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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5節 吃夢之約 文 / 嵩山坳

    第5節吃夢之約

    皇登基,一些常備的賞賜和政令也會隨即下達恩詔發放,例如停止勾決,京城內外大小官員,職期間有革職留任或降級罰俸者,借這一次機會也是全數開復。而對於天下眾多學子來說,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就是,又可以有一個正途出身的恩科機會了。

    不但是這樣,這一次的恩詔中特別記明:會試舉人,已經中式者,如有殿試謄寫錯誤,不合體式者,禮部察明核實准其再行殿試。鄉試已經中式舉人,其有磨勘原卷字句錯誤,以致停科者也具被寬免,准其會試。

    這樣一來,到北京來參加會試的舉人的數量一下子就多了起來,各地北京的會館被擠得滿坑滿谷不話下,就是北京城中的各家旅舍,寺廟,也紛紛被來自全國的學子佔據,當做這後攻關時刻的臨時居所。只不過是因為時值國喪,不可張宴,不可享樂,百日內不可動用響器的律法煌煌,使人覺得未能得償所望而已。

    不過三五個親朋近友聚到一處,品名談天也是人生樂事,足以抵消思鄉和大考即的緊張情緒了。京城著名的琉璃廠大街邊,有一處名喚必有春的茶館,老闆是夫妻兩個,男的姓田,家行二,人皆稱呼其田二而不名。

    田二為人很是四海,一邊和早起來進到茶館中的熟客打著招呼,一邊用很是明亮的眼睛注視著街上往來的人流:「黃三爺,可是好久沒見著您老了!」說著話,田二漂亮的請了個雙安,身體一曲而起:「可是把田二想壞了!」

    「你小子,就是生了一張巧嘴兒,都快趕上我養的這只黃雀兒了!」被稱作黃三爺的男人提著手中的打磨廠出產的八稜鳥籠子,一邊輕輕地搖晃著,一邊遞了過去:「給我看好了。有了什麼閃失,你估摸著賠了你田二的小命,看看能不能抵得上三爺的雀兒?」

    「瞧您說的,我田二是個什麼貨色,您這是什麼貨色?別說我田二的一條命,就是把我熬了油賣了,也比不上不是?」

    黃三爺呲牙一樂,舉步走進座位:「老規矩,香片!」

    「老規矩,黃三爺香片一壺!」田二拉長了聲音大喊起來。

    茶館裡就座的客人還有幾個似乎是外地來人,不認識這兩個人,也不大能夠聽得懂他們的說話,便把疑惑的目光都瞧向坐的唯一的一個老者。後者注意到了,嘿嘿一笑:「這沒什麼,北京城什麼樣的人沒有啊?就拿剛才的這個黃三爺來說,不過是個過了氣的紅帶子,整天仗著祖上的餘蔭,靠旗下定規的幾兩銀子度日。卻還是不改……」

    老人似乎不願過多菲薄對方,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和他同坐的幾個人都是年輕人,為首的一個30歲左右,方面大耳,長得不怒自威,紅彤彤的面容卻像是畫中的關雲長:「趙老,再和我們說說吧?」

    「是啊,趙老,再和我們說說吧?」旁邊的幾個人也紛紛湊趣:「家中聽不到這些天子腳下的趣聞呢?」

    「呵呵……好吧。就和你們說說!」趙姓老者一招手:「田二爺?」

    「哎呦,可不敢當!」田二掛好鳥籠子,快步欺近:「趙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再給我們上一壺茶,這一次要碧螺春。」

    「好勒。趙老爺碧螺春一壺!」

    今天聚會的幾個人中,那個方面大耳的叫儲德燦,字宣雲,山東蓬萊人,今年24歲;另外三個一個叫徐桐,字豫如,號蔭軒。漢軍正藍旗人;一個叫謝增,字夢漁,江蘇揚州人;還有一個叫崇實,字白水,是個旗人。隸屬鑲藍旗,其父椿壽多年為官,還總是江、浙一帶,他從小跟隨父親身邊,所以雖然是旗人,卻幾乎沒有怎麼回來過天子腳下這繁華之都。

    眾人會聚北京,本來互不相識,不過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很喜歡碑林字帖,而這樣的東西,自然是琉璃廠為多,於是不約而同的趕到琉璃廠,偏生同一家名喚『林竹齋』的店面中偶遇,彼此雖不相識,但是只要一聽那南腔北調的說話,就猜到對方的身份。

    同是來自外鄉的學子,對於彼此的身份立刻就有了認同感,還不用提將來入場之後,如場中蹭蹬也就罷了,如果得遇衡文巨眼,則場的幾個人就算是同年了——科舉時代看重的第一便的同鄉,第二便是同年——因是之故,幾個人一見投機,便是那年紀長的徐桐,也談得笑逐顏開,開懷不已。

    幾個人看中的一份八大山人臨前明文征明的手卷草書:范成大的《田園雜興》四十首。是濃墨油紙的摹寫本,點畫波磔的氣勢精神,幾乎與原本無異,轉折之處,絲毫不帶牽強。不見原本,怎麼樣也想不到出自摹寫。幾個人愛不釋手,只是價錢太貴,居然要150兩。

    來京趕會試的各地舉子有錢的絕對不少數,偏偏今天來到的幾個人,唯一的一個崇實家道殷富,卻有一個錙銖必較的阿瑪,能夠給到兒子的錢相當有限,花150兩銀子買一張摹本,是萬萬不敢想的事情,嗟歎一會兒,終於還是放下了。

    其實不但是他們,店中還有一個老者,也是滿臉惋惜之色,很顯然也是那種喜歡卻買不起的類型。幾個人目光相碰,都是苦笑無言。崇實自小父親身邊,於接人待物中很有心得,向老人一拱手:「前輩,請了。」

    他的說話有很重的南方口音,老人眨眨眼,仔細的分辨了一下,大約知道他是對自己說話:「啊,請了!」

    崇實猜到老者聽不大懂自己的說話,故意放慢了語速:「前輩也很中意這份手卷嗎?」

    「啊!」這下老人聽懂了,很是不捨的看著夥計把手卷收好:」是啊,貌合,神亦不離。出自絕頂聰明人的手筆。」老人對於這方面很有造詣,說出的點評也是絲絲入扣:「只是囊中羞澀,難免有遺珠之憾啊!」

    「不如……」崇實也是突發奇想,回頭和幾個人商議了一下:「我們一起買下?」

    「其他人再做臨本,已慰平生所好。本次會試若是全部得中,則此手卷就交由老先生,也算是彼此有緣;如有一個不中或全部不中,則以抓鬮為選?」

    「好!」老人也是那種有決斷的:「就以這副手卷做吃夢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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