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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36節 嚴厲處置(2) 文 / 嵩山坳

    第36節嚴厲處置

    第二天一早,詔旨發下,趙光嚇得面色大變!同時心中卻又有著無限的委屈:皇帝登基之後,多次明喻昭告天下,不以文字、言論罪人,這一次載銓身擔大不敬的罪名,他想來,也不過是暗室私語,不足為外人道,以這樣的罪名又要加重,心裡便有了刑非其罪的感念——所以擬定罪名的時候,他便存了保全之意,卻沒有想到皇上法眼如炬,當即指了出來,救載銓不成,連自己也要折了進去。

    再把秋審司的幾個人找來,重擬定罪名,以載銓言語中有大不敬言論,擬的罪名是斬立決,因為皇上再一次頒下的諭旨中有加重之意,便擬了斬立決——實際上還是斬監侯——眾人想來,到了御前,是一定有緩從的餘地的。

    誰知道皇帝本意要殺人立威,奏折呈報上去,立刻詔准,命隨扈的惇郡王奕誴和刑部滿員尚書阿勒精阿監刑,就當天的中午,攜一條白綾到刑部獄中,當眾宣旨,賜定郡王自——總算是免了他顯戮之辱。

    「朕念載銓份屬宗人,遽以身罹重罪,本應棄市,能無淚下?惟載銓前後一切專擅跋扈情形,實屬謀危社稷,是皆列祖列宗之罪人,非特欺凌朕躬為有罪也。載載銓未嘗不自恃為顧命大臣,縱使作惡多端,定邀寬宥,豈知贊襄政務,皇考並無此諭,若不重治其罪,何以仰副皇考付託之重?亦何以飭法紀而示萬世?即照該王大臣等所擬,均即凌遲處死,實屬情真罪當。惟國家本有議貴、議親之條,尚可量從未減,姑於萬無可貸之中,免其肆市,載銓著加恩賜令自。即派惇郡王奕誴,刑部尚書阿勒精阿,迅即前往宗人府,傳旨令其自。此為國體起見,非朕之有私於載銓也。」把旨意宣讀完畢,奕誴放高了聲音:「…王爺,請接旨吧?」

    載銓哪那裡還能聽清他的話?涕淚縱橫之下,放聲大哭!奕誴終究是年輕人,心裡酸酸的,故意等了一會兒,有意讓他發洩一番,倒是阿勒精阿看看不是事,頓著足,著急地說:」這不是哭的時候!還不快定一定心,留幾句話下來,我好轉給你們家屬!」

    這樣一說,總算有了效果,載銓收拾涕淚,給奕誴磕了個頭說:「五叔,我不用留什麼話,只求五叔代奏,說載銓悔罪,定郡王的爵位,千萬開恩保全,聽候皇上選本支賢能承襲。倘或再革了爵,我怎麼有臉見先人於地下?」說著又痛哭失聲了。

    奕誴點點頭:「你放心,這番話我一定給你代呈皇上。想來皇上天恩如海,也不會一定就要斷了你這一支的祭享的。」

    阿勒精阿看看差不多了,向兩旁隨立的差役一擺手:「還不伺候王爺?」

    賜自,照例自己可以挑選畢命的方法,但總不出懸樑服毒兩途,所以兩間空屋中是同樣的佈置,樑上懸一條雪白的綢帶子,下面是一張凳子,另一面茶几上一碗毒酒,旁邊是一張空榻。

    奕誴看著差役半扶半拖著渾身癱軟的載銓轉身進屋,便悄悄退了出去,這時只剩下幾名筆帖式監視。載銓雙腿瑟瑟發抖,拿起那碗藥酒,卻以手抖得太厲害,『叭噠』一聲,失手落地,打破了碗。

    載銓又哭了,嗚嗚咽咽倒像童養媳受了絕大的委屈,躲到僻處去傷心的聲音。這時阿勒精阿已派人來查問兩遍了,看看天色將晚,覆命要緊,大家不由得都有些焦急。

    於是一個性急的筆帖式,被查問得不耐煩,就窗外大聲說道:「王爺,快請吧!不會有後命了,甭等了!這會兒時辰挺好,你老就一伸脖子歸天去吧!」

    說完這話,見載銓挺一挺胸,昂一昂頭,似乎頗想振作起來,做出視死如歸的樣子,但才走了一步,忽又頹然不前,把個窗外守伺的筆帖式,急得唉聲歎氣,不知如何是好。

    就這時,阿勒精阿又派出人來探問了。一看他如此徘徊瞻顧,貪生惡死的情態,也覺得公事棘手,必須早想辦法。於是兩人商量著,預備去報告司官,替載銓『開加官』。

    如果被賜令自的人,不肯爽爽快快聽命,或者戀生意志特強,自己竟無法弄死自己,以致監臨的官吏無從覆命時,照例是可以採取斷然處置的。滿清入關以前,類似情形,多用弓弦勒斃,但這樣便成了絞刑,不是自。以後有個積年獄吏,發明一種方法,用糊窗戶的棉紙,又稱皮紙,把整個臉蒙住,再用高粱酒噴耳眼口鼻等處,不消片刻,就可氣絕。這個方法就稱為『開加官』。

    也許是載銓已經聽見了窗外的計議,居然自己有了行動,窗外的人聽見聲音,趕緊向裡窺看,只見他顫巍巍地一步一步走向凳子,但身子顫抖,雙腿軟,竟無法爬得上去。

    這就必須要扶持他一下了,看守的那個筆帖式推門直入,走到他身邊說道:「王爺,我扶你上去!」

    載銓閉上眼,長歎一聲,伸出手來,讓他牽持著踏上方凳,雙手把著白綢圈套,慢慢把頭伸了進去。

    站地上的那筆帖式,張大了嘴,一眼不霎地看著,等他剛剛上了圈套,猛然省悟,立即異常敏捷地把他腳下的方凳往外一抽,載銓的身子立刻往下一墜,雙腳臨空,猛力蹬踏,卻又如何會有實處供他借力?不到片刻之機,便再無動作,像個鐘擺似的來回晃蕩起來。

    又等了一會兒,確定載銓已死,兩個宗人府的差役把屍身解下,放平地——因為是奉旨監刑,自然要讓奕誴和阿勒精阿現親臨察看,阿勒精阿自然無可無不可,奕誴卻一派神情黯然,大約的向屍身掃了一眼,便即轉身向外,留下一句話:「總是郡王之尊,你們好生料理。」

    載銓以『莠言亂政,誹謗朕躬』的罪名被賜自之後,皇帝餘怒未息,又連續下了兩道旨意,第一是將從高宗之後傳下來的定郡王的封爵削掉,算是徹底斷了這一門的俸享;第二是命身北京的宗人府右宗丞肅親王華豐,帶人查抄定郡王府!將一干收繳上來的,多年貪賄得來的銀兩、古玩,全數上繳國庫。

    這就讓奕誴覺得分外難過:載銓畢命之前曾經向他有過托付之言,懇請他君前多多保全,總要留下定郡王這一支的尊榮,自己也答應了,誰知道連這樣一點要求也做不到?當天晚上便草擬了一份奏章,大意是說,載銓身犯律法,總還是不涉妻孥,請皇帝開恩,留下從高宗年間傳繼而下的定郡王一支。

    皇帝接到折子的當天,就將奕誴招至御前。他來的時候,皇上正和軍機處商討關於刑部官員的處置。

    因為上諭中有交部嚴加議處的字樣,這樣的差事,自然也就要由吏部尚書文慶來料理了。

    文慶處事很是明快,把卷宗拿來看過,吩咐找來考功司的掌印郎中,對他說:「奏請,一律革職。」

    吏部的考功司專管六部掌令的功過獎懲,有著多種措施,很多都是因襲而來。到了文慶署理吏部,他雖然是滿人,卻少有滿漢之別,而且為人很是好說話,下屬也都願意和他多做交流。於是這個掌印郎中提出自己的建議,將刑部六堂,除外出辦差未歸的肅順之外,分別處以革職,革職留用,降三級調用的處置方式。

    「這樣不好,」文慶搖搖頭,他說:「你想,兩位堂官革職,要找人來補,這還可以用署理的辦法應付一下,一個降三級使用,從侍郎變成三品官,大九卿中,找什麼位置安插?而且同罪同科,若是強行區別,必失其平,倒不如一律奏請革職,皇上不能讓刑部六堂都由人接替,一定會有恩旨,警戒之意甚明,而實際政務無礙,這樣豈不是很妥當?」

    果然如文慶所料,奏章封上,皇帝看過之後,和軍機處的幾個人議事時拿了出來:「朕真不知道刑部幾個人想什麼,若是以後每一次處置都要朕再發詔諭才能做到如衡之平的話,我看,倒不如就這個機會把刑部幾個人都撤換了算了!」

    聽皇帝語氣不善,周祖培和文慶都是心中慌亂,若是真的俯准所請,事情就糟糕了。真不知道皇帝這一次為什麼要發這麼大的脾氣?就這個時候,奕誴唱名而入。

    「正好,老五也來了。」皇帝擺擺手,讓他站了起來,他繼續對軍機處說道:「昨個兒老五監刑回來和我說,載銓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自言辜負了朕的期望,辜負了列祖列宗。他看了也是心中難過,朕聽了之後,」

    皇帝歎息一聲,放緩了語調,說:「……半夜都沒有睡好。若是只論本心,朕也略有憐惜之意。只是,皇考以天下相托,很多事也便不能夠以個人所想所思為攸歸了。載銓身為一國親王,和外官勾結,於朝政每每大出荒唐言論。什麼『想來不過一年半載,必當改弦易轍,全然恢復舊貌矣』啦,什麼『轉告福濟,不必為皇上整肅吏治而驚惶失措』啦,這樣的話,無疑是攻擊朕登基以來所作的一切努力!所以,朕才一定要殺他!」

    能夠到御前來的,都是頂尖兒的人才,眾人聽到這裡,已經完全明白,載銓被禍,落得如此之慘的境地,大不敬的罪名倒還是其次;不滿、攻訐皇上登基以來推行的政,方是取死之道!而趙光就是見識不到這一層,才給皇上下旨訓斥的。

    眾人正胡思亂想,周祖培人叢後面答聲了:「皇上,臣有話說。」

    「說吧。」

    「是。臣分責是管著刑部的,此番刑部堂官忤逆聖意,意同包庇,臣難辭其咎,請皇上下旨懲戒,以儆後來傚尤。」

    皇帝沒有說話,把吏部呈報上來的奏章放一邊,端坐如儀的拿起案邊的**,慢悠悠的喝著。

    賈禎猜到周祖培的話沒有說到點子上,提著袍服的一角從容跪下,叩頭說道:「臣記得咸豐二年的時候,皇上撿拔臣入軍機處之時,曾經對臣說過,『祈雋藻於皇上聖斷之事橫加阻擾,且言語之中大失常禮,也就增其人罪衍。」

    他頓了一下,又說:」皇上還說,大政國是,『若是不能做到上下一心,給夷人知道了,從中分化,瓦解,又如何能夠未來做到拒敵於國門之外』」

    複述到這裡,賈禎猛的碰了一下頭,說道:「聖上教誨,臣數年以來,從不敢有片刻或忘,我朝自道光年間以來,飽受外夷欺凌,皇上踐祚之初,便著意進取,奮發圖強,推行政屢屢得法,換來天下百姓歡呼雀躍,這些全都是我皇上高屋建瓴,統領四海歸心之兆。」

    他的話鋒一變,轉到了載銓之事上:「偏有定郡王載銓,身為一國親王,累受國恩,不可謂不重,卻陽奉陰違,於國政大事妄加評測,實非人臣當為。故而皇上大加撻伐,想來百姓得知真相,必當感念聖德,不恥載銓之為人了。」

    他如簧之舌娓娓而言,處處都替皇帝和政打算,又顯著堂皇正大。皇帝聽著聽著,臉上顏色已稍見霽和,放下杯子,把吏部奏請的旨稿拈起看了看,「趙光為人昏鈍,全不知朝廷律法之設,全懲治奸邪的至意,朕降他兩級,仍留原任;其他的幾個,這一次權且給他們記下,今後處置政事的時候,多多用一份心力,不要人云亦云,全無主見。這番話,都要寫旨意中,讓他們好好研習研習,明白嗎?」

    「是。臣等明白了。」

    看他們說的差不多了,奕誴旁邊說道:「皇上,載銓生前雖確有過失,但是奴才監刑之時也曾經答應過他,力為之緩頰,所以,奴才懇請皇上,還是免去削爵的上命吧?」

    眾人心中無不苦笑。皇帝話中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清楚明白,這個奕誴卻不知道是沒有聽見還是沒有聽懂,猶自嘵嘵?

    便是皇帝也很覺得無奈,先不說朝令夕改是為政大忌,就是從自己本心來說,也是深恨載銓所為,加不肯放鬆過去,當下便用哥哥哄勸弟弟的語氣說道:「老五啊,有些事你不懂,就不要再提此事了,好嗎?」

    「可是?」

    皇帝搖搖頭,知道一時說不動他,只好把心裡的話告訴他:「載銓身犯律法,朕重重的懲辦他,本也是讓宗室之中從中學到教訓,少要做那等不知分寸,不懂規矩之事。至於削爵嘛,若定郡王的一支中確有人才,日後於朝政有功的話,朕再選一德行俱佳之輩承襲,也就是了。」

    「哦,」奕誴孩子般的點點頭,跪了下去:「奴才代載銓叩謝皇上天恩!」

    「就這樣,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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