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百八十二章 南征(下) 文 / 知白
大地被血染過了,屍體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荊州軍興奮的呼嘯,益州軍絕望的聲音,天衣教徒忠貞而無望的舉動,再加上無數散亂的旗幟,匯作了一團。
許曇眼裡都是赤色的血絲,他的耳邊還在迴盪著王再起那猙獰甚至是猖狂的得意「就讓你的屍體替我謀一場大富貴吧……哈哈哈……」
他的身體已經是被天衣教眾的鮮血給染紅,他又想起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他把幾乎的憤怒都投注到荊州軍中的身上「殺啊!殺啊!」
但是他的力量就如同螞蟻一般,在這個時候根本算不上了什麼,蟑螂擋臂,或者是最好的說明,荊州軍如同那黑色的大潮一般,在吞噬著天衣教眾。
他曾以為自己不能回頭,能以為自己從此沉淪,曾以為自己已經忘記,曾以為自己掌握一切,但是王再起的背叛面前,他什麼都不是。
王再起仍然在肆意屠殺著益州軍,隴西柳家的部隊在幾次嘗試反擊,卻換得摻重的損失之後,已經早早退卻,現在剩下的僅僅單方面的屠殺。
許曇從來想不通,會有這麼無恥的男人,戴了綠帽之後還有這麼毫無品格的表現。
他看到了王再起,看到他如同中山狼那般得意洋洋,甚至在向人誇耀自己的愚蠢,他憤怒了,他飛馬向前,他要同王再起決一死戰。
一騎絕塵,化作戰場的一杯黃土。
正如他的名字一現。他在歷史上只是個曇花一現地人物。
王再起在得意而猙獰地狂笑著。天都是幢裡第一個起床的,注視那滾滾東去的大江。
他們的衛所,就在大江邊上,許志強一次次地看著波瀾起伏,看著周楚兩軍的廝殺化作陣陣雲煙。
對於自己的軍營。他有著太深地感情了,他輕輕地試了下自己的軍刀。
還是如同當年那樣鋒利。只是這個軍營駐守地軍人,卻依稀少了許多。
當初可不是這樣的,當初這個軍營可是駐紮著整整一個幢的守兵,隨時準備與北周軍決一死戰。這是南楚在荊州最好的部隊之一。
每一次渡江北伐。都要從這個幢裡抽調最優秀地士兵參戰,可是現在卻不同了。
兩次江陵之戰,都去了兩百人,最終回來地人卻不到一半,雖然這個春天緊急補充了一百五十名新兵,但是為了汝南前面的戰事,卻又調走了兩百人。
現在這個南楚長江前線上最為重要的兵營裡,駐留的守軍已經不到兩百人了,而且老兵可以說是屈指可數。他們即便是最簡單的伙食都吃不飽。軍餉已經拖欠了兩個月了,上個月終於發了一次餉,可是讓許志強為了憤怒的是——發的居然是大錢。
那些亂民、北賊製造出來的大錢,現在居然正正經經地從上司手上當作軍餉發下來,而且還把這當作一種恩賜——難道大周的官員不明白。林雷這種錢已經讓整個荊州都亂了起來嗎?
這讓許志強感覺到一種深深地無力感。他從許多老友的言談看到了一種悲觀的絕望,但是他還是認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還是要向前看。
天剛剛亮,還是黑濛濛的一片。
他要向前看,他看到了什麼?
他猛然尖叫起來「敵襲!」
但是沒有人響應,新兵蛋子們這個時候還沒有起床。
「敵襲!」
在大江之上,到處都可以看到北軍地戰艦和運輸船,他們甚至連一些漁船都動員起來了,聲勢浩大,百舸齊發,直奔江岸而來。
那是江陵過來地敵軍啊!
「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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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這個時候,許志強手下的士兵才披頭散髮地衝出了營房,卻是亂糟糟地一團,他們到現在還沒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許多人還在提著褲頭,半睡半醒。
許志強知道他的責任「整隊!準備兵器!」
只是他的心底,卻是越來越冰涼。
長江什麼時候變成北軍的了?
自打大楚水師被汝南水師和江陵水師前後夾擊之後,大楚水師主力便困頓於這百里江岸,實力損耗了不止兩成,許多損壞的戰船也無法得到修復,但是眼前這種千舟竟渡的局面,卻是許志強第一次看到的。
這一波敵軍來襲,至少也有數千之數,而為他們護航的水師,遠較許志強印象中的江陵水師要強得多!
他們的隊伍甚至有不少新式的大型戰艦!
這不可能,在幾次江陵會戰當中,江陵水師已經跨了,即便是經過重建,他們的實力仍不足兩千人!
這不可能啊!
他忘記了,南楚現在要對抗的不是江陵,而是荊州這個巨人。
他大聲吼道「整隊!要讓北蠻子嘗嘗我們的厲害!」
他是知道前線狀況的,在這百里防線上,他這一幢的兵力算是極多的一支,由於用兵汝南,解思索把前線的駐屯軍調防一空,許多原本一軍駐守的防線,現在只剩下幾十個老弱殘兵在那裡鎮守。
如果荊州軍上陸了,那不堪設想!
許志強用自己的努力挽救這一切,但不經訓練士兵們仍是亂哄哄一團,直到被馬鞭收拾過才好了不少。
但是時間已經浪費了許多,許志強已經看到敵軍的先鋒舟馬上要靠岸「拿好兵器,準備戰鬥……」
不過他沒有機會與敵軍的登陸部隊戰鬥了。他第一時間看到便是成百成百地敵軍突然在這個時候湧了出來,朝著兵營殺來,而剛剛整隊完畢的新兵登時散了架。
他用力張開了弓,朝著黑暗的敵軍射出了一箭,也不知道有沒有戰果,接下去便是被潮水般的敵軍淹沒。
在臨終之際。他望著遠方的黑暗天空,只有一個念頭「大楚……要亡了嗎?」
「我大楚……要亡了嗎……」
解思索同樣用一種黯然神傷的語氣朝著王復劍問道「這三個月來。敵軍屢進屢敗,屢敗屢進,似乎有著無盡地後著,我擔心我們守不住啊……撐不過這個年頭啊!」
細碎的雪米已經落下了。
不堪回首地這一年已經過去了。
但是惡夢沒有結束。
王復劍都無法想像。他到底是怎麼樣才能撐得起這條脆弱的防線。怎麼樣從無數的失敗中堅持下來。
荊州失守已經整整三個月了,在荊州的南楚軍退到這條防線上地,不過兩三萬人而已。
那是一場惡夢!
解思索和他都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大大地局面,卻變到現在這麼難堪的地步。明明三方會攻荊州,居然會變成燕國的鐵騎飲馬淮河,直奔大江的局面。
而益州聯軍甚至連宜夷的影子都沒看到,就被荊州軍殺得落花流水,殺得血流成河。連一向滑頭的隴西柳家也被殺得元氣大傷,從此再也不敢提沿江東進的事了。
而他和解思索乾脆把整個荊州給丟掉了,當他們正同汝南軍相持不下的時候,程展派郭連城率七萬大軍南渡,接著就是他們重整防線的努力和一次又一次地防線崩潰。許多時候。他們連防線都沒有建立起來,就已經崩潰。
這將是南楚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幕。
他們一潰千里。僅僅在天門這條防線收容了兩萬多殘兵敗將力圖再起,一想到解思索又是淚如雨下「不管怎麼樣,總要堅持啊!在荊州還有幾十萬弟兄在與賊軍拚死苦戰啊!」
只是就連他自已都不相信這種說辭,在郭連城疾風一般的攻勢之中,無數南楚軍的老軍頭被徹底全殲,再也不曾出現在歷史的大潮裡。
只有那些幸運無比地將領才會率領餘部輾轉萬里,退回到南楚來,但是根據解思索親自收容地經歷,最多一股也就是二千出頭而已。
縱便有幾百幾十的殘軍退入山林,也會在荊州軍地進剿之下灰飛煙滅,即便還繼續存在,也不過是一二十人的散匪了。
可笑的是,唯一指望得上也便是張南山這個惡寇,這個亂賊為了獨霸湖南,倒同程展死戰了一月有餘,這也讓他們在大敗之餘,能有餘力重整天門防線,藉著這道天險擊退了荊州軍一波又一波的防線。
但是張南山已經不行了,特別是他火並莊寒濤之後,程展就藉著替莊寒濤復仇的名義大舉招降,最新的消息是張南山在戰敗之後,已經被郭連城五馬分屍,傳首千里了。
接下去便是更苦更艱苦的歷程。
解思索幾乎要哭出來,可王復劍卻是一條心思「怕什麼!死便死,只是某對不住大楚啊!唯有效死一途啊!」
解思索又是大哭,他只能哭著叫道「建康什麼時候派援兵來啊!」
只是他話一出口便後悔了,現在是什麼時候,建康怎麼可能派援兵過來!
在兩淮戰線上,戰事比這裡還要艱難,還要摻烈得多。
昭慶太子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智慧與生命在與燕國鐵騎進行殊死決戰,燕國鐵騎一度飲馬長江,直逼建康,而昭慶太子也同樣是曾經一舉殲滅過燕國的三千騎兵,勝利北進。
可這是雙方都笑不出來的一場戰爭,戰爭甚至比發動者最壞的預計還要壞上一百倍。
到現在為止,雙方仍在兩淮纏鬥,雙方就像永不休止在泥濘中摔跤的兩隻熊,誰都不曾有過勝利的希望。
到現在為止,南楚的中軍幾乎都被打跨過一次了,可是燕軍的騎兵自開國以來,從來沒有在一次戰鬥中損失過這麼大,他們損失已經遠遠超過了潼關會戰。
這是一場雙方都看不到希望的戰爭。
而現在,他們這些殘兵敗將便是決定戰爭勝利的轉折點。
他們的勝敗,關係到大楚的命運,但是大楚卻連一兵一座,一張弓一支箭,一粒米一顆粟都無力支援。
王復劍和他的士兵或許有過失敗,但在這場戰役中,他們表現可以用完美來形容。
他們堅守依仗天險,打退了荊州軍數十次進攻,到現在,雙方戰士的屍體遍地皆是,鮮血把整道防線變成了紫黑色。
但即便是王復劍,他也只能寄希望於程展能主動撤退了。
程展已經是第二次打消撤退的意圖。
在血洗武當之後,他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難打的戰役。
明明看到目標就在眼前,但是卻永遠也摘不到勝利的果實。
這就是人生最大的痛苦所在,無數的戰士就死傷在勝利的最後一步路上。
三個月來,大小交戰數百次,可是南楚軍硬生生頂住了。自起兵以來,惟有這一役最為艱難。
他也曾想退兵,但是第一次被郭連城拒絕,而現在則是雲之韻聯合沈之慧眾女寄來的聯名信。
他不能退兵,只能用最大的勇氣攻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