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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24節 山東大案(3) 文 / 嵩山坳

    第24節山東大案

    三年散館,緊接著便是翰詹大考,又名朝考,崔荊南考取的是第二等,給分發到御史柏台,本來應該任職山東道監察,只不過同僚知道他有背癰的疾患,怕他遠路奔波,途中若是有個閃失的話,加無從措手。

    於是當時的左都御史花沙鈉便有意改授他為京畿道,卻給崔荊南自己拒絕了:「大人的盛意,學生心中感念,只是學生以為,為人臣者,不可以一身安危為所記,何況,學生身為御史,本有匡正正途,糾察奸邪之責,若是總這京中,天子腳下首善之區處身,又如何能夠實現學生心中的抱負?」

    因為他一再力爭,花沙納也不好勉強,又改放了他山東道的職銜。此次山東省內有大旱災,朝廷撥款,省裡也上書朝廷,截留了一部分稅款為救急之資,於是崔荊南知道,這便是大開了給人從中侵魚之門,加認真的萊蕪、平陰兩處縣城中,到處走訪探查,準備一經發現,立刻具折陳奏!

    和萊蕪縣比較起來,平陰縣的情況加糟糕:平陰是大縣城,而且地處山東,河南,安徽交界之處,地勢緊要,民眾眾多,往來的流民人數也要高出萊蕪縣甚多,崔荊南旅居縣城中的一家客房中,白天城裡來回遊走。

    御史歷來是京中的清水衙門,也都很窮,任各省值道的御史有一份朝廷用來體恤的銀子,按照道路遠近,數量也各不相同,像崔荊南這樣的,每月三十兩左右,用是夠用的,不過卻有兩項難處,第一種是這等體恤的銀子從來都是到年底一統發放,平日裡就要靠自己籌措火潤之資;第二等難處就是不能生病,一旦生病,就只好到處求告,方可勉強過活。

    崔荊南囊中羞澀,卻從來不肯墮了青雲之志,而且他想來,身為御史,本來就要保證言路通暢,若是時時處處拿了別人的銀子,又如何能夠做到心底無私?這一來加是常窘鄉,害得他的幾個本來是不需要到縣裡開設的粥廠去領粥米的下人,也要經常到粥廠去排隊等候。不過他看來,縣裡公設的粥廠,是可以看出本地父母官的德行如何。所以很多時候,即使是有下人苦勸,他也要自己親身到粥廠去,不是為了領一些粥米,只是為了看看實情到底如何。

    他一心想從暗處查一查被災兩地可有侵魚情事,不願意也不打算驚擾到地方,殊不知他入境不問俗,地形不熟,口音又全然不同,早就給人家盯眼裡!只是上面知道他的來路,不敢輕易得罪而已。他卻以為自己行蹤不為人知,想起來尚有自喜之意。

    這裡走了幾天,給他瞧出了其中的隱秘:省裡的賑濟銀子劃撥到縣中的開始幾天,粥米濃稠還好,過了不到十天,眼看著粥米越見稀薄,到後,簡直便成了白水一般!

    他這山東省內呆得久了,米市行情熟稔心,一斗米兩錢一兩分上下,便是這等大旱的年景,米價略有上揚,也絕對不會超過兩錢五分,以每天每個粥廠用米一百石計算,便是二百兩銀子,縣裡共有六處粥廠,十天的時間一萬二三千兩銀子,省裡給泰安府下轄的兩處被災小縣撥款四萬七千兩,卻連二十天的時間也支應不過去,雖然期間還有一些其他的開銷,也可以想見,其中必定有人從中漁利!

    因為這樣的計算,崔荊南上了一封奏折,派自己隨身的一個僕人攜送赴省,自己帶人出了平陰,到了萊蕪,到達不久,就接獲軍機處的廷諭,居然是命他萊蕪、平陰兩地詳加探訪,以求加細緻的回報。

    這是沒有先例可循的,崔荊南有心再封奏一番,問一問細節,又覺得不必。既然軍機處已經發出廷喻,想來就已經是皇帝默准的了,自己再上表章,倒顯得自己沒有任事之能似的。

    「老爺,可還有什麼吩咐的嗎?」

    「啊?啊!沒有,沒有。」崔荊南從桌前站了起來,難過的舒展一下身體,向外呼喚:「孟翔?孟翔?」

    「小的。」客房的竹簾挑起,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人快步走進:「少爺,有什麼吩咐?」

    「我的背,哎,癢死了,拿藥來。」

    「是。」孟翔答應一聲,轉身出外,到了廊下,還有一個年輕人,正蹲爐灶前為少爺熬藥。崔荊南的背癰之疾由來已久,呆他身邊的幾個人久病成醫,這等煎藥熬汁的功夫不話下,很快的,孟翔端著一碗湯藥進到房中,伺候著少爺服下:「少爺,可好點了嗎?」

    放下藥碗,崔荊南側臥床上,低聲問孟翔:「上一次抓的藥,怕是又吃完了吧?」

    孟翔苦笑了一下:「還有一副。明天,又要去抓了。」

    「上一次東阿見到的老先生還和我說,服一劑陰必變陽而作痛。再一劑而痛亦消,再服一劑而全愈,竟消滅無形也。現想來,也不過是大言之談啊。」

    「其實,少爺上一次東阿服過藥之後,不是也確實由癢轉痛嗎?」孟翔說:「可見藥方還是管用的,只是,奴才想,少爺一路奔波,總也得不到休息,方才有此反覆。等到山東事了,回到京中,讓少夫人伺候少爺休息幾天,再加上藥物之功,便一定可以去根。您也就不必如此每天裡為背癰疾患而難過了。」

    「但願如你所說吧。」崔荊南又問道:「上一次回京,聽你家主母說,小翠病了,可很要緊嗎?」

    孟翔低垂下頭去,好半天的時間沒有說話:「聽郎中說,是消渴之疾。」

    「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府裡怎麼……哎!」崔荊南長長的歎息一聲,慢吞吞的說:「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少爺不必為她擔心,上一次回去聽她說,主母把同仁堂的郎中請到家中為她看過,也開了方子,不妨事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哦,少爺。明天抓藥……的錢,」孟翔囁喏著說:「沒有了。」

    「又沒有了?」崔荊南胡亂的眨眨眼,從床上爬了起來:「暫時拿我冬天穿用的狐狸皮袍子去當了吧,左右現也用不上。」

    「少爺,袍子是老爺留給您的,還是……」

    「不用多說了。等到辦完了這一次的差事,我再找同鄉同僚挪借幾文,贖回來也便是了。」

    「便是這樣的話,少爺,這一次怕是還要幾天才能完事的吧?」孟翔低聲的嘀咕著,他說:「現的天氣還好,等過上一段時日,天氣真的冷了下來,您的身體,可怎麼得了啊!」

    「我有點累,孟翔啊,你和阿福、大勇他們也休息去吧。」

    「是。」

    一件七成的雪狐狸皮的袍子只當了不到十五兩銀子,簡直算是白送給對方了!去典當的崔福是個脾氣很火爆的年輕人,幾乎要和當鋪的朝奉當面吵起來,對方卻不緊不慢,站高大的柵欄後面,冷笑著低頭下望。

    時逢災年,正是這等典當行財源廣進的時候,你捨不得,有的是人要靠典當過活,所以也不和他著急:「喂,你到底當不當?不當就躲開,不要耽誤我們做生意。」

    「當了!」崔福沒有辦法,把個厚重的包袱向裡面一遞:「當票,銀子!」

    把銀子和當票放好,出了典當行,街邊不遠處就是一家藥鋪,崔福身上帶著抓藥的方子,正要進店,從裡面快步走出一個人來,二人擦肩而過:「對不住。」

    崔福暗罵一聲冒失鬼,讓過對方到了櫃檯前,伸手入懷欲待取出藥方,卻一瞬間變了臉色:懷中剛才從當鋪中取來的十五兩銀子竟然不翼而飛了!只有這幾步遠的路途,怎麼就會丟了呢?仔細一想,年輕人大步追到藥鋪門口,卻見街道上人煙稠密,熙熙攘攘間一眼看不到頭。兩旁店舖櫛比鱗次,成衣行,紙行、海味行、茶行、米行、鐵器行……還有什麼針線、扎作、綢緞、文房四寶行甚或巫行、仵作、棺木行……都掛著幌子,懶洋洋地來往行人的頭頂上飄動。

    崔福臉色煞白,徒勞的左顧右盼,卻又到哪裡去找剛才那個偷兒?他是年輕人,沒有經過這樣的事情,方寸大亂,想到回店之後少爺病體支離,又不知道如何解勸,怔怔的落下淚來。

    平陰縣城到處都是流民,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多了,那藥鋪的小夥計見得多了,看他實可憐,便一邊說道:「小哥兒?小哥兒?」

    「啊?什麼?」

    「可是有什麼礙難之處嗎?」

    「我的……銀子,給人偷去了。我家少爺還客店中等著抓藥回去呢!這可怎麼辦啊?」

    「哎,總是你自己不小心。」夥計用手向外面一指:「那裡就是縣裡的班房,不如先到那裡去報案吧?雖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總也好過你這裡乾等著嘛!」

    崔福想想有理,謝過夥計,直奔街角的縣衙班房。

    各地府縣的構建大體相同,進門之後一條甬道,東面是吏戶禮三房,西面是兵刑工三房,仿照中樞六部之設,到了縣衙班房報案,有皂隸混不當回事的問一問經過,把姓名,地點,銀兩數目記錄下來,便把他打發了出來:「等到有了消息,自然會派人通知你。回去吧?」

    「不知道幾時才能有消息?」

    「這那裡知道?抓賊抓贓,總要等到當場捉住,再做處置。回去等著吧。」

    兩個人說話間,房門一開,一個男子走了進來,皂隸趕忙站起迎接:「劉大哥?」

    「嗯。」來人點點頭,走到桌案前,拿起了剛才記錄好的卷宗看了看:「怎麼,又有人失盜了嗎?」

    「是。回班頭的話,是這位小哥兒。」

    班頭回頭看了看崔福,一邊坐了下來,又很詳的問問經過,待到他知道崔福是把給自家少爺抓藥的銀子丟失了之後,很是憐憫的搖搖頭,從懷中掏出幾塊散碎銀子向前一遞:「這點銀子,你先拿過去。等到本官抓到那個偷兒,你再還我,也就是了。」

    崔福嚇得雙手亂搖:「這不行,這不行的!我家少爺多次訓誡,教我們萬萬不能拿別人的銀子……還是……」

    「這點銀子算是我借給你的,還是先去給你家少爺抓藥吧。」說著話,拉過崔福的手把銀子放他手心裡:「快去抓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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