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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 明王忽至 文 / 隆基努斯

    東方勝只提醒了段譽一句,卻讓段譽費盡了心思。須知圍棋高手,平日裡不知打過多少棋譜,棋路早已定型。縱有驚才絕艷者,也不過是偶有妙手,別出樞機。在盤中,忽然讓段譽用一種從未嘗試,甚至是根本沒有想過的下法,這盤面中的利害得失,考慮起來,又豈是一時半會可以清楚的?東方勝是因為自己不諳棋道,所以也是一時疏忽,沒有想到此節。若是前幾日提醒,或者段譽現在就會從容地多了。不過東方勝以前也沒有見過珍瓏棋局,又怎麼和段譽提起?到時想要解釋得清自己為何能未卜先知,恐怕會讓東方勝頭痛萬分。

    這珍瓏棋局,擺明了就是為刁難他人所設,每一步都經過層層算計。段譽看了半天,發覺棋局右下角那一處白子死活,極是複雜。白子被黑子所圍,但卻不是毫無活路。只是要想扳回,卻有旁邊一塊黑子所阻,若想殺卻黑子,其中牽涉更是極廣。段譽心算十餘步,知欲救這片白子,須得由它處做活,贏得兩次先手,方可徐圖。只是面對無崖子擺下的這局「珍瓏」,想要掙回先手,談何容易?何況是兩次?這局棋難便難在此處。若救這片白子,則局中之勢必倒向黑棋,若是棄了白子,卻又是將勝局拱手相讓。按段譽原先之想,便是在它處與黑子纏鬥,只要佔上先機,令黑棋無法顧及此處,到大局已定時,其圍自解。只是這般想法,卻不知正是落入這「珍瓏棋局」的陷阱之中。無崖子佈局精深奧妙,對方欲佔先機,到時反受其制,騎虎難下,終受其害。

    段譽心道:「莫非二哥說的便是此處?」不由回頭向東方勝看去。東方勝卻是毫無動靜,亦不置可否。段譽暗罵自己一聲:「教二哥從旁點醒,已算是作弊,便是破了此局,也算不得自己本事,倒像是欺瞞這老先生了。如何還想著要二哥提示?」轉念又一想:「二哥既已看出其中關鍵所在,對破局自然是胸有成竹。就算我不成了,亦是無妨。」想到東方勝從旁觀望了幾眼,竟就勝過自己數年工夫,心中更是佩服不已。一邊心中讚歎,一邊定下心來,又以自己原先想好的棋路,平平正正回了一手。

    蘇星河雙目微睜,往盤上看了一眼,捻黑子跟著落下。段譽竟是毫無猶豫,又下了一枚白子。蘇星河對著這珍瓏棋局已經有三十年,各種變化早已經是爛熟於胸,而段譽也是下過不下千局,二人你來我往,落子無停,轉眼間便各自下了了近二十招。

    一旁觀棋的慕容復原先見段譽方才許久才落下一子,而且棋招與自己早先預料的一般,暗以為段譽棋力不過爾爾,遠遜自己。他怎知段譽腦中方才轉過多少念頭?此時段譽與蘇星河二人猶如打譜一般,你來我往,毫不停頓,卻是讓他狠吃了一驚。初時兩招,慕容復還能反應得過來,再往下去,思路卻如何還能跟得上?等到二人下完三四十步,慕容復才看懂不過十步,頭上早是冷汗微冒。段譽、蘇星河二人的棋招皆是千錘百煉,其中奧妙精巧處,令人歎為觀止。慕容復心中不由驚歎:「此子竟有這等棋藝!」

    段譽待蘇星河再落下一子,終吁了口長氣,向蘇星河拱手道:「老先生所擺的『珍瓏棋局』果真是精深奧妙,晚輩資質愚頓,破解不了。」話雖是如此,但面上卻是一臉欣然。

    蘇星河卻看著棋盤,木然許久,長歎了一聲,擺手道:「段公子在棋藝上的造詣,已是極為難得的了。這十幾路棋,計算之精,著力之巧,老朽亦要歎服。只是段公子生性平和,棋招中卻少了一份殺意,終是功虧一簣,可惜可惜。」說著又頹然搖頭道:「段公子品貌俱佳,資質又好,本是不二人選。唉,連公子也不能解此局。老朽三十年的苦等……」

    包不同卻插口道:「非也非也。這位段公子,嘿嘿,相貌未必就英俊,人品上佳更是大大的不見得。何況人品相貌,跟下棋又有什麼干係,欠通啊欠通!」

    蘇星河聽他言語,知他是個渾人,也不計較。只是搖頭不語。包不同素喜與人爭執頂撞,誰知蘇星河竟爾不理會自己,卻是老大沒趣,正要再開口,卻為慕容復抬手所阻。

    段譽站起,退到東方勝身邊,並肩而立,口中輕聲道:「二哥,小弟有負所望。」

    東方勝倒是看不明白段譽的棋路。不過段譽並未用自己建議自殺一塊,卻是顯而易見。不由問道:「三弟,方纔我傳音於你,為何……」

    段譽搖頭道:「二哥有所不知。這盤殘局,小弟在神仙姐姐身邊就已經見過。平日無事,常下來自娛消遣。這棋局太過複雜,小弟確實破解不來。二哥從旁點醒,卻不是我的本事了。」

    東方勝聞言,自是知道段譽的意思。以段譽的棋藝,應該是破局有望,一則是不願與自己搶,二來也覺得如此有作弊之嫌,勝之不武。東方勝不由搖頭苦笑。不過無崖子七十年的功力與自己倒是沒什麼用處。而逍遙派掌門,聽起來倒是不錯,不過細細想來,這門中只有蘇星河,以及其下八個徒弟而已。而天山靈鷲宮由天山童姥掌管,若有人以為憑一個掌門指環,便能接管靈鷲宮,恐怕是癡人說夢。虛竹的奇遇,絕對可算是傻人有傻福。幾番機緣巧合,才能入主靈鷲宮,換了旁人,說不定連性命也丟了。而且接手逍遙派之後,要除去丁春秋自不必說,而之後,像振興本門這類的擔子,定會一個個壓上身來。東方勝自來的散漫慣了的人,所以這逍遙派掌門之位,他倒是興趣不大。

    這邊東方勝正和段譽說話間,慕容復卻仍立在棋坪之前,反覆推敲段譽方纔的棋路。猛然間似有所得,「哦」了一聲,目光投向「去」位的七九路上。蘇星河如何不知?見慕容復目光所住之處,正是破解「珍瓏棋局」的關鍵所在。立時面露喜色,抬手道:「請!」

    慕容復一抱拳,便坐到棋盤前。捻一枚白子,落在「去」位七九路。蘇星河微微頜首,頗為滿意。伸手由盒中捻出一枚黑子,正要回應,卻聽身後一聲輕響,一片黑色的松樹皮飛射而來,正正落在盤上「去」位八八路。蘇星河定睛看去,正是自己欲落子之處。不由輕「咦」了一聲,知道有人在側,便高聲道:「何方高人,不如現身。」

    只聽一聲清笑,棋盤邊已多了一個灰衣僧人,神光流轉,寶相莊嚴,正是大輪明王鳩摩智。段譽一望,驚道:「竟是這個魔頭?他也來了?」

    鳩摩智雙手合什,向著蘇星河施了一禮,道:「小僧大輪寺鳩摩智,途中得見聰辯先生棋會邀帖,不自量力,前來會見天下高人。」又轉過身來道:「慕容公子,幸會幸會!」

    慕容復聽他自報家門,哼了一聲。他早從家將處聽說上回鳩摩智大鬧燕子塢之事。算來他與慕容家是結下了不小的梁子,慕容復又怎會給他好臉色看。

    鳩摩智倒是不以為忤,笑著道:「在下一時興起,代應幾招,慕容公子莫要見怪了。」說完,見慕容復並不理會自己,故意相激,道:「慕容公子,你慕容家雖然說武學淵源,聞名天下,但若是說到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

    慕容復雖知對方有意相激,卻是平不下一口氣,哼道:「未必不如國師你了。」說著隨手應了一子,正是還擊方才鳩摩智以松子皮下在盤上的那一子。

    鳩摩智哈哈一笑,應了一招,卻是大出慕容復的意料之外。哪想自己原先準備好的全盤打算,竟全然落空。不得已,只有重新思索對策。而鳩摩智卻似乎是一副綽綽有餘的樣子。慕容復殫精竭慮,好不容易想出的一招,鳩摩智隨手一子跟著便下,二人來來回回十幾招,皆是如此一慢一快。蘇星河見鳩摩智應對得當,似乎不在己之下,倒也不來阻他。

    二人下了二十餘招,鳩摩智落完一子後,哈哈一笑,雙手交叉,籠於袖中,道:「慕容公子承讓了。」

    慕容復原以為自己已找到破局之道,誰料竟被鳩摩智隨手相應,逼到走投無路,不由心中大恨,怒道:「你來搞什麼亂。聰辯先生布下此局,有本事便也來解解看!」

    鳩摩智笑道:「這個棋局,原本世人無人能解,乃是用來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於無益之事。」

    鳩摩智隨口之言,東方勝聽了,心中卻忽然一動。想起一件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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