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34節 山東大案(13) 文 / 嵩山坳
第34節山東大案
連續三天的過堂,全無半點收穫,案子完全走進了死胡同中。肅順連續提審崔福、孟翔、崔勇等家人;項進等當天到羅家老店夜訪的幾個人,除了孟翔、崔勇說他們兩個當天為崔福慶生,喝多了一點酒,早早睡下,可以基本上不存疑竇之外,其他的幾個人只是說,晚間相會不歡,各自離去。
而崔福的口供是:客人離開之後,少爺便命我也去休息,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看見少爺吊死了客店的房樑上——再問下去,也沒有了半分進展。
這樣的案子讓肅順等人很覺得為難,案中全無疑犯,也就不能動刑,唯一有可能行兇的,倒是只有那羅家老店的店主羅自元,不過看他的樣子,怎麼看怎麼是那等昏庸怕事的,若說他會暗夜行兇,便是肅順這樣冷面冰心的,也深以為非。
案子僵持住了,肅順每天疏爬案情,卻全無收穫,沒奈何,只得將幾天來審案情況詳細寫明,飛奏熱河。
皇帝看過他的奏折,也深以肅順的見解為然,此案撲朔迷離,只憑問詢,怕很難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偏偏沒有疑犯,又不能用刑。考慮良久,給他想到一個辦法。
帶著朱批的折本重發還,肅順行了君臣大禮,站起來打開折本,只看留白處的朱批,上面寫有很簡單的一段話:「著接獲硃喻之日起,不准崔福、項進、劉文明、馮昌熾等相關人等休息睡覺。每日除如廁、用餐之外,輪班值守,務令以上數人常保清醒狀態。數日之後必可建功。」
這樣的審案方式是聞所未聞的,身為臣子自然不能懷疑主上的話是開玩笑,不過看過折底,福濟那種『口雖不言,目存笑之』的神情還是讓肅順看了很不舒服:「怎麼,福大人還要懷疑皇上的聖斷嗎?」
「啊,不不不,職下萬萬不敢。只是,」福濟說:「這樣的問詢之法,請恕本官愚鈍,從古至今從未聽聞,不知可有實效?」
「皇上的朱批諭旨此,想來聖心早有決斷,既然是這樣,我等就應該照朱批所說實行,至於有沒有效果,還是登上幾天再看吧?」
於是,肅順幾個開始輪班安排臬司衙門的官差輪班值守,旁的全無所謂,只有一點:一天十二個時辰,絕對不允許這幾個人有半分闔眼之時。
消息傳出,濟南府人人好奇,個個議論,事涉天子,這些人倒不敢妄自評斷,不過內裡,還是把這件事當做笑話看:只是不讓人睡覺,難道就可以審案了嗎?
項進等人也全然沒有把這樣的方式當回事,不過是不讓睡覺,有什麼打緊?倒是肅順,承擔著極大的壓力:狄氏夫人心中不以皇上的旨意為然,認為是有意放縱包庇,連續三天,每天帶著一對兒兒女到欽差行轅門口放聲痛哭,請求伸冤。每一次來都要肅順費勁唇舌好不容易給勸了回去,到了第二天,照舊前來,弄得他也是苦不堪言。
到了第三天,田書元來見,面見欽差,請求暫緩這等全無效用之法,改為刑訊,「大人,卑職萬萬不敢質疑聖上決斷之意,只是,疲勞之法全然無效,不如還是用刑吧?」
肅順也是急得滿口火泡,他當然能夠歇息,只是夜不安枕,頭頂上的頭髮長出老長,也顧不得清理,聽田書元說完,無奈的歎了口氣:「讀書二十年,真不知何以為懷!」
「大人?」
「不行!」肅順用力搖頭,他說:「皇上上諭之中寫的明白,該案事關重大,加引發朝野熱議,雖然三木之下無求不得,不過那樣一來,怕是做不到鐵案如山!不能用刑,就這樣拖下去,皇上聖明之君,既然說出了這樣的辦法,就一定會有用。」
到了第十天,仍然沒有絲毫進展,肅順終於拖不下去了,再一次給皇上上了一份奏折,內中說『疲勞之法,全然無用,項進之流抵死不認,奴才請旨,可否用刑?』
身熱河的皇帝大吃一驚!這等疲勞之法怎麼會不管用的呢?是自己的記憶出了錯還是其中別有他情?不讓人睡覺是比**上的痛苦加讓人無法支撐下去的精神摧殘,怎麼,項進之流能夠熬得過十天時間,還全然無供?不對,這其中一定有隱情!認真的想一想,大約的知曉了其中緣故。
於是,第二封奏折上他又批了一段話:「著肅順接旨之日起,從山東省內調派綠營,八旗官兵,以為監視,其他臬司衙門兵弁,一概棄用。」
肅順不是呆子,接回折子,立刻就知道了皇上憂慮為何,當下用欽差大臣的關防調來二百名綠營、八旗兵士,由一個參將統帶。肅順給他們的命令只有一句話,我不管你們怎麼做,總之就是不讓這幾個人睡覺。至於臬司衙門的官差,則一律暫時放假回家,聽候傳喚。
這一來立刻顯現了效果,到了第三天,項進只覺得頭疼欲裂,渾身酸疼無比,居所裡大呼小叫,便如同犯了鴉片煙癮一般。輪值的兵士木口木面,任他如何呼號,全然不理,只是他一旦閉上眼睛,就立刻將他拍打一番,總要讓他清醒過來,方才作罷。
聽到軍士的回奏,肅順心中大喜。真想不到,只是不讓他睡覺,又不動刑,又不提審過堂,居然能夠有這樣的效果?當下傳令:「再接再厲,萬不可疏忽大意。」
如是者又過了兩天,項進終於忍受不住,向當值的兵士請求:「卑職要見欽差大臣。」
接到肅順呈送上來的崔荊南山東查案未果,雨夜被人謀害的詳細奏折,皇帝認真的看著,這時候顧不得為自己的創舉自得,還是先搞清楚案情為第一首要。
折子中,肅順詳細的記載了案件的經過:崔福為人肚量狹小,又是拙嘴笨腮,每每為孟翔、崔勇譏諷,這本來是奴才之間無傷大雅的玩笑,崔福雖然不滿,倒也不至為此而生出殺心。
事情壞他們主僕幾個到了萊蕪縣之後,每天裡崔荊南帶著孟翔、崔勇到縣衙辦差,他留客店只是做一些煎湯熬藥的瑣碎細務。崔荊南為人公正廉明,斷案清楚,自然飽受百姓擁戴,連帶著孟翔、崔勇走街上,沿街面的店舖之中的夥計、掌櫃的無不笑臉相迎,兩個人臉上也像飛了金似的。只有一個崔福,無人理睬,自然的,也就有了覬覦之心。想和少爺央求幾句,把自己也帶到縣衙,沿途榮光一番。
誰知道不但孟翔和崔勇不願意為他分薄了正高漲的興致,就是崔荊南,也以為崔福年輕毛躁,說話辦事很是不得體,予以拒絕,始終讓他做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崔福閒來無事,又加以馮昌熾與之有意交結,酒肉征逐不斷,將他當做了知心的朋友,和對方談及此事,每每嗟歎不休。馮昌熾領命而來,故意說一些他喜歡聽的奉承話,暗中卻把他的這些話記了下來,回頭轉給劉文明等人知曉。
劉文明心中有數,加讓他拉攏崔福,每天飲酒到晚,回到客店,無一例外的受到孟翔等人的責問和羞辱,久而久之,崔福心中便起了歹意。一直到五月十一日,項進等人眼看事情敗露即,決定鋌而走險——其中一個重要的環節,就是說通崔福。事情比他們想得容易得多,崔福酒後失德,脫口答應下來。
據崔福供述,事後他大有悔意,只是馮昌熾、劉文明等人語出威脅,說:「若是不順從的話,就將你平日裡酒後所說的怨懟之語如實告訴你家少爺,到時候把你趕出府去,流落街頭,看你如何過活?」
崔福又驚又怕,他年輕人心眼窄,只覺得前路茫茫,沒有一個可安穩處,大見彷徨之意,便這個時候,劉文明說:「崔小哥人中龍鳳,又何苦屈居人下?做一個永無出頭之日的奴才?這件事做好了,我家老爺給你七千兩銀子,你拿這些錢,或者捐個官兒做作,光宗耀祖;或者自己開個小買賣,不也好過憋屈一生一世?」
這般威脅利誘之下,崔福橫下心來,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看到這裡,皇帝歎了口氣,放下奏折,舒緩了一下精神,繼續往下看,隨著閱看,皇帝的臉色越見難看,『啪』的一聲合上折子,胸膛急劇起伏,顯見是生了很大的火氣。
六福隨侍一邊,既不敢問,也不敢說話,不合一個宮婢端來一杯茶,用手去端茶杯之際,不想茶水滾燙,宮婢一個失手,茶杯落到地上,嘩啦一聲摔得粉碎:「啪!」
宮裡當差,這就算犯了極大的過失,而且正當皇帝震怒的當兒,所以宮女們都替她捏了一手心的汗。
皇帝緊閉著嘴,斜睨看著她,經過一段死樣的沉默,突然間爆發了。「叉出去!」他急促地喝道,「叫人來打,打死算完!」
那個倒霉的宮婢張嘴想哭,卻又不敢。只把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睛無助的向周圍掃視,落到六福臉上,女孩兒張了張嘴巴,似乎有求懇之意。
六福心下好生不忍,仗著自己皇帝身邊是得用的太監,勉強作出笑容,喊一聲:「萬歲爺……?」一句話沒有說完,迎面就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死奴才,也輪到你來為她求饒嗎?」
皇帝的手勁極大,一個嘴巴打過,六福口鼻之間滿是鮮血!不敢有半分忤逆的跪了下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皇帝的眼神凌厲的掃過,被他看到的宮女,無不是打個寒噤,也無不是來『叉』那個宮婢,她似乎還想掙扎著走回來叩求開恩,那些宮女卻容不得她如此,有的推,有的拖,有的用手摀住她的嘴。弄到門外,又有太監幫忙,便越發沒有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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