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79節 王府喜慶 文 / 嵩山坳
第79節王府喜慶
恭王府中一片熱鬧,其時已是黃昏,一到三轉橋轉角的王府大街門前,就已經是轎馬紛紛,熱鬧異於常時,及至一進胡同,是冠蓋相接。落日猶,明燈已懸,由敞開了的大門望進去,燈火璀璨,鑼鼓喧闐,繞過二道門的影壁牆,樂聲就可以聽得很清楚了,滴水簷前人來人往,聲音鼎沸,從敞開了的大門望進去,為男客預備的,四大徽班的名伶羅致殆的堂會,正當熱鬧的時候。
堂上正演出的是張二奎的《上天台》,張二奎生來的身材魁梧,面相雍容,演起這等王帽戲來,行走趨步,身段進退,竟似是比今天到府慶賀的六部司員像個官兒。再加上天生了一副好嗓音,淳樸有力,渾厚平穩,高亢激越,直有精金旺火之功。一折唱罷,台下喝彩聲雷鳴而起,間或還夾雜著一聲放賞的大吼:「王爺放賞!」
語聲一落,四名穿藍布大褂,戴紅纓帽的聽差,將籮筐飛也似地抬到台前,立即動手拆開銀粿子上的封皮,往台上一撒,但見銀光耀眼,滿台響聲,『嘩啦、嘩啦』地響過好一陣,方始住手。
「多謝王爺!」張二奎台板上跪倒謝恩,還未等起身,只聽台下又有人喊:「怡親王放賞!」
「哦!」剛剛站起來的張二奎第二次跪倒,向著怡親王載垣所的位置望了一眼:「多謝王爺放賞!」
「起來吧,好好伺候著。」
「喳!」
大堂之中為男客準備的堂會如火如荼,至於坤客,又另有消遣所:京中有一班旗下大爺,飽食天家俸祿,閒來無事,別創聲,腔調略似大鼓,而講究詞雅聲和,有東城、西城兩派。『西城調』為縈紆低緩,一個長腔,千回百折,似斷若續,久久不息,宜於飽食終日的人品味。
這班子弟書特別名貴,因為穿上公服,至不濟也是個紅頂子。此時當然是便衣,是特為約齊了穿戴,一律福色緞面皮袍,上套青緞琵琶襟坎肩,頭上紅結子瓜皮帽,帽簷鑲一塊極大的玭霞。這是規定好了服色,此外憑各人喜愛,隨意修飾,坎肩上的套扣,手上的扳指兒,腰際的荷包,都是可以爭奇鬥勝之處。這套書叫《鴛鴦扣》,專門描寫旗人的婚嫁,從『相親』到『回門』,一共九大段。
走到門口,正唱"開臉"一節,是『大奶奶親掩亮格笑著囑咐:猴兒你若還錯過,就誤了時辰』的第二天之事。演唱的是不入八分輔國公,散佚大臣,三等侍衛,肅親王第五子,愛覺羅?華豐。
這一次為了桂燕山的小女產下第一胎嫡子,便是皇帝也有意借這樣的機會慶賀一番,故此特為將單子要過去,座位甚至是經過『欽准』的,有這樣一層關係內,誰敢不來?
便是那78歲的肅王敬敏,也應邀到了裝飾一的恭王府,華豐自然也格外抖擻精神,使出他那瀏亮的嗓子唱道:「通報說,梳頭的太太們將車下,大奶奶出去迎接,佳人又不得相隨,獨坐房中,心裡不免淒慘。沒片刻娘家的女眷都進了朱扉,見面拉手兒佳人就落,太太們也覺傷感,打那喜內生悲!到底不比她的親娘十分親熱,也不過暫時悲慘,一霎時就展放了愁眉。大奶奶讓坐裝煙來敘話,僕婦們銅盆取水服侍香閨,洗淨了花容,三姓人先後九線,然後把寒毛絞淨又用雞子輕推,生成的四鬢只用鑷子兒打掃。開臉已畢可改換了蛾眉,未施脂粉,早已容光飛舞……」"
他唱到這裡,堂下坤客一片轟然叫好之聲大作:「好啊!」
華豐得了眾人的鼓勵,心中是快意,微笑著抱拳做了個羅圈揖,口中謙遜著:「效顰之作,不著繩墨……」
「小猴崽子,旁的不好好學,倒是這份別創聲的功夫,真不落於人後呢!」座位間的桂良福晉一手抱著剛剛出生一個月大的嬰兒,一邊回頭笑呵呵的和肅王福晉赫捨裡氏說道。
「您是不知道,前幾天,他還買了只會說話的八哥回來,我一問您猜怎麼著?居然要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銀子買一隻八哥?」桂良福晉咂咂舌頭:「可不敢這樣亂花錢啊。」
「誰說不是呢?說他幾句,他還有詞兒:『額娘不知道,這只八哥不但會說話,還會唱什不閒呢!』您聽聽,就是會唱蓮花落,那不也還是八哥嘛?也值得花三十兩銀子?」
恭王福晉瓜爾佳氏就坐母親身邊,珠圓玉潤的一張臉蛋上飛起一抹微笑,輕輕地一邊接口道:「您也知道蓮花落?」
「嗐!我哪兒知道什麼叫蓮花落,什麼叫什不閒啊,不過是聽他們回家來唱得多了,也便曉得了。」
這邊正談笑,風中隱隱傳來門口有大聲喧嘩的聲音,肅王福晉側耳聽聽:「豐兒,你聽聽,外面是怎麼了?」
華豐走到門廳處,正好有一個王府的聽差跑了進來,大冷的天跑得滿頭是汗:「貝子爺,各位福晉,聖駕到了!」
「嘎?」華豐大吃一驚:「已經到了嗎?」
「是啊,已經到府了,這不,王爺說,讓王爺福晉抱著小世子前廳見駕呢!」
皇帝突然有命,要到恭王爺府上去,雖然是事出突然,卻也很來得及準備:內務府、順天府、步軍統領衙門,紛紛派出官兵差役,西海王府周圍的三轉橋一呆清掃蹕道,驅遣閒人,展開警備,靜待皇帝駕到。
外邊這樣的折騰,內裡自然也有時間做全部的安排,裱糊房子一來是來不及,二來也沒有這樣的必要,剛剛修飾一不久的恭王府用不到這樣的準備,領侍衛內大臣、御前大臣、鑾儀衛和內務府的官員,趕緊的就府中伺候了。
雖然皇帝出來的時候有旨,一切儀從特簡。卻依舊擺了一條長街,明黃大轎由西華門出宮,沿長安街迤邐而西,直到正內城西南角上的三轉橋恭王府。
前引大臣和侍衛,一撥一撥來到王府前下馬,等大轎剛入街口,諸王貝勒已經站班伺候,都是皇帝的胞叔和嫡堂兄弟,由惠王綿愉領頭,然後是恭王、肅王,鄭王,怡王,再以下是宣宗的長孫載治、肅王世子華豐等。大轎到門,大家一起紅氈條上跪下:「奴才,恭請聖安!」
大轎不停,從眾人身前過去,眾家親貴隨即起身,扶著轎槓,一直進門。抬到堂前停下,六福打起轎簾,皇帝邁步而出。他換了一身便裝:香色寧綢的軟袍,頭上戴一頂紅絨結頂的軟帽,除了腰間一條束腰的明黃色綢帶證明著至尊天子的身份之外,任何人也不會相信這個面目清秀,雙眸幽深的年輕人就是大清朝的掌舵人,一千三百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高首腦!
奕訢,桂良等人擁到堂口,又是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奴才,恭請聖安!」
「朕安,都起來吧。」皇帝的心情很是不錯,擺擺手示意眾人站起來,左右端詳了一下,這一次到恭王府中以致慶賀的來賓真是不少:內務府大臣文慶,鄭親王端華,怡親王載垣,肅親王敬敏,還有載銓等,宗室之中有數的幾個人都到齊了。
「怎麼了,老六,朕來了,都不請到堂中說話嗎?」
「啊!臣弟糊塗,臣弟糊塗!皇上裡面請坐。」
眾星捧月一般將皇帝迎入正堂,桌椅上的殘羹冷飯早已經收拾一空,廳中平靜而整潔,那從北京城中請來的各方名伶也早被王府的侍衛轟趕到門外,遙遙的向裡面端詳著——這一次入王府演出堂會,誰想竟然一睹天顏?若是能夠為這位爺伺候一場,得他的口中的一個『好』字,今後這四九城簡直都可以橫著走了!因為這樣的緣故,外面雖然很是寒冷,卻無一人肯放過這個機會,還有那和一眾王公相熟悉的,想趁此機會,請相熟之人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呢!
正廳落座,皇帝很和煦的一笑:「老六?」
「臣弟!」
「列的都是我宗室親眷,不必弄得像朝堂一般,著人給幾位大人搬椅子來。」
「是!臣弟這就安排。」
又是一通忙碌,椅子放下,眾人跪倒謝恩,椅子邊上虛虛的坐定,眼睛同時望向坐中間的男人:「本來今天到六弟這裡來,一來是為了看看朕出生的大侄子,二來呢,聽人說,老六府中來了很多宗室親貴,朕也想趁這個機會和大家見見面。」
「皇上吉言相頌,臣弟感激不已。」
坐一邊的文慶突然插話了,他也是有意緩和兄弟二人之間的氣氛,很是調皮的一笑,說道:「既然皇上開了金口相頌,等一會兒見到大侄子的時候,可不要吝嗇哦?」
皇帝一愣,立刻大笑起來:「不用你文孔修多言,等一會兒孩子來了,朕自然會有一份心意。」
說話間,兩個使喚慣了的奶媽的陪伴下,恭王福晉款步上堂,外面是一件旗袍,腳下穿著花盆底,皇帝面前盈盈而拜:「奴才瓜爾佳氏,恭請聖安!」
「起來,起來吧。」皇帝打量了幾眼自己的弟妹,瓜爾佳氏長得不是很漂亮,卻勝很年輕,大約是剛剛生產不久的緣故吧?一張珠圓玉潤的臉龐比當年兩個人成親時第一次見到豐腴了很多,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娃娃:「這就是朕的侄兒了吧?」
「是!」恭王福晉不敢怠慢,把懷中咿咿啊啊大叫著的孩子交給六福,由後者抱到皇帝面前。
皇帝居然很熟練的接過嬰兒,看著孩子紅撲撲的小臉,胳膊輕輕地晃動幾下:「好可愛的孩子,老六,可起名了嗎?」
「回皇上話,……」奕訢正要說已經起名了,坐一邊的桂良拉了他的衣角一下,替他說完了後面的半句話:「還不曾給孩子起名呢。」
皇帝抬頭看了一眼這翁婿二人,又瞧瞧坐一邊的文慶,後者也是一臉的茫然,又低下頭去,伸出手逗弄了一下嬰兒圓圓的臉蛋:「唔,你阿瑪好粗心啊,居然還不給你起名字?嗯?」
奕訢福至心靈,突然離座跪倒:「皇上,臣弟有不情之請!」
不等他的話說出口,皇帝已經搖搖頭,表示了拒絕之意:「哦,這樣可不行。」他說:「不是朕不願意答應你,只是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哪有身為伯父為侄兒取名字的?」
奕訢的話被憋回到肚子裡,很是遺憾的點點頭:「是,此事是臣弟莽撞了。」
皇帝一隻手抱著孩子,另外一隻手懷中摸了一把,拿出一件物事,提到孩子的眼前:「不過,朕雖然不能給他起名字,一份禮物還是要給的。」
奕訢看清楚他手中的『禮物』,竟然是一個翠綠色的翡翠玭霞,而這塊玭霞,卻是皇上平時所戴的軟帽上鑲嵌的那一塊!奕訢大吃一驚:「皇上,這塊玭霞乃是上用之物,臣弟萬萬不敢……」
「不用你多言,這是朕送給侄兒的禮物,又不是給你的。你不敢什麼?是不是?」
嬰兒他的懷裡伸出小手,抓住玭霞,嘰嘰咯咯的大笑著向嘴邊送去。
把孩子放膝蓋上晃動著,皇帝的臉上滿是淡淡的笑容,一邊哄著小嬰兒,一邊對奕訢說話:「老六啊?」
「臣弟!」
「朕這一次來,還有一件事:今日見過上書房的卓師傅和賈師傅,問過你的學業,倒是令朕心中很是欣慰,所以想,也是到了給你的肩上增添幾分擔子的時候了。」
奕訢心中大喜!和孩子過滿月皇帝駕臨王府比較起來,這才是真的會讓人覺得開心的好消息。作為皇室子弟,自己自問能力不弱於旁人,只不過因為當年的一些原因,君登基之後,始終得不到使用,作為臣子又不能有任何自薦之言,只能做一個閒散的王爺,每個月領取一份俸祿,卻從無半點實物可以讓他為祖宗基業出一份心力。
而這一次皇帝駕臨王府,居然說要給他增添一份擔子?年輕人只顧得開心,連謝恩都忘記了!還是桂良的提醒之下,才趕忙跪了下去。
皇帝座椅上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坐姿,翹起了二郎腿,他說:「現快到年下了,便是朕有意給你一份差事,這時怕也沒有什麼人能夠抽得出時間來提點你。就等到來年開衙之後吧?載銓?」
「奴才!」
「讓老六先到宗人府,做左府丞,你是宗人府令,雖然按照輩分是他的侄子,公事上卻是他的上司,萬萬不能有徇情之舉哦。」
「是!奴才自當一體大公之心從事,不敢以私情廢公務。」
「這樣就好。」皇帝心不焉的低下頭去,望著嬰兒黑黝黝的眸子,唇邊帶起一抹微笑:「你還沒有名字呢,你阿瑪不是個好阿瑪,是不是?」
剛剛滿月的嬰兒居然全不怕生,伸出小手握住伯父的手指,嘰嘰咯咯的大笑起來:「哦,太妃她老人家見過孩子了嗎?」
「回皇上話,此事,還不曾請旨。」
「朕准了。隔幾天,找個暖和的日子,帶著孩子和弟妹到宮中去,讓老人家看看孫子。」
「是!臣弟代額娘叩謝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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