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125節 英使南來(3) 文 / 嵩山坳
孫瑞珍心中又羞又恨!請英人進城是皇帝聖心默定了的,自己身為臣下,怎麼能說一句:『不應該商討』的話來?他很知道周祖培是為上一次季何二人功掉他的差事的事情做報復,自己不過是替罪羔羊而已,偏生自己由不好做自辯之言,跪那裡,心裡無限的難過。
曾國藩站班列之中,心中很是為孫瑞珍覺得悲涼:講理學講到孫瑞珍這個樣子,實洩氣!程、朱也好,陸、王也好,都有一班親炙弟子,翼衛師門,而孫瑞珍講理學講成一個孤家寡人,那些平時滿口夷夏之別、義利之辨的衛道之士,起先慫恿他披掛上陣,等到看見周祖培凌厲無前的氣勢,孫瑞珍要落下風,一個個都躲旁邊看笑話!
倘或孫瑞珍的周圍,有一兩個元?、東林中人,早已上言申救,何致於會落入這樣一個進退兩難的窘境?看來黨羽還是要緊!不過講學只是一個門面,要固結黨羽非有權不可。
他正琢磨,皇帝已經擺手制止了幾個人的爭吵,當眾點將了:「曾國藩?」
「臣。」
「他們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怎麼說?」
曾國藩暗中咧了下嘴巴,出班列跪倒:「回皇上話,臣以為,若是孫大人身體真有不適之處,皇上自會體諒其年老體衰,免去他一番舟車勞頓之苦。」
「此事嘛,再看吧。」皇帝一擺手,示意曾國藩重入列:「朕有點累了,此事容我想一想,然後再說。」伸手撓撓頭頂的月亮門,無奈的一笑:「真正是言不及義,不知所謂。都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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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不歡而散,皇帝的心情自然不會很好。想來也難怪大臣們就此事喋喋不休:五千年君臣大防,偏生到了自己這裡,就有不跪之臣!
他現有點明白當年的咸豐皇帝為什麼會因為聯軍大沽口大獲全勝,僧格林沁退守通州之後立刻便乘輿北幸了。他一方面是真的害怕夷人;咸豐的性格偏向陰柔,雖有識人之明,卻無英武之氣。心中對這些人很是畏懼,甚至想到那些紅眉毛,綠眼睛的夷人都會害怕;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行禮細微之處,不能一展帝皇威風,將來無顏見列祖列宗!
說起來,英法聯軍內犯,也不過是為『利』之一字,既無亡清之心,無亡清之能。只不過是因為禮法相束縛,生恐為見面行禮之事蒙羞,將來無顏見列祖列宗--這也是證明了到了咸豐十年,朝中尚無通曉外務之人--即使有,也不為皇帝、朝廷所用。終於使這樣的一場癬疥之疾,到後弄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胡亂的想著,皇帝把象牙包銀的筷子放到一邊,略顯苦惱的捏捏鼻樑:「等一會兒,讓南書房的蔡念慈和馮培元到鏤月開雲見朕。還有,讓曾國藩和文祥也過來。」
「喳。」
用過午膳,他休息了一會兒,聽百寶格中的自鳴鐘打過一聲響,這才吩咐起駕。一路聽著鳥兒啁啾,聞著花香怡人,年輕人的心情逐漸好轉了一點。到了紀恩堂門口,聽到內侍傳旨的幾個人已經等那裡了,見御駕近了,紛紛跪倒:「奴才,恭請聖安。」
步輦一直抬到堂門前才停下,皇帝笑意盈盈的邁步而下:「和朕進來吧。」
一行人緩步走進紀恩堂,這裡是用楠木為材搭建而成,四月的天氣裡,陽光明媚,春光正好。微風徐來,殿閣中有淡淡的楠木的清香味道,聞鼻管中,真有讓人樂而忘憂之感:「四月裡正是牡丹盛開的季節,朕讓你們幾個人過來,一來是說說話;二來,也和朕飽覽一番這天香國色的景致。六福?」
「奴才。」
「把窗戶都打開。」
雕花的窗戶被一一打開,陽光直射進來,殿閣中明亮了很多,縷縷光線之下,竟似是有萬千金色的塵埃飛舞:「朕剛才來的路上,見這樓堂殿閣之前的牡丹花開得很是旺盛,偶得一首小詩。」皇帝很是沾沾自喜的一笑,走到書案前,拿起筆來,用他那一手《麻姑仙壇記》上很下過功夫的一手瘦金體字記述了下來。
他的詩是這樣寫的:「雲霞淹綺疏,檀麝散琳除;可娛幾暇,惟應對雨余。殿春繞富貴,陸地有芙蕖,名漏疑刪孔,詞雄想賦舒。徘徊共嘯詠,俯仰驗居諸,猶憶垂髫日,承恩此初。」
寫完之後,凝神細觀,卻又覺得文字很是膚淺,忍不住苦笑搖頭,把箋紙遞到幾個人面前:「急就章,不過敷衍添注而已。」
皇帝可以有這等自謙之語,身為臣子的卻萬萬不敢隨聲附和。正好相反,還要挖空了心思大拍皇上的馬屁,文祥接過箋紙,手中認真的看了一會兒,心中想,口中言道:「奴才不敢欺瞞主子,閒極無事的時候,奴才也好疏爬前朝列祖列宗典章墨跡。尤以高廟純皇帝當年之事為奴才追憶再三。」
文祥是滿洲正紅旗,姓瓜爾佳氏,字博川,號文山。道光二十五年進士,散館之後現任詹事府詹事、內閣學士。是旗人中少見的能臣、幹才。他為人很是穩重,全不似很多旗下大爺那般的放蕩、跳脫。便是說起話來,也是不緊不慢,聲調抑揚有致,很能把眾人的精神吸引過來,這一次也是這樣。聽他話中似有深意,弄得眾人凝神細聽,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把話題轉到高宗皇帝?
只聽文祥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純廟詩才如海,每每隨口吟來之句,皆是妙至毫端,其時有汪文端公、於文襄公軍機時,以博聞強記,將聖言記錄,名之為詩片。」
曾國藩猜到了文祥說這番話的用意。心中暗自佩服--。
今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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