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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20節 得道多助(4) 文 / 嵩山坳

    有了鹽商總會的作保,陳醉月如願以償,除了他自己居住武昌城中,受城守營監視居住之外,當初的十二個頭目分別被安插緝私營中擔任一個游擊,還有的分到沔陽州等地,交由阿勒經阿監視使用。這都是應有之意,也不必細談。龔裕早一次起草奏章,飛馬奏報,皇帝批了一句:「知道了。」

    這一次招安陳醉月,陸建瀛從中出力甚大,劉炳章這一次到江寧來,是為了向他表示謝意的。

    陸建瀛自然是要客氣幾句,擺擺手讓張芾一邊落座,這才轉臉看向劉炳章:「不知道陳醉月改惡從善之後,鄂省私鹽征剿之事,可有什麼起色嗎?」

    「不瞞大人,確有收穫。有陳醉月之流前車可鑒,鄂省境內的私鹽販子大有偃旗息鼓之勢。秉章與居停大人皆以為,這一來是鹽梟紛紛落網,二來嘛,也是大人您從中出力的結果。」

    「哦?此事和老夫又有什麼關係嗎?」

    「不瞞大人,上一年大人所上的《鹽漕弊政折》深得帝心,皇上有志將漕運改為海運,一來可為利國之術;二來,也就斷絕了私梟販買私鹽的源頭。」

    陸建瀛捻髯一笑:「錯勉了,錯勉了!老夫此舉,不過是上體天心,職責為皇上辦差,不敢當儒齋兄誇讚之語啊。不敢當,不敢當!」

    久未說話的彭蘊章終於開言了:「立夫兄太自輕了。上一年的折子痛陳利害,不但皇上賞識有加,就是天下人也寄厚望於大人,此番漕運之事初見眉目,想來物望所歸,正其時也。」

    「詠莪兄一語褒獎,榮於華袞。」陸建瀛很是正色的向彭蘊章一拱手:「建瀛謝過了。」

    彭蘊章客氣幾句,陸建瀛讓聽差擺下宴席,請幾個人入席。為了這主位,又是推搪了許久,終於還是陸建瀛坐了,彭蘊章、劉炳章等人下首落座,張芾花廳換上便裝,和唐增義做陪客。

    「詠莪兄久任學政,想來主課之時,必有佳作?」

    「太多了。」彭蘊章點頭答道:「有一年福州,拈得『女花』二唱,這二個字太寬了,因而有人提議,限集唐詩。元、眼、花的三聯,真是歎為觀止了。狀元的一聯是:『青女素娥俱耐冷;名花傾國兩相歡!』」

    坐的幾個同聲讚歎:「果然不凡。」

    彭蘊章身為主課,狀元才情大受讚賞,他這做老師也覺得甚為榮光,臉上飛金般的繼續說道:「評為第二的一聯是『商女不知亡國恨,落花猶似墜樓人!』」

    「不好!」陸建瀛大搖其頭,「出語不詳,看來此人福澤有限。」

    「我亦云然。不如元作氣象高華,很有身份。」坐一邊的張芾問道:「還有一聯呢?」

    「還有一聯倒真是才人吐屬。」彭蘊章高聲吟道:「『神女生涯原是夢,落花時節又逢君!』」

    「你道他才人吐屬,我說是詩妓口吻。這一聯好渾成,不過終遜元作。」陸建瀛笑了一下,看著劉炳章問道:「聽說仲良兄打鐘,每社必到,可有這話?」

    「遊戲之作,難當法眼。」劉炳章謙虛了幾句,慨然點頭:「不過,也算大致如是。」

    「可有格外精警之作?」

    「不敢。」劉炳章想了一下說:「乞迷三唱,我作了兩聯,其一是『殘酒乞鄰聊一醉;亂山迷路欲何歸?』其二是『垂暮迷方終不徑;忍饑乞食定誰門!』」

    坐的幾個都是懂詩的,聞言都有點惻然動容:聽得出來,劉炳章所作的聯中很有『境況艱窘』之意呢!難道龔裕幕中,仍是不得一伸平生之志嗎?是了!這一定是當年之作。

    唐增義有意岔開這樣令人不愉的話題,向陸建瀛拱拱手:「大人,今日群賢畢集,不如今日也以『詩鐘』為樂?」

    陸建瀛先不忙表態,眼睛幾個人臉上轉了一圈:「彭兄?劉兄?」

    劉炳章心中一愣:若是只有旁的人也就罷了,彭蘊章詩中巨擘,而且詩鐘之作,尤以福建一省稱雄。他擔任該省學政多年,想來於此節很是有心得。今天若是想一鳴驚人,怕是會有點難度了!不過他生來的驕傲性子,萬萬不肯人前失了面子,當下點頭:「就依大人。」

    這等文學之役,總督府的聽差早就很熟練了,除了多備紙筆以外,另外端來一個高腳銅盤,上面有個小小磁花瓶,插香一支,離頂端寸許,用絲線系一枚銅錢。此是仿擊?催詩的遺意,一命了題,立即燃香,燒到系錢之處,線斷錢落,鏗然作響,恰如鐘聲,所以名為詩鐘。

    「請大人命題吧!」唐增義將一盒象牙詩韻牌捧到陸建瀛面前。

    「主隨客便,今日文會,請彭兄命題。」

    彭蘊章也不客氣,隨手抽開一屜,拈一塊韻牌來看,「蛟!」便又說:「一平一仄好了!」拉開『去』聲那一屜,又拈一塊看著說:「斷!」

    「大人這兩個字拈得很好。」張芾一邊湊趣:「蛟斷二字很響,今天必有好句。」

    命題由彭蘊章來做,旁的事情自然不好再一力決斷,微笑著望向劉炳章:「劉兄,你看用幾唱?」

    「七言詩第五字謂之詩眼,不過既是一平一仄,用可平可仄的第五字,似乎可惜了,不如用四唱。幾位大人意下如何?」

    「好!劉兄命題自有權衡,說四唱就是四唱。」

    陸建瀛身為主人,不能呆坐著,略略提高了聲音說:「蛟斷四唱,每位限作兩聯。我有小小彩物,聊佐清興!」說著,向貼身跟班招一招手,隨即捧來一個錦盒,揭開盒子,放銅盤前面。大家都走近來看,見是一枚通體碧綠的翡翠錢,上鐫』多文為富『四字。玲瓏雅致,是極好的一樣珍玩,都有愛不忍釋之意。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張芾揮著手說:「諸位請構思吧!」說完,他吹旺了吸水煙用的紙煤兒,親手去燃著了香。火大香燥,一下子便燒了一截,交卷之限就迫促了。

    片刻之後,只聽得劉炳章朗然高吟:「斬虎除蛟三害去,房謀杜斷兩心同。」

    彭蘊章正凝神細思,聞言慨歎一聲:「人言劉仲良捷才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下無虛!」

    「果然好!」陸建瀛呵呵輕笑著,毫不掩飾他受了恭維的愉悅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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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前賓主歡,散席之後,陸建瀛安排聽差請彭蘊章去休息,自己卻把劉炳章留了下來,看得出來,有很多話要和他做一番秉燭夜談。聽差奉上茶水,端來果盤,又為二人點上煙,這才退了出去。

    賓主兩個人如神仙一般的吸飽了一袋煙,陸建瀛這才笑呵呵的說道:「聽聞周芝台戒煙之事了嗎?」

    劉炳章點頭微笑:「周芝台克己奉公,一至如斯,實令人敬佩。」

    話中說著敬佩,臉上那番不以為然的神情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陸建瀛看眼裡,笑臉上:「也難為了他。不瞞小兄,老夫也久有戒斷之意,奈何卻做不來他這般的硬氣。」

    「大人未必沒有周大人那般的硬氣,只是不其位罷了。」

    陸建瀛深有同感的點點頭:「是啊,是啊。不其位,也就不謀其政了。」這樣的說話總是要點到即止,毋需深究,他把劉炳章留下,也並非為了月旦人物:「劉兄大才,建瀛早已知之,此番於鄂省查禁私鹽,不但是上蒙帝寵,且為朝廷,百姓謀福之舉,說來,實是令人敬佩啊。」

    劉炳章一笑,沒有說話。他知道陸建瀛還有言下之意。果然,陸建瀛歎息一聲:「只是,劉兄,這一次請你留下來,是有一件事想請借劉兄大才,為我借箸代籌一番的。」

    「大人何出此言?但有學生可一效犬馬之處,請大人明示就是。」

    「說起來不值一哂。」陸建瀛面上是那種很蹉跎的神色,心裡的話總有些不好出口:「上一年,陸某不揣冒昧,進言皇上,不但未曾得咎,皇上還天語嘉獎,命我兩江試行政。老夫也想一繼陶文毅公前武,將這鹽漕政兩江大力推行,只是,又生恐朝廷旨意朝令夕改,老夫一人獲罪也就罷了,這萬千努力化作流水,想來真是令人心中憂慮。」

    「大人過慮了。大人可知,如同當年的陶文毅公兩江試行政,其中礙難之處何處嗎?」

    「當然是朝中重臣,外間督撫,差官等,處處掣肘所致?」

    劉炳章大搖其頭:「非也!非也!」他大聲說道:「便是有人從中阻擋政之事,只要皇上有心振作,一力推行,便是偶有阻礙,也萬萬難擋政頒行天下。怕只怕,聖心有改弦張之意,則功虧一簣,就不遠了。」

    「你是說?」

    「這正是劉某要向大人進言的:大人上的折子中有請求緩行的話,卻為皇上批駁,正說明皇上於政全無半分退縮之意。」

    一番話真讓聽者有探驪得珠之感,陸建瀛撫掌而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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