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氣劍之爭 第一章 境界 文 / 湛湛青天
第一章境界
唐近樓和令狐沖從藏身處閃出。令狐沖又想跟上去,唐近樓拉住他,說道:「你那點輕功,還是別去丟臉了。」
令狐沖還未說話,左側樹林中傳來一聲長長的慘呼,聲音十分淒慘。兩人對視一眼,向樹林邊走了幾步,樹隙間隱隱約約透出一堵黃牆,似乎是一座廟宇。令狐沖擔心道:「莫不是青城派弟子趁著師父追余滄海,向師兄弟們動了手?快去看看。」兩人快步向廟宇間走進,離黃牆還有數丈,只聽廟裡一個蒼老而尖銳的聲音說道:「你把辟邪劍譜的下落告訴我,我去幫你滅了青城派的滿門,為你報仇。」
令狐沖低聲道:「『塞北明陀』木高峰!」雙拳緊握,顯然心中極不平靜。唐近樓輕哼了一聲,手放在長劍上,令狐沖拉住他道:「且慢,裡面有人。」
果然裡面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說道:「我不知有什麼劍譜,我林家的辟邪劍譜都是世代相傳,口耳相授,並無什麼劍譜。」唐近樓低聲道:「這就是那位林師弟的父親。福威鏢局的總鏢師林震南林老爺子。」又聽林震南說道:「前輩要幫我報仇,林某感激不盡,即使前輩不殺他,余滄海作惡多端,他日也必定死於別人之手,絕不能長命。」
木高峰嘿嘿冷笑,說道:「好,好,看來『塞北明陀』的名聲,你沒有聽過。」林震南道:「『塞北明陀』木大俠武功高強,名震塞北,林某自然是聽過的。」木高峰冷冷道:「大俠的名號,愧不敢當!你既然聽過駝子的名號,就該知道,『塞北明陀』向來折磨人的手段!」說著只聽砰砰兩聲響,像是擊打什麼東西。片刻間,一聲沉悶的聲音想起,令狐沖道:「他將屋中的梁木擊斷了。」林震南道:「木大俠想要折磨我們夫婦,儘管動手好了,青城派為了得到辟邪劍譜,對我二人不知進行了多少次的逼供毒打,我夫婦二人武功雖然低微,但硬骨頭還有有兩根的。」
唐近樓往前衝去。令狐沖又要拉他。唐近樓道:「還等什麼?他拆房子都不去殺林震南,我們進去把他殺了就是。」說罷長劍抽出,身子一晃,縱躍進廟內。木高峰聽見聲響,大驚轉身,只見一縷劍光襲來,木高峰又吃了一驚,反手掣出陀刀,格了一劍,便即後退。這時候令狐衝撞破窗戶,滾進屋來,三兩步趕上,也是一劍,刺向木高峰。
木高峰左手向背後駝背上一模,隨即用力向後一躍,一件黑色的物事襲向了林震南夫婦,自己轉身衝出小屋,在後院天井上一點,身子拔地而起,想要逃走。唐近樓腳步變換,跟了上去。令狐沖見他的暗器黑乎乎且像是液體,不敢硬接,隨手抄起旁邊的一張桌子,擋在林震南身前。只聽液體四濺,隨即嗤嗤聲響,像是桌子竟然被腐爛了一般!令狐沖心中悚然,放下桌子,只見上面已經坑坑窪窪,面上冒著水泡。仍在不斷的腐爛,有的地方竟然已經燒出了一個洞來。
「好強的毒藥!」
木高峰疾行逃竄,奔逃了一會兒,轉過頭來,只見唐近樓仍是不遠不近的跟著自己,知道他的輕功雖然不必自己強,但也不會弱過自己。木高峰心頭大怒,心道:「木駝子成名江湖三十餘年,什麼時候被人逼成了這種模樣?」
猛然定在原地,緩緩轉身,目光猙獰的看著唐近樓,嘿然冷笑道:「原來是你小子,我給你師父一個面子,當初沒有殺你,今天還主動離開,你竟然不知好歹,這可是你自己找死!」唐近樓滿面堆笑:「木前輩言重了,前輩可知我為什麼一定要追上你?」木高峰微微放鬆,嗯了一聲,說道:「你小子輕功不賴,這麼急著跟上我,難道是因為岳先生有什麼話要讓你向駝子轉告嗎?」
唐近樓肅然道:「我追上你,是來要你的命的!」長劍一翻,風馳電掣般的刺了過去。木高峰驚怒交集,彎刀翻滾,與唐近樓鬥了起來。唐近樓上次與他相鬥,不過是一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但今日再與他相鬥,唐近樓長劍翻滾間,再也沒有了從前的那種壓迫緊縛之感,反而木高峰越鬥越是心驚。只覺得唐近樓每一招每一式都隱隱壓住了自己!
「難道是岳不群教了他如何對付我陀刀的方法……不對,岳老兒從未見識過我刀法中的絕招。邪門邪門!這小子的劍術怎麼進步如此巨大!?」
木高峰一邊大呼邪門,一邊不斷催動彎刀,但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無法破解唐近樓變化多端的劍法。唐近樓得勢不饒人,刷刷刷連環刺出了三劍,這三劍一劍快過一劍,三劍使出,中間毫無停歇滯礙之處,彷彿是一劍一般的渾然天成。木高峰竭力擋住前兩劍,又險險的避開第三劍,這時候只要唐近樓隨手一劍,就能夠將他刺死刺傷,但唐近樓卻是怔了半刻,就這半刻時間,木高峰長叫一聲,向唐近樓撒出一片「暗器」,轉身飛快的逃了去。
唐近樓眉頭輕皺,長劍舞得潑墨不進,那些「暗器」撞到劍圈上,「嘩」的一聲,散了開來,原來是些液體,唐近樓正要去追,只聽地上發出「嗤嗤」的響聲,向地上看去,只見不少的草木濺到黑水,竟然已經爛掉,周圍一大片草地也都枯萎便黃。
唐近樓吃了一驚,又往手中劍看去,只見上面斑駁一片,哪裡還有之前精鋼好劍的影子?唐近樓手輕輕一抖,那長劍登時斷成了幾節。
唐近樓抬頭看了看,此時木高峰早已遠遁,再也追不上了,唐近樓搖了搖頭,遺憾的歎息一聲。丟掉長劍,轉身又往廟宇的方向奔去。
他一邊疾行,一邊右手還輕輕抖動,彷彿在試演著什麼招式。原來剛才他使出那連環三劍之後,忽然心中一驚,想起思過崖後壁上有一招類似的招式,但劍法雖然類似,卻絕不相同,唐近樓一怔之下。這才讓木高峰輕鬆逃脫。
石洞壁上所刻的招數,五一不是華山派歷代流傳下來最為精妙的招式,因此唐近樓隨手使出這一劍,才會如此吃驚。只因他的這招劍法,完全是看到木高峰破綻之後,靈機一動,「自創」而出,這三劍每一劍都是刺向木高峰的破綻,且前劍未完,後一劍便以起,劍勢層層翻滾,一浪高過一浪。嚴格說來,它甚至不是一招劍法,唐近樓只是臨時的跟著木高峰的破綻不斷變換劍術,最終它恰好跟那一招華山絕招十分相似而已。
這只是一次偶然事件,但又絕非偶然。唐近樓心情複雜,喜悅興奮之外,還有了更多的迷茫和對更高明境界的渴望和茫然。
唐近樓回到廟宇邊,聽見廟內此刻已經有了數人,岳不群正教訓著令狐沖什麼,唐近樓進了屋,看到岳不群先行了一記大禮,道:「師父。」岳不群臉色陰沉。訓道:「木高峰是什麼人,你竟然敢一個人去追殺他,真是胡鬧!」唐近樓微微低了低頭,說道:「是,弟子知錯。」岳不群臉色稍緩,說道:「你既然能平安歸來,我也不多說你什麼了……」看到他赤手空拳,登時臉色一變,喝道,「你的劍呢?!」學劍之士,劍就像是自己的生命一般,雖然劍損壞之後,也要另外尋覓,但絕不會輕易將劍離手。
唐近樓苦笑道:「那木駝子的毒水好厲害,我用劍擋住,劍上沾了一些之後,已經斷成幾節了。」岳不群歎了口氣,說道:「以後碰見這些邪道人士,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千萬不要著了他們的道。你們幾個,也都要記得。」最後一句,卻是對在場所有的華山弟子說的。
眾人齊聲應道:「是,弟子們明白。」
岳不群伸手一指唐近樓左側一人,說道:「樓兒,這是你新入門的師弟,是已故福威鏢局林總鏢師之子,叫做林平之。」
唐近樓看了一眼林平之,林平之連忙拱手行了一禮,恭恭敬敬的叫道:「唐師兄好。」唐近樓點點頭,轉身對岳不群說道:「師父,林師弟我前兩天就已經見過了。」岳不群道:「我當然知道你見過他,你林師弟初入門牆,華山派的門規全然不知,以後,就由你來教導他華山的各項門規,華山基礎劍法,若是他稍有懈怠,你盡可代行師職。」
唐近樓恍然大悟,應了聲:「是。」原來華山派門中,基礎劍法或是門規之類,都不是師父傳授,而是由師父指定一個師兄教習,到了這以後,才會有長輩教授更高一級的劍法給弟子。比如陸大有的基礎劍法就是令狐沖教的,只是不知道是誰的問題,他一路基礎劍法竟然練了兩年之久。到後來,他劍法不怎麼樣,倒是認準了令狐沖這麼個朋友兼「靠山」。唐近樓入門時,教授他基礎劍法的則是五師哥高根明,那時候他及其不信任高根明,常常藉著求指點的名義去問岳不群,倒是真的挑出高根明劍術中的不少錯處。
唐近樓如今的劍法比高根明強了好幾倍,不知道跟高根明教授他的基礎劍法有多大的關係。
岳不群看了看,說道:「人都到齊了,你們把林氏夫婦的遺體抬上,我們這就離開。」幾名弟子走出,就要去搬林氏夫婦的遺體,林平之忽然站出,跪了下來,說道:「師父,我……我想帶我爹娘回福建。」眾人面面相覷,岳不群柔聲道:「平兒,你老家此刻只怕還在青城派的監視之下,我們不便前往。華山雖然不是你家鄉,但也算是快靈地,我們到了華山,再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將你父母安葬了吧?」
林平之跪在地上,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唐近樓看得不忍心,說道:「既然如此,不如將林老爺子夫婦火化,將來骨灰帶回福州便是。」岳不群朝他一瞪眼,喝道:「胡說八道,林氏夫婦的遺體,怎麼能輕易損毀!他們又不是佛門高僧……你這是什麼鬼主意!不許再胡說了!?」
唐近樓撇撇嘴,退了回去,忽聽林平之道:「師父,就按七師兄所言吧。弟子一定要帶爹娘回家。弟子……我一定要殺了余滄海,為爹娘報仇……」他前兩句是對岳不群所說,但後面兩句,聲音極低,卻是微微顫抖,顯然是心中最為深刻的仇恨。
岳不群沉默了一下,輕輕歎了口氣,吩咐準備抬林氏夫婦屍體的弟子道:「你們幾個把東西備齊,我們就在這佛門聖地為林平之父母火化了吧……希望這佛門的願力,能夠讓林氏夫婦往生極樂,讓他們能在天上保佑林平之……」
幾名弟子應了聲是,出門去尋柴火等物。
岳不群看了幾名弟子一眼,說道:「樓兒,沖兒,你們跟我過來。」轉身走了出去,唐近樓和令狐沖對視一眼,連忙跟上,唐近樓嘴唇微動,說道:「找機會把石壁的事情告訴師父。」以唐近樓如今的內功,這種程度的悄悄話,岳不群也無法發現。
令狐沖點頭不已,實際上他早就想說了,只是風清揚曾經說過,思過崖上若是有了生人,他便不會出現。因此唐近樓才與令狐沖商量說等到學全了獨孤九劍才告訴岳不群山洞的事情,唐近樓覺得以岳不群的武學修養,華山劍法只要讓他看到,馬上就能用於實戰,因此早告訴晚告訴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令狐沖顯然更注重尊師重道的意義,雖然他也隱瞞了下來,但唐近樓估計以他的性子,時不時都會愧疚一下這件事情。
岳不群領著二人來到屋外的小院,他站在天井邊,背對著二人,並不說話。兩師兄弟納悶不已,但岳不群不說話,他們自然也不能說話,一時間沉寂下來。
半晌,岳不群問道:「你們知道,我找你們是什麼事情麼?」
兩人齊聲道:「弟子不知。」
岳不群微微冷笑,說道:「不知道……」忽的大聲喝道:「給我跪下!」兩人吃了一驚,齊齊跪在地上。岳不群轉過身來,兩人都看到他陰的發黑的臉色,岳不群冷聲道:「唐少俠,令狐少俠,你們好大的威風,我華山派的臉面,可是讓你們漲了不少啊?」
唐近樓偷偷撇了撇嘴,心道:「這算是反話嗎?不客氣的講,的確長了不少啊。」令狐沖心中對岳不群敬如生父,聞言重重的向地上一磕頭,說道:「弟子知錯了。」岳不群瞟了一眼,細聲道:「你知道錯了?那你說說,錯在哪裡?」令狐沖道:「弟子不該殺青城派的兩名弟子。致使華山派蒙羞……」唐近樓一拍額頭,岳不群黑著張臉,都覺得令狐沖真是很不爭氣,行俠仗義,殺兩個正派的敗類又怎麼樣?關鍵你要會遮掩,要保密……唐近樓心中想著,準備聽岳不群訓斥令狐沖,卻聽見令狐沖繼續說道:「那兩個青城弟子實在是我正派中的敗類,弟子雖然錯了,但也並不後悔……但,但弟子竟然殺了嵩山的費師叔,實在是罪該萬死!」唐近樓大吃一驚,沒想到他把這件事抖出來了。
岳不群身形一晃,到了華山弟子所在的小屋外,小心的往裡看了看,這才陰著臉走了回來。令狐沖忐忑不已,岳不群冷冷的盯著他,目不轉睛,良久才問道:「你殺了費彬?」聲音竟然有些嘶啞!
令狐沖道:「是,是弟子殺了費彬。」岳不群低聲喝道:「胡說!你怎麼可能是費彬的對手!」唐近樓道:「費彬是弟子和大師兄合力殺死的。」岳不群伸手一拍旁邊的天井,井沿上登時碎石紛飛,岳不群怒道:「好,好!唐近樓!我倒沒有想到,你竟然當真敢殺嵩山派的師叔!這麼說來,陸柏也是你殺的了?」
唐近樓大驚道:「什麼?陸柏也死了?」岳不群盯著他道:「陸柏的屍體,下午送到了劉正風府上,屍體上亂七八糟滿是傷痕,丁勉雖然看不出來,但我一見便知,殺他之人用的是衡山派的絕學『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你早上在後廳時,用的就是這路劍術吧?!」說道最後一句,已是聲色俱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