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登峰造極 第十六章 正邪 文 / 湛湛青天
第十六章正邪
唐近樓蘇雁月二人策馬離去。不一會兒就只能看見遠遠的塵土飛揚。周國強目光複雜的看著唐近樓離去之處,怔怔無語。
兩人行了小半日,在一處茶鋪歇下了腳。唐近樓早就注意到蘇雁月一直悶悶不樂,此時終於找到機會發問,唐近樓笑道:「雁兒,你怎麼了?」
蘇雁月有些神色不屬的說道:「沒什麼?」
唐近樓看她神色憂愁,顯然心中十分憂慮,絕非沒有「什麼」。他伸出左手,握住蘇雁月的右手,柔聲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情,是不是有什麼麻煩?說出來,我替你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蘇雁月複雜的看了唐近樓一眼,低下了頭。
唐近樓心中一驚,以為是自己哪兒得罪了蘇雁月,左手一緊,正要說話,只見蘇雁月已經抬起了頭來,認真的看著他:「表哥,你以後,不要幫那個魔教的妖女了。」
唐近樓一滯。說不出話來。
蘇雁月彷彿是鼓足了勇氣,一口氣說了下去:「表哥,我知道,她在客棧中替你解了圍,你心中一定十分感激她。那天嵩山派仗著人多勢眾,欺人太甚。你從來不喜歡傷害別人,最後也被他們氣得要跟那白頭髮老頭動手……」蘇雁月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見唐近樓正認認真真的看著她,聽她講話,才繼續說道,「她幫了你,也算幫了我們整個華山派。可是,她畢竟是魔教的妖女,尤其是,尤其是少林派的大師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若是他傳揚出去,那,那……」說到最後一句,蘇雁月語音顫抖,再也說不下去。
唐近樓只是握著蘇雁月的柔荑,靜靜的聽她講說。蘇雁月抬起頭來,目光中竟然滿是哀求之色。唐近樓心中一凜。又一次更加清晰的意識到:魔教對於正道眾人意味著什麼。魔教中的人都是妖魔鬼怪,正道中人,就應該見到魔教之人,拔劍便殺。
所以劉正風承認認識曲洋,定逸轉身就走。所以周國強知道任盈盈是魔教的「妖女」之後,一定要來追殺她!
唐近樓歎了口氣,意興闌珊,柔聲說道:「雁兒,你放心好了,我這次也幫了她,從此與她就兩不相欠了。」看著蘇雁月明晃晃的眼眸,唐近樓笑道,「以後,我看見別的漂亮姑娘,就繞著走,這樣就再也不會跟她有什麼瓜葛了。」
蘇雁月「噗嗤」一笑,暈生雙頰。這一笑之下,陰霾盡去。蘇雁月其實早就想要告誡唐近樓,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罷了。還有另一個說不出的原因讓她直到今天才對唐近樓說起這件事:因為任盈盈無論相貌,武功,甚至音律,似乎都出類拔萃。女孩家心思多疑,蘇雁月幾次開口,都不自覺的生怕唐近樓誤會,可是誤會什麼,她自己也並不甚明瞭,每次一要深入想下去,她便會不自覺的暈生雙頰,隨即想像其他的事情。打斷這個念頭。
兩人在茶鋪中將就著用上了午飯,天氣嚴寒,雖未下雪,但北風朔朔,也極為寒冷。兩人都是勤練內功的人,倒還忍受的住。只是茶鋪老闆卻免不了要愁眉苦臉,不僅要忍受這嚴寒的折磨,更由於這陰冷的天氣,走男闖北的江湖客總是會想辦法在大城鎮留下來,很少有人願意在這個連遮風布都沒有一塊的小茶鋪中停下歇腳。
因此唐近樓二人在這小茶鋪裡儘管沒有點多少東西,還老是坐在一起執手相對,笑意盈盈的不知在說些什麼情侶話兒,茶鋪老闆倒也挺開心的。
而當遠遠的又有馬蹄聲傳來時,茶鋪的老闆就更加開心了。眼睛一瞇,笑成了一條線。
在這荒郊野嶺開茶鋪,做點小本生意,這掌櫃的早就練就了一雙幾乎不遜於江湖俠士的招風耳,而且他還能從遠遠的馬蹄聲分辨出到底有多少人。比如現在,馬蹄聲單調而富有節奏感,顯然來者只有一個人,至少是只有一匹馬。
雖然不知道騎士是否會在茶鋪停下歇腳,但這茶鋪掌櫃的只要聽到了一點陌生的聲音,就會習慣的興奮起來,這是由於這鬼地方實在是太偏僻的緣故。
唐近樓和蘇雁月練習內功多年,唐近樓甚至於內功方面已經頗有造詣,自然早就發現了這馬聲,兩人正在聊著話兒,將就著吃些飯菜,並沒有注意來者。
直到唐近樓看著蘇雁月本來笑顏如花的臉漸漸沉了下去,變得嚴肅起來時,這才有些不妙的轉過頭去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開始頭疼了。
正是任盈盈!
周國強只是怔怔的看著遠方。遠方是唐近樓離開的方向。但早已塵煙渺渺。他眼睛雖然看這極遠之處,但顯然心飛的比眼睛更加遠,呆呆的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麼,也不知他要做什麼。
任盈盈等了很久,始終不見他有動作,她雖然言語冰冷,不肯低頭,但心中實際上非常忌憚眼前這個大漢。兩人不知站了多久,任盈盈忽然心中一動,目光複雜起來,她認真的看了周國強一眼,忽然身形一晃,兩三步之間,已經上了官道。
周國強仍然只是盯著極遠的方向,並沒有阻止她。
過了很久,任盈盈也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周國強怔怔而立,正午的陽光直射下來,照出了他稜角分明的臉龐。
「阿彌陀佛!」
忽然一聲佛號響起,樹林中轉出了一個身穿灰布僧衣的老和尚。
周國強行了一記佛禮,說道:「師父。」
方生大師面帶和睦的微笑,漫步走來,笑道:「你故意跟我說出去買點小東西帶給你妹妹,是為了什麼?」
周國強似乎並不害怕,甚至並不驚訝,理所當然的說道:「師父自然有自己的看法。」
方生大師早已習慣這名弟子的說話方式,說道:「你來追捕魔教的妖女,卻故意不讓為師知道,我原本怎麼也不明白,後來聽到唐少俠跟你的談話,可就明白了。」
周國強沉默不語。
方生道:「你原本就擔心唐近樓一定要救她,所以早就準備好,如果唐近樓救她,你就放她一馬,順便報了他當年對你的救命之恩。」
周國強沉聲道:「師父說的不錯。」
方生站到周國強身邊,眼睛盯著他。說道:「可是你又故意露出破綻,希望我跟你過來,這是因為你自己心中也並不確定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想讓我來幫你確定。」
周國強眼神一暗,說道:「正是。」
方生歎息一聲,說道:「少年人,最易被聲色所迷,但他既然能夠看清執念,就比一般的少年人要高明的多。我對他倒是比對你要放心得多。」
周國強看著腳下的青草。怔怔的道:「他懂得的確不少,只是他自己也說了,他只是懂,自己卻做不到。」
方生眼神溫和,直視著他,說道:「知道自己沒有做到,那他離看穿也就不遠了。你呢,你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嗎?」周國強身子一震。
方生道:「你還要報恩嗎?」
周國強沉默了一下,道:「有恩怎能不報?」
方生又問:「你還要報仇嗎?」
周國強沉默不語。
方生等了許久也不見他答話,終於歎息一聲,轉身離開,搖頭直道:「癡兒,癡兒……」
任盈盈端坐在唐近樓桌前,面上的黑紗已經取下,露出一張美麗白皙的臉。蘇雁月沉默的坐在凳子上,也不看唐近樓,也不看任盈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許久,唐近樓終於發現,任大小姐似乎沒有先開口說話的習慣,心虛的看了蘇雁月一眼,唐近樓乾咳了一聲,問道:「姑娘有何貴幹?」
任盈盈瞥了他一眼。認真的說道:「請你幫我一個忙?」
唐近樓倒吸一口冷氣,他還以為任盈盈是來感謝他的,沒有想到這姑娘居然這麼豪邁,難道以為他唐近樓是魔教的臥底嗎?
唐近樓又看了蘇雁月一眼,覺得自己應該回答的更有氣勢一點,於是乾脆的說道:「不行!」
任盈盈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說道:「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極為重要,我知道唐少俠武功之高,就算是五嶽劍派的掌門也沒有幾個是你的對手。只要你肯幫我這個忙,華山派與神教從前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若是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只要知會一聲,我一定傾力相助。」
唐近樓認真的看著她,說道:「我不答應呢?」
任盈盈端坐著說道:「我是請你幫忙,並非求你,你若不答應,我只好另找他人。」又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放心吧,我絕不是那等下作之人,絕不會做些下流之事相要挾的。」
唐近樓認認真真的看了她一眼,說道:「我是華山派弟子,正教中人,你是魔教妖女,而且在魔教中地位極高。我們不過是短短數面之緣,你卻要請我幫忙做一件重要的事情,看來你是有些慌不擇路了。」
任盈盈眉頭一皺,說道:「你救過我兩次,我都記在心裡,將來有機會,一定報答。」
這算是個空頭支票,但對於講信用的人來說,這樣的空口承諾絕對不是說說就算的事情。
唐近樓微微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就像你彈琴替我解圍一般,也不過是你的舉手之勞。我們都不必放在心上。要是老想著要報恩報恩的,那可不太妙。」
任盈盈嘴角露出一些哂笑之意,說道:「正是。」
唐近樓歎息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再無瓜葛,姑娘,你是魔教中人,還是快快走吧,正邪不能兩立,我們就此別過,以後見面,就是敵人。」
任盈盈面色一沉,倒不是在意他說的什麼「以後見面,就是敵人」的話,開口說道:「這樣說來,你肯定不能幫我這個忙了?」
唐近樓點頭笑道:「抱歉。」
任盈盈站起身來,轉身就走。走到茶鋪架子搭起的大門邊,轉過頭來,說道:「你雖然口口聲聲說不必在意恩德,我任盈盈卻絕不能做這等忘恩負義之事。」唐近樓面帶微笑,心中暗想:這算是罵我嗎?
任盈盈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剛剛為了救我,恐怕已經讓少林的高手記住了。若是讓你跟魔教妖女勾結的事情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可不太好。」
唐近樓笑道:「多謝姑娘關心。」心中倒不是很相信周國強那樣的人會作出這種事情來。
任盈盈微微一笑:「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了。我保證三月之內,任何人都不會懷疑你跟魔教有什麼瓜葛。也算是報你的救命之恩。」
唐近樓一怔,任盈盈颯然一笑,已經上馬,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