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五嶽會盟 第二章 簫音渺渺 文 / 湛湛青天
第二章簫音渺渺
林平之揮汗如雨。手中長劍揮灑開來,漸漸也有了些節奏,與前些日子的劍法大不相同。高根明則是愁眉苦臉,懶洋洋的舞動著手中的劍,眼角的餘光隨時注意著不遠處緊鎖著眉頭的岳不群。
岳不群皺著眉,站在眾弟子面前,雖然時不時地也大聲呼喝讓眾人不要偷懶,可他的心早已不在這些人的身上。
他愁眉苦臉,是因為一件讓他覺得很是為難的事情。
他將紫霞功傳給了令狐沖。
在嵩山議事的時候,他受了左冷禪的欺壓,雖然面上無事,悉數隱忍下來,可他心中卻是不快,尤其是左冷禪絕不當真就事論事,以理服人,而是以勢壓人,甚至嵩山派其他幾人和他在其他派收買的人不時胡攪蠻纏,將各派的說法攪成一團亂麻,讓岳不群心中又是氣憤,又是無奈。
當他夫婦二人下山時,這種情緒到達了極點。因為在左冷禪的各種手段之下。五嶽各派,甚至岳不群自己,都稀里糊塗的答應了六月初六,在天下英雄面前,將五嶽並派之事,徹底解決!
下山的時候,岳不群心中可以說是一片悲涼。
只是剛下山,他就看到了讓他目瞪口呆的一幕,他在大街上看到令狐沖一支長劍,反反覆覆的華山希夷劍法,竟將嵩山派十三太保的三個高手耍的團團轉,每一人都是自顧不暇,竟沒有一人能夠攻出一招。
當時在場的江湖中人不少,甚至還有之前下山的恆山派定逸師太,但無論何人,在當時都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岳不群自己也驚呆了,可是他畢竟不同於別人,別的人都是在驚歎令狐衝劍術之高的時候,他卻在片刻之後,就想起了六月六的會盟。
左冷禪想要以勢壓人,那就讓大家都用劍來說話!
岳不群執掌門戶多年,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華山這麼多年能夠從風險邊緣擦過,全都是他的功勞。可是這種行事風格漸漸成為了他的性格,雖然處理起各種事物來更加如魚得水,卻讓他忽略了他自己常常訓誡自己的話:江湖上的大事情,終究是靠實力來決定的。
岳不群那時候當真是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在那一瞬間,他看著眼前令狐沖神乎其技的劍法,又想起了唐近樓,忽然間就對六月六的會盟有了極大的信心。
雖然他按例教訓了令狐沖,還專門上山向左冷禪請了罪,但他讓令狐沖單獨留在思過崖,卻並非完全是懲戒,而是因為令狐沖也像唐近樓一樣,需要時間練習紫霞神功!
他那時候下了決定,當晚就將紫霞功傳給令狐沖,第二日就由妻子寧中則領著令狐衝回華山,而自己卻在五嶽各派間與各派的掌門商議會盟時的大事。現在,事情倒是辦的差不多了,可是回到華山上,尤其是帶著唐近樓一起回到華山,他才發覺這個問題。
令狐沖也學了紫霞功,那唐近樓怎麼辦?
「不對不對!」岳不群頭疼,「這句話反過來也一樣,樓兒也會紫霞神功,沖兒該怎麼辦?」
在他想來,紫霞神功是掌門才練的功法,可是一直以來,令狐沖才算是名正言順的掌門大弟子。當年唐近樓身受重傷,岳不群才自我欺騙般的告訴眾人,華山門規中沒有這個規矩,這紫霞神功,只要資質高的弟子,都可以修煉。
這謊話最後連岳不群自己都幾乎相信了。因此當時焦頭爛額之下,一遇希望,他當機立斷的就將紫霞功傳給了令狐沖。也直接導致了他現在的頭疼不已。兩人都會紫霞功,將來若是傳掌門之位,會不會出意外,若是兄弟相爭……而且,唐近樓得傳紫霞功後,會不會一直認為自己是下一任掌門?若是他得知令狐沖也開始學紫霞功,會不會以為是自己不信任他?……
岳不群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完全不知道自己所憂慮的問題幾乎是不存在的。
唐近樓此時心中還很讓他「心寒」的想著學好武功考文狀元呢……岳不群從小在華山長大,終究還是把紫霞功看得太重要了。雖然同樣從小在華山長大的令狐沖也是如此,但令狐沖生性灑脫,只關心酒和朋友,他哪裡會在意所謂掌門之位。
岳不群心煩意亂之下,實在理不出頭緒,開始注意起場上練功的弟子們,結果頭一轉,就看見高根明倚在木頭樁子上,手上指指點點,對林平之的招式指手畫腳。
岳不群頓時火冒三丈,喝道:「高根明,過來。」
高根明駭了一跳,連蹦帶跳的跑過來,岳不群陰著臉,冷冷說道:「你在做什麼?」
高根明當然不敢說在偷懶,小心的說道:「林師弟的劍法有些瑕疵。弟子在給他指正。」
岳不群哼了一聲,說道:「我記得你好像不是指點平之入門劍法的弟子吧?」高根明苦道:「師父,唐師弟幾個月都不見人,你和師娘也常常不在山上,所以這幾個月來,林師弟的劍法一直都是我在指點……」
岳不群頓時想起,這位林平之少俠,一進華山,他看他資質不怎麼樣,把他安排給前途無量的唐近樓唐少俠之後就一直沒怎麼注意了,這也算是照顧他無父無母的身世(指辟邪劍譜被毀以後,被毀之前的段落被老岳無視)。
唐近樓最近幾月的確是很少在山上,這樣說來,林平之倒的確很有可能是高根明在指導。
岳不群倒吸一口涼氣,高根明指點林平之,那林平之的劍術豈不是更沒什麼希望了?
他對高根明的看法還在兩年前,這兩年華山派經營的不錯,弟子漸漸增多,年終的師兄弟之間的比鬥卻反而因為各種原因耽擱了下來。岳不群看著眼前這個穿著華麗衣衫,吊兒郎當的弟子,心中愈加不滿,皺眉道:「你指點他劍法?」他轉過頭去,林平之正茫然的看向這邊,岳不群招手讓他過來。
「平兒,剛剛你高師兄指點的是哪一招,練給我看看。」
林平之看了高根明一眼,說道:「是。」擺開架勢,長劍刺出,然後左右晃動間,伸腿,劈砍,收勢。
「不錯,這招江河日下使得不錯。」岳不群皺了皺眉,說道。雖然氣勢不足,但招式使得畢竟沒有什麼錯誤,岳不群也不可能對林平之這樣剛入門不久的弟子要求更高了。岳不群看了一眼高根明:「平兒,這一招是你五師兄教的?」
林平之猶豫了一下。說道:「五師哥說這招使得不對。」
岳不群被氣笑了,「使得不對,那平兒,你再將根明教你的練法使一遍。」高根明在一旁想要說話,岳不群眉頭一揚,頓時將他的話嚇回了肚子裡。
林平之抬起長劍,猶豫了半晌,說道:「五師兄說我這一劍斧鑿痕跡太重,要我使得行雲流水一點。要流暢……只是,只是……」
岳不群點點頭,說道:「好了平兒,我知道了。」他看著高根明,面無表情的說道,「根明,言傳身教,言傳身教,你既然是指點平兒練劍,怎能只說話,不動手。來,你將這招『江河日下』使給我看看。」
高根明苦笑道:「是。」心中腹誹,這年頭,做好事都沒有人表揚了。
抽出自己長劍,岳不群看見那劍柄上,纏上不少鮮艷的劍穗,心中一陣不喜。高根明抽出長劍,單手一引,將長劍從搖下引到頭上,直直的握著。這一手倒是乾淨利落,岳不群心中微動。
似乎是手一放鬆,那劍藉著重量,頓時直直的落了下來。劍尖到了齊腰之處,劃出半圓,頓時轉向向上方劃去。林平之看得雲裡霧裡,岳不群卻是心中一震,忽見高根明長劍直刺,急若閃電。劍尖未死,左右晃動間,便似靈蛇飛舞,岳不群睜大了眼睛,細細看去。
那劍上力量一帶,高根明一伸腿,長劍頓時收回,腳尖頓時踢出去,腳上動作未完,已經收回,直立的長劍便似是大刀般從上而下的劈開,一眼看去,有開山裂地之力。這等威勢,到了半空卻見高根明手腕忽的一轉,那長劍竟然輕飄飄的挽個劍花,收回在高根明身邊。
岳不群臉色陰沉沉的,盯著高根明,半晌對林平之說道:「你高師兄的劍法使得不錯,樓兒沒有時間的時候,你就向他請教吧。」說罷轉身就像屋裡走去。
林平之也看出高根明這招使得比自己要「行雲流水」得多,點頭道:「是。」
岳不群背對著眾弟子,向正氣堂中走去,心中想著:最後收勢那一下,舉重若輕,可不簡單。看來以前是被他的華服和態度所迷,竟然沒發現他也如此有天分。
他卻是不知道高根明從前每天就想著如何不讓岳不群發現他的劍法「糟糕」,一個刻意,一個無心,他不知道原本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岳不群坐在正氣堂上,弟子們練劍的聲音隔著一道門,瞬間就變得很遠,眼看著周圍空空落落的場景,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岳不群歎了口氣,想起剛剛高根明的劍法。
「想不到我身為華山掌門,卻連自己弟子的劍術修為都不清楚。」
「樓兒和沖兒的劍術進步之快,天下間有誰能比。我之前不明情況,只道是他們天縱奇才,真是可笑。」
岳不群歎息一聲,想起那天讓他驚駭的情形。
「沒想到他真的還在人世,若是他能出山……」岳不群猛地搖了搖頭,忽然間心驚肉跳,「他已經不是華山的人了……最多算是武林前輩而已。」
岳不群癱倒在椅子上,靜靜閉上眼睛。過了不知道多久,一行清淚從他眼角緩緩流出。
「氣劍之爭,爭得你死我活……可到最後,氣宗的弟子只能向劍宗前輩請教絕世劍術,劍宗高手卻內功高的不可思議……」
岳不群想起那天,從思過崖上,傳來一陣嘯聲。那陣嘯聲,讓在練武場的眾人愕然,以為是唐近樓在思過崖上大吼,當時岳不群只是叫眾人繼續練功。可是他表面平靜,心中卻已經起了驚濤駭浪,在場能夠懂得那嘯聲的人除了他,只有妻子寧中則一人而已。那是只有將「混元功」練到極致才能發出的嘯聲。從那時候起,他漸漸明白了令狐沖和唐近樓二人的劍術為何會厲害到那種程度。
因為風清揚竟然還在人世。
岳不群當時不知是喜是悲,直到看到劍宗的人上華山來挑釁之後,他才反而醒悟了過來。
「氣劍之爭是真正的兄弟之爭……二十五年了,當年的鮮血早已乾涸,到現在還惦記著練劍不練氣或者練氣不練劍的,都不過是和成不憂一樣的敗類。」
岳不群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忽然間皺起眉頭,站在原地,側耳細聽著什麼。
練武場中,高根明奇怪的皺著眉頭,看向四周。
「我怎麼總覺得有什麼聲音啊?」高根明向林平之問道。
林平之茫然道:「沒有啊。」
片刻,高根明道:「是洞簫的聲音。」這時候眾師兄弟都起了興趣,停下來細細聽,果然一絲若有若無的簫音傳來,時斷時續。
「難道是七師兄下朝陽峰了?」一人說道。
高根明沒有理會,抬起頭,目光越過華山派的院落,看向高高的朝陽峰。「不會吧,難道真是在峰頂吹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