是很成問題的吧?」他說:「上一次周祖培不是也說過嗎?讓你入值總署衙門,也是為了給百官和天下人做出一個朝廷關注此事,上下一心奮發圖強的樣子來,並不是一定要你事必躬親的***行呢。」
「是。皇上所言極是,只是……」倭仁乾乾的嚥了口吐沫,心中暗恨周祖培昨天君前用言語擠兌自己,偏生他又不是那種言辭便給的,只得向上碰頭道:「回皇上話,奴才為人秉性迂拘,只恐衙門中與同僚相處不睦,有傷皇上知人之明啊。」
皇帝覺得也差不多了,他的本意也並不是一定要讓他入值——若真說動了他的話,倭仁入部視事,後的結果一定是彼此圓鑿方枘,誰也不要想舒服好過。當下宕開一筆,「有些話是朕多次和老六、軍機處的一些人說過的,這一次不妨再和你說一遍。」他好整以暇的端起桌上的康熙五彩明黃蓋碗喝了一口茶,「總署的成立乃是我天朝與各方外朝增進瞭解,增加交流的一個必要的部門,便如同六部之設,都是為朕提供國事決斷,政令發佈提供咨詢之地,你身為禮部尚書,不但要彼此交往之中學習孫瑞珍那般為君臣大分而與英夷據理力爭,終於使得英人君父之前行單膝落地禮——這難道不才是禮臣應做應為的嗎?」
倭仁人有點僵化,卻並不是傻瓜,仔細回味皇上話中的意思,大約的明白了過來:「是,奴才明白了。今後定當以皇上的話奉為圭臬,為君臣大防以樹國本。」
「就這樣,你下去吧。改日還會有恩旨於你。」
倭仁答應一聲,跪安而出。
皇帝休息了一會兒,接下來還要見一見各省補中的府道官員,其中有一個便是胡林翼。
本年二月,天津知府劉傑報丁憂去職,像這樣的空缺從來都是候補的知府缺額中,經吏部擎簽之後選中補上的,不過皇帝繞過了這樣的一層程序,由軍機處直接給直隸總督衙門下了廷寄:「著由天津道胡林翼,暫時署理天津知府一職。」
這樣的一份任命看似來得沒頭沒腦,不過有心人卻知道,胡林翼是曾國藩當年保舉的,天津道任上很是順利的完成了天津大沽口外迎接英夷進京等等事務,奕訢奉旨到天津辦差的時候,也是服侍的很是周到——不用問,出於這幾種考量,皇上才破格提拔使用的。
到了本年的五月,胡林翼真除,正式坐上了天津知府的寶座——雖然還是為人稱為風塵俗吏的知府之職,不過看他帝眷正隆,想來越過有『宦途順逆』別稱的知府而轉為道員,想來也不會用到很久了。
這是因為知府是四品官,越過這一級便是三品的巡查道員——便有了『監司』之望,而監司已經可以稱之為『大員』,再進一步便是封疆一方的巡撫。否則,調來調去都是知府,只能算是風塵中人,不能算是朝廷柱石——這是一重宦海中很緊要的分別。
胡林翼是有心人,大約的知道自己的陞遷一來是曾國藩的保舉,二來是上一次天津和恭親王見面,自己入得他的法眼;三來就是因為皇上登基以來銳意改革,推行政,而自己,應該說這樣的一層關係上做得勉強合乎聖意,方才有今天。所以,自打接獲廷寄,到府履任以來,百凡是對待有關來往英人的事物,他都非常的注意和上心。
咸豐二年,皇帝下旨拆除***紫禁城西苑的天主教堂,惹來了極大的爭議:對外明發的詔書中說,教堂『近窺內苑,有礙宮闈,殊為不便』,皇上下旨『快拆除,待日後教堂所有國於此節再有他議』的話,責成順天府京中『另尋他地,予以重建』。
當時***城中只有英國公使館,卻還沒有正式建造起來,教堂所屬的法國政府是鞭長莫及,等到法國公使到了京中,教堂已經拆得差不多只剩基座了。法國公使叫馬修斯?皮埃爾?熱瓦爾。對於中國人的這種強行拆除教堂,甚至事先沒有和本國政府打招呼的做法甚為不滿,特意到了***的總署衙門叫囂,要求中方『恢復教堂重建,而且賠償法方的損失。』云云。
照會拿來,奕訢不敢做出決斷,呈報到御前,皇帝勃然大怒,當眾怒斥奕訢:「朕早就和你說過,凡是抱有一顆良善之心,願意和我天朝互通有無,增加瞭解,增進彼此合作的國家,我天朝無尚歡迎!你難道就不明白這其中含義?像法國公使這般不通情理,不懂禮儀的東西呈遞上來的照會,通篇滿是昏悖狂逆之言,你居然沒有把它當場擲還,還敢呈遞朕前?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一番雷霆震怒嚇得奕訢等總署衙門上下官員碰頭不止,皇帝把照會扔下書案,大聲說道:「你回去告訴那個法國公使,就說是朕說的:他若是願意我天朝土地上一切按照國際交往中的準則來代表他的國家行事,朕希望他學一學什麼叫禮儀;他若是不願意,朕就是為此斷絕和法國的交往也所不惜!只是問問他,有沒有這樣的勇氣承擔法國拿破侖三世國王的怒火!」
奕訢碰頭出來,也是滿懷委屈和羞怒,立刻命人傳見了法國領事,把皇帝的話向他做了曉諭。心中全是不愉之氣,奕訢的語氣自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聽完中國皇帝的話,馬修斯公使大怒,勉強等到宣讀完畢,就拂袖而去,彼此鬧得相當的不愉快。
不過,為了教堂之事若是鬧到兩國斷交,馬修斯自問還沒有這樣的決斷力和權力,只得如實上報本國政府,請求指示下一步動作。就電報通過香港發出還沒有得到回音的時候,天津的胡林翼知曉了這件事,給皇帝上了一封奏章。
奏章中他說:「各方蠻夷,尤以英夷之力為強,法夷,美夷次之,瑞典、挪威、丹麥之國次之。今我皇上以統御四海之德,大開聖懷,虛懷若谷,接納各方來使,本是為天朝與四海融會貫通,互通有無……聖明上,豈待臣言?」
接下來他說:「法夷初初到我天朝,彼此人情未悉,風土不識,略有舛誤之處,還請皇上默察其人、其國未經教化,未有君父之念為尚。兼教堂所,本是該等蠻夷之國供奉神明之所,乍見遭此拆毀,該人必以為我天朝有意為之,意圖於不敬二字,方有今日誤會……」
奏折的後他說:「……縱觀我皇上登基以來,海晏河清四海歸心,正乃聖人教化之大一統之天朝昂然屹立之期,臣伏乞聖鑒,我皇上有繼武前賢之志,當有包容四海之心……原宥法夷言語莽撞之失,棄其言而取其忠肯直言,方顯我天朝氣度於萬一,使四海之內皆知我皇上天威上,今後再不敢妄行妄言矣。」
這封折子為皇上很是激賞,時過境遷,他也覺得自己當初和奕訢發的一頓脾氣略有失當之處,不過皇帝是不能承認過錯的,終只是和奕訢等人說:「教堂之事,和法使認真交涉,他們不懂我天朝的規矩和禁忌,想來和他們曉諭明白,對方也會擇善而行的。」他又說:「至於教堂的選址和建設,可以讓法國人先京中做一番探查,只要地方不是很違礙的話,就順從所請吧。」
前數日『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象,突然之間化作光風霽月,原本踧踖不安、屏息以待的王公大臣,無不稱頌聖明。很多人知道是胡林翼的一封奏折起了絕大的作用,然而皇上於內廷與外臣交接視為忌諱,所以也都只是暗中佩服他的眼光,卻沒有人敢和他書信往來,跟他談論此事。
這一次胡林翼赴行陛見,召見完畢,皇帝特意把他留了下來:「老六赴天津辦差,回京之後和朕說起了你,他說你處事明確,有大將之才,尤其是舉國皆視四方蠻夷為洪水猛獸之時,你居然能夠不以華夷為辨,一體以聖人仁恕之道待之,不但差事做得得體,且深得英使及其隨從人員的感謝,大漲了天朝人文氣度,確實是做得不錯啊。」
「是。臣幼承庭訓,家父當年早有訓誡,四海之內莫非王臣。英人有歸心之意,我天朝應該拿出海納百川的氣勢來。聖人有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臣總以此話作為接待英人之本。偶有所得,也是全靠恭王爺旁提攜教化,不敢居功自傲。」
「這些話暫時不必提。上一次老六到朕前,說起了英國人提出我天朝修建鐵路。其中不取分文,只以鐵路建成之後,每年由我天朝與英國共同分配利益為據。朕讓總署衙門和英人做具體的協商,待到事情有了進展,再具折陳報。」
胡林翼不知道皇帝和自己說這些是為什麼,含糊的點點頭:「是。」
「把你留下來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暫時雖然還沒有定論,但是朕想,若是能夠得英國人助力,修建一條鐵路的話,則鐵路的修建,路軌的鋪設都不宜過長,當以天津到***一段為試行之地。到時候,你這個天津知府的擔子,可就重了。」
「為皇上效勞,臣肝腦塗地,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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