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不勝人生一場醉 第五章 汗牛充棟 文 / 李殤隱

    李煜記得，那個鋼鐵橫流的世界是沒有春節的，或許有，只是與他無關而已。

    穿過忙碌的前院，在一道道或奇怪或陌生的視線中，李煜走出了這棟精美的大宅院。雪已經下的很小了，不過天色並沒有好轉，隨時都有大起來的可能。當他行到清河街上時，入目的場景讓他對周圍的環境陌生起來。他住到竹屋之前，這條街還是冷清的，可現在不時便會有馬車慢悠悠地駛過。青石板路上的積雪被清掃過，現在只有薄薄的一層，沿街的枝椏上更是繫上了大紅燈籠，一排排看起來很有股喜慶的味道。

    「公子，需要用車嗎，便宜呢，只要二十文錢。」一個老人牽著一輛有些破舊的馬車走了過來，聲音中頗有些哀求的意味。老人發須花白，身上穿著一件滿是補丁的裌襖，執著馬鞭的手上因為天氣而裂開了許多口子，倒是那馬看著品相還不錯。他憔悴的臉上滿是希冀的表情，許是今天還沒拉過活兒吧！

    這或許還是李煜第一次聽到「文」這個單位，至於銅錢他更是一枚也沒見到過。十文，實在是再便宜也沒有了。他思量了一下後便點了點頭，在老人欣喜若狂的視線中上了馬車。馬車外表雖然看著破舊，但內裡卻還完好，一個個補丁讓寒風吹不進來。

    「去書局。」李煜說道。出門之前他已將剩下十本《道德經》翻了個遍，得到的只有失望。

    老人聽到地名後答了一聲，「好勒」，揚鞭便出發了。這裡去書局不過片刻功夫，他的聲音中透著一股高興。

    「公子，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怎麼沒有回家過節啊？」老人佝僂著身子，用有些顫抖的聲音搭訕道。

    李煜稍微挪了一下屁股，這馬車坐墊只是在木板上蒙了一層布而已，再加上馬車破舊有些顛簸，坐著其實沒有走著舒服。「家太遠，回不去。」說完心中卻是一歎。

    老人輕輕哦了一聲，接著又關切地問道，「那公子是哪裡人啊？」

    「小地方，不出名。」

    老人對李煜簡短的回答倒是毫不在意，等馬車出了清河街後，他將馬鞭一甩，讓馬兒跑得快了些。「唉，我家孩子也是，昨天晚上急急忙忙去了京城，我和他娘怎麼勸也勸不住，說是要去參加一個什麼大會，將家裡置辦年貨的錢都給帶走了。今天要是沒有遇見公子，真不知道這年該怎麼過呢？」黯然的聲音中隱藏著一絲關切。

    李煜這才明白他為何出口只要二十文錢了。因為馬車破舊生意本來就不好，而現在馬上就要過年了，一切都向新的看，生意自然就更差了。他一直對在這個世界中的身份毫不在意，可在聽到老人所說的話後，心下倒是有了一些慶幸。相對於一些人來說，他的命運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公子，書局到了呢！」隨著馬車的顛簸慢慢平息，老人出言招呼道。

    李煜連忙站了起來，直接跳下了馬車，伸手便朝口袋裡摸去。若說從進入這個世界開始，有什麼東西是他從來沒有缺少過的，錢財絕對算得上號。儘管算不上多，也絕對不少。但當他在口袋中淘了個空時，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身無分文了。看著老人灼熱的眼神，他心中竟然從所未有的慌了起來。

    「公子，馬上就要過年了，這路也算不得遠，您就給十文吧！」老人捏著馬鞭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後，說道。

    聽到老人主動讓了價，李煜掏錢的手依然只得停留在錢袋中，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掃了一眼周圍陌生的人群，皆是離得遠遠的在看戲，當與他的視線對上後，那些人便急急忙忙走掉了。有些人情道理，他早就懂了。

    老人希冀的表情漸漸變成了失望，最後更是隨著紛紛下落的雪花變成了絕望。轉眼之間，街上已是看不到人影，那些大紅的燈籠看起來特別刺眼。

    「唉」，老人歎息了一聲，「孩子，你走吧，就算不能回家也要過一個好年啊。」說著轉身便朝馬車走去，風雪之中，微微有些駝的背影顯得是那麼的單薄和無助。

    李煜本來只是被尷尬搞得慌了心神，眼見老人就要離開了，連忙跟了過去。「送我回去，我取錢給您。」說著便要往車廂裡走。

    「算了，你去吧，現在天色不好，我得早些回去了。」老人顯然是想到了家中的老伴。

    李煜見老人的眼神瞟過杭城書局，心中忽然一動，「您先別走，跟我去取錢。」說著伸手指了指杭城書局。

    ***

    「您拿好，這是一兩銀子。」李煜從書局小二的手中接過銀子後遞給跟進來的老人，書局老闆已經回家準備過年了，只在店中留了一兩碎銀子。在看到老人只是瞧著銀子嚥了嚥唾沫後，他拉過那張粗糙枯瘦的大手，將一堆碎銀子放了上去。

    老人的手一接觸到銀子頓時一抖，像被火燙了一下似的。「啊呀，公子，多了多了，只要二十文便夠了。」說著便要還給李煜。

    「您就拿著吧，看看，知道這本書值多少錢麼，十兩。」小二說著揚了揚手上一本破舊書籍。「這位公子可是買了不下一百本了，這麼點錢公子根本就沒放在眼裡，你就收下吧！」

    老人聽到小二的話後，眼中頓時滿是驚訝的神色，「你說啥，就這東西能值十兩。」指著那本手抄本的手指一陣顫抖。

    小二撇了撇嘴，看這老頭手上的馬鞭，分明只是一窮趕車的，在暗暗鄙視對方沒見識的同時，不得不顧著李煜的面子將什麼叫孤本解釋了一番。正當他說得口乾舌燥之時，老人一句話便讓他閉了嘴。

    「我家有好多這樣的，數都數不過來呢？」老人說著還是用懷疑的口吻說道，「真的能值這麼多錢？」

    李煜看到小二目瞪口呆的神情，心中倒是有了一絲好笑。在聽到老人的話後，他頓時便改變了主意，來書局也只是臨時起意，既然老人這般說，那便過去看看也是好的。就算不是什麼孤本殘本，聽來數量倒挺多的，也許就是沒看過的呢？當下便對老人說了，而老人在感受了一下拳頭中的份量後，連忙點頭。

    小二眼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一直沒有消散，讓他很不自在。

    ***

    老人的家在杭城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裡，李煜來過杭城這麼多次，卻是從來沒有來過這邊。看著周圍那些破舊矮小的房屋，他心中暗暗有些歎息。每處繁華的背後，都有一塊看不見光的陰影。

    聽到馬車回來的聲響，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名老婦人出現在門口。在聽到老人的叫喊聲後，她連忙返回屋內，不一會便撐著一把殘破的紙傘走了過來，好奇地看了一眼車廂內的李煜便低下了頭。等到李煜一從馬車上走下，當即便將紙傘完好的那面遮了過來，渾然不顧雪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還有花白的頭髮上。

    對於老人來說這或許只是禮節，但卻讓李煜心中微微有了一些酸楚，一邊暗暗責怪那位去了京城的孩子，一邊講紙傘接了過來，扶著老婦人便朝屋內走去，一層淡淡的金黃色浮現在老人身上，讓她有些顫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了下來。

    「公子，這邊請。」老人將馬車安頓好之後，小心翼翼地點燃了一盞煤油燈後對李煜說道。說完便提著燈在前面帶路，方向卻是去往屋外。出了門之後，老人便用手遮在燈罩上方，不讓雪花落進去。

    這是一間柴房，到處都堆積著劈砍好的柴禾。老人將燈盞放在一張破桌上後，走到角落裡吃力地推起一颱風車（農具）來，顯然是想挪開它。李煜見狀忙過去幫忙，隻手便將這奇怪的東西提到了屋子中間，讓老人一陣驚呼。挪開風車後，地面上露出了一道暗門，老人掏出鑰匙將上面的鎖打開，接著便取了燈盞在前面帶路。

    當跳動的燈芯將一片光芒遍佈在這不大的地下室時，李煜驚訝地發現，這裡竟然是一座藏書室。四個書架上擺滿了書籍，都很是破舊，一如小二手中所拿的那本孤本一般。

    李煜信手取了一本過來，卻是一本《本草》，封面上還帶有大觀字樣，翻了翻卻是一本醫術。他又連續看了好幾本，均是一些看也未看過的，心中頓時有了數。「這些書我都要了，我先帶一些回去，還有勞您送我一趟了。」說著隨手抱了一些，大約有個十餘本。

    老人一直舉著燈盞跟在李煜身後，聽他說完後，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真的都要？」

    「嗯，一本十兩。」李煜肯定的答覆道。

    老人當下便將燈盞換到左手中，右手在書架上又抓了幾本，這才跟著李煜往樓梯走去。

    「這些書籍是祖上傳下來的麼？」李煜隨口問道。

    「這房子的主人五年前生病死了，我們是後來搬進來的，這裡還是我無意中發現的，那把鎖也是我後來才加上。」老人神情興奮地說道。他目不識丁，滿以為這些破書一文錢也沒人要的，現在這位公子突然以天價購買，讓他如坐雲端一般。

    唉，李煜心中暗自歎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感歎這些書的以前主人，還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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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

    這一章並不是充字數，很關鍵，大家不妨猜猜這些書是作什麼用的，又或者裡面會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