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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不得展 第033章 遇伏 文 / 滿弓刀

    呼聲才起,忽而眼前一花,黃歇身形翩折,已然不見,驀地頭頂傳來他的笑聲。楚落塵抬頭一望,只見青影驟閃,沖天直起。刀光如雪,倏地自樹幹閃出,逕刺黃歇眉心,黃歇笑聲未絕,掌運伏藏金帝內勁,色若寒鐵,勢如雷霆,拍中樹身,那刀匡啷碎響,節節寸斷,忽一黑衣人透樹而出,直挺挺掉在地上,忽化為一股濃煙,煙氣一散,人已被燒成焦炭。黃歇卻瞧也不瞧,借一掌之力,撲向另一棵大樹,樹中忽激射出三點寒光,黃歇面色微沉,屈指彈出,那寒光反沒入樹身,轟隆巨響,火光連閃,煙硝迷漫,那樹炸裂開來。黃歇悶哼一聲,晃身不見。

    血雨枝葉,混著殘肢碎體,鋪天蓋地,四散疾射,溪泉邊牧放的健馬四下亂走,嘶聲如雷。

    金吾二十八騎駭然失色,避之不及。忽而兩道刀光破土而出,霎時兩人便被腰斬。黑影一閃,有人從地下鑽出,長刀一卷,又有兩人自胯至顱,劈成兩半,腦漿內臟灑滿一地。餘下眾人齊聲驚呼。

    叫聲未落,一聲嬌叱,正是金玨兒掠到,手持長劍,朝地連點。金吾衛恍悟,忙一擁而上,疾刺地面。驚馬亂竄,塵土迷眼,土中白光吞吐忽閃,轉眼又有幾人被刀光劈開,眾人俯刺,卻都不及。

    忽一人驟喝一聲,旋風般追上土中刀光,眾人驚喜交迸,凝目一看,卻是楚落塵。但見他伸足踏向刀尖,足若堅木,長刀忽碎,地下一股血箭噴射出來,鮮血映日,奇詭驚魂。楚落塵踏死一人,不及思索,又伸足踏向另一長刀,那刀倏忽入土,驀地三丈外土中鑽出一人,黑影一閃,躍入林中不見。

    楚落塵雖得手,心頭卻怦怦亂跳,不及追趕。

    忽然身側一匹馬腹下毒蛇般刀光一閃,斜刺金玨兒小腹,金玨兒一驚,神智不亂,小腹驟縮,長劍急撩,卻撩在空處。眾人驚呼方起,土中匹練般刀鋒反轉,斜削而上,這一刀勢若雷霆,如鬼如魅,直要把金玨兒削成兩半。金玨兒花容慘變,失聲尖叫,心知已然無倖,閉目待死。

    忽地斜刺裡一人搶出,眾人定睛一看,不是楚落塵是誰?卻見他右掌凝力拍出,健馬向天悲鳴,在空中翻個觔斗,重重落地,馬後驀地一聲慘叫,忽而一股濃煙騰起,煙氣略散,那刺客已然不見。

    楚落塵驚喜交加,眼瞧自己雙手,怔怔發呆。金玨兒驚魂稍定,讚道:「傻呆子武功不弱!謝謝你啦!」眾人方自歇了口氣,金玨兒忽又叫道:「師傅呢?」金吾衛四處張望,面面相覷,忽聽溪水翻滾,水浪洶湧,水中有人搏擊扭打。倏地一聲慘哼,鮮血汩汩湧起,轉瞬碧溪泛紅,水浪頓息。黃歇探頭出水,歪歪斜斜走上岸來。金玨兒喜道:「師傅……」

    黃歇一笑,趟水登岸,笑意才起,忽覺腰間一痛,頓知已遭暗算,反手一按,土帝內勁沛然澎湃,隨念而生,週遭溪水隨掌勢往兩旁一分,頓時見底,只見一人伏身水底,半截身子鑽在泥中,忽地白光驟閃,黃歇雙腿齊膝而斷。黃歇淒厲長叫,一拳錘下,無儔勁氣發出,那人一聲未哼,全身直被拍進泥地裡去。

    濁水一分即合,黃歇撲倒在溪邊,動也不動。

    金吾衛發一聲喊,都覺雙膝發軟,遍體變涼,原來早已汗透衣衫。楚落塵如飛掠前,金玨兒跌撞撲到水邊,兩人抱起黃歇,手忙腳亂,但見他雙膝血如泉湧,雙目緊閉,滿面土色,金玨兒替他移宮點穴,血猶汩汩,色作土褐,哪裡止得住?

    楚落塵驚惶失措,心頭亂成一團。心知他系運使土帝內勁的當兒遭襲受創,週身土力集聚,氣血驟散,土力已然無力生出金力,五行周流生髮式微,轉眼便有大禍。「伏藏五帝功「中火勁生發土勁,偏生火勁自己沒練會,無法助他固本生源。一念至此,心中一酸,一陣歉疚,一陣難受,驀地鼻間酸楚,慟哭出聲。

    金玨兒早已花容慘淡,抱著師傅斷腿,心如刀割,只是飲泣。金吾衛默然環立,驚魂未定,悲痛歎息。

    日上三竿,似是不忍見人間慘事,躲入雲間,四下靜寂,唯余松間風聲悲咽。

    半晌黃歇幽幽醒轉,見兩人情狀,輕輕一歎,道:「癡兒,哭什麼?」金玨兒哽咽道:「師傅,你會好的!我定能治好你。咱們到北京城去,把名醫都抓來給你治傷。」黃歇微微一笑,道:「傻丫頭,總脫不了蠻橫脾性。我昨日接戰木鶴,便給他的『先天錘』傷到心脈了。不成了,不成了。」說罷,張口噴出一口褐血。

    金玨兒又急又氣,忍不住又大放悲聲。楚落塵想起適才黑衣人詭秘難當的偷襲,暗自心驚,問道:「那些人武功奇詭,如鬼如魅,是些什麼人?」黃歇歎道:「是倭國忍者。」楚落塵驚道:「倭國忍者?那是為了朝鮮戰事了?」黃歇點點頭,道:「一個是朝鮮大國師,一個是朝鮮長公主,嘿嘿,殺了這兩人,可是奇功居偉啊。」

    楚落塵神情一黯,道:「我剛才又殺了人。」黃歇知道他心中歉疚,微笑道:「生死搏殺,你不殺人,人便殺你,頃刻間便要丟命,哪能顧得許多?」金玨兒哭了一陣,方略略平靜,聽到師傅言語,抹淚問道:「傻呆子使得是師傅的『伏藏五帝功』麼?」

    黃歇不答,頓了頓,澀聲道:「你吩咐眾衛士退後,我……我有話說。」金玨兒揮揮手,眾人黯然退下。黃歇眼帶笑意,忽道:「小饞鬼,你是我北山惟一學全『伏藏五帝功』之人,便當為我北山之主。嗯,也不知北山一脈還認不認我這祖師爺……不過,你練會天機武功,自能壓制他們,他們為非附惡,你便下手,無須顧忌。」說著,自手指上褪下一枚奇形墨玉指環,替他戴在左手中指,又道:「這便是北山山主信物『影鱗環』,好生戴著,切莫失落。」

    楚落塵聞言驚駭交迸,正沒摸頭腦處,忽覺指上一涼,那「影鱗環」已然牢牢套上指間,不由心頭慌亂,忙道:「這如何使得?你,你傳給玨兒吧?」黃歇輕笑道:「玨兒沒練『伏藏五帝功』,傳了何用?你聽好了,我昔年與中原第一高手「南樓」主人花神打賭輸了,被逼立誓,遠走朝鮮,二十年內不得踏入中原,說來也是緣法,在那異邦倒結識了朝鮮皇帝,蒙他看重,聘為國師,一呆幾十年,眼見朝鮮國力微弱,費盡心力訓了兩萬虎狼師旅,名叫『裂風營』……」

    話猶未盡,金玨兒輕輕啊了一聲,收淚道:「我離京時,皇兄正為調動不了『裂風營』大發雷霆,前線缺兵少將,如此精銳偏生按兵近畿,不聽他的調遣。我聽他咬牙說要把全營俱都殺了祭旗,他御駕親征去。」

    楚落塵吃了一驚,道:「你是,你是朝鮮國長公主?」他見這丫頭年紀輕輕便麾眾克敵,眾侍衛對她敬畏無比,早猜想必是朝鮮顯貴,卻沒料到是朝鮮皇帝御妹。

    金玨兒輕輕嗯了一聲,低聲道:「你沒問我,我便沒說。」

    楚落塵忽道:「我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盼兩位能釋我疑慮。」

    兩人眼光都投過來,落在他臉上,黃歇道:「有甚事便說,怎麼客氣起來了?」

    楚落塵道:「朝鮮向為我中土屬國友邦,兩國交好,倭國此番大舉入侵朝鮮,大明便派李如松領軍赴朝,大戰倭寇,怎麼大明朝廷卻把你堂堂朝鮮國師抓來囚禁?這不是顛倒著玩兒?玨兒身為朝鮮貴胄,得知你深陷囹圄,卻又不通過使節知會大明皇帝,堂而皇之要人,偏生要率金吾精銳偷偷劫獄?這事想得我頭也大了,卻怎麼也不明白。」

    金玨兒白他一眼,道:「東廠抓了我師傅,萬曆皇帝並不知情,我們若是發詔書要人,東廠急於掩飾,狗急跳牆,登時便會謀害了師傅。」楚落塵心中大震,一時只覺嗓子乾澀,凝神半晌方道:「你說東廠私下抓人?他們這麼做有甚目的?」黃歇皺眉道:「這當中自然隱藏著一個極大的陰謀!若我推斷不錯,狗太監定然是朝中主和派無疑,他們一直要我出面與倭寇議和,說來說去就是要朝鮮對倭國俯首稱臣,先是與倭寇割土而治,等到倭國養足氣力,再驅兵蠶食朝鮮疆土,慢慢殆盡。哼,狗頭太監打得好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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