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七百二十九章 最後隕落的英雄 文 / 在南方的毛豆
封詩琪要求親眼鑒定鄭佳希遺留下來的胚胎的活性,倒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畢竟此事牽扯太大,後果也將持續對崖山產生重大影響。※※
錢正昂想了想,點了點頭:「這倒是沒問題,我這就用染色法來鑒定吧,這方法能讓一個外行很直觀地看到細胞死活的區別。」
錢正昂說做就做,當下帶著盛著胚胎的玻璃瓶,到了樓上的檢測室,打開了高倍顯微鏡,又將一個電子目鏡連上了顯微鏡,將畫面投影到一個大屏幕上--他如此大費周折,卻是王路低聲對他說了句:「想個辦法讓大夥兒都能看到。」
錢正昂在封詩琪等人的注視下,親自動手,從胚胎上刮取了一些組織,放在載玻片上,調節好電子目鏡後,大屏幕上就清晰地顯示出了細胞的模樣。
王路的生理常識還沒丟光,看那胚胎細胞,細胞壁形狀完整,依稀還能看到細胞核,但是,並沒有看到細胞在動--這當然是廢話,錢正昂刮取的是表皮細胞,誰見過表皮細胞到處亂竄的。就目前來看,無法判定這細胞是活的,還是死的。
這時,錢正昂小心翼翼用滴管吸取了部分試劑,向屏著呼吸盯著自己一舉一動的眾人道:「這是台盼藍溶液,看細胞是死的還是活的,主要區別在於細胞膜,活細胞的細胞膜是一種選擇透性膜,對細胞起保護和屏障作用,只允許物質選擇性的通過;而細胞死亡之後,細胞膜受損,通透性增加。我將台盼藍滴到這細胞四周,如果細胞是活的,它是不會允許台盼藍進入細胞膜的。所以不會被著色,如果細胞已經死了,細胞膜已經失去了作用,那麼就會被輕易侵入的台盼藍染色。所以,大家只要看細胞顏色會不會變,就能知道細胞是活的還是死的了。」
錢正昂說得很教條乏味,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支起了耳朵,陳薇還輕輕念叨著:「藍的是死的,不藍的是活的。藍的是死的,不藍的……」藍色的台盼藍被輕輕的滴到了載玻片上,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錢正昂雖然此前也做過類似的鑒定,但這時也有些緊張,他動了動喉結:「3至5分鐘就能看到結果了。」
時間一分一秒走動著。王路和陳薇的手緊緊扣在一起,他甚至能聽到陳薇細不可聞的數數聲,大屏幕上,被台盼藍溶液包圍著的細胞毫無異常,沒有半分染色的跡象。
終於,馮臻臻低聲說了句:「5分鐘了。」
台盼藍鑒定死活細胞,5分鐘沒有染色現象。鑒定結果,細胞是活的!
王路瞪著一雙眼睛,將大屏幕上的細胞來來回回掃了好幾遍,他確鑿無疑地看到。每一隻細胞,從胚胎上刮取來的每一隻細胞,都是活的!就算是一個活人身上提取的細胞,也不可能只只都是活的。因為存在新陳代謝,總有細胞會死去。然而那只被凍在冷庫裡的一個小肉塊,它的每一隻細胞都充滿了活性!
這是何等強悍的生命力!
錢正昂目無表情地走到大屏幕前,對著還在發怔的眾人道:「我們還可以用美藍染料鑒定和中性紅鑒定法來檢測細胞的活性,但我想,也許用不著這樣麻煩了。它(錢正昂一指玻璃瓶裡的肉塊)、它是活的。」
封海齊別過了頭,大屏幕上那些沉浸在藍色海洋裡的細胞就像一把把軍刺一樣直刺入他的心臟,自己女兒封詩琪肚子裡的孩子,就是由這樣畸形的細胞組成的!
封海齊強忍悲痛,勸封詩琪道:「閨女,咱們這就流產做了吧,啊,我讓錢醫生手輕一點,不痛的,很快就好了……」情急失態之下,封海齊差點照搬無痛人流的廣告詞了,似乎女兒是個偷嘗禁果又不敢讓父母知道悄悄兒跑醫院做人流,又因為怕痛而卻步的孩子。
然而--「不。」封詩琪抱著自己的肚子,聲音又提高了幾分,在場的眾人聽得清清楚楚:「我不!」
封海齊一怔:「孩子,你說什麼?」
旁邊關新反手一抹滿臉的淚:「詩琪,我知道你不捨得孩子,可、可你也看到錢醫生做的鑒定了。這、這哪裡還是正常的胎兒啊。流了吧,這可是關係到你的性命啊!」
「我不會流產的!」封詩琪斬釘截鐵地道,「我要把這孩子生下來!」
眾人驚得不知該說什麼好,陳薇走到封詩琪身邊,拉著她的手道:「詩琪啊,我知道你心裡難受--碰到這種事,哪個做母親的不心痛。想當年我生王比安,b超聽說臍帶繞頸,我也像天塌了一樣。可是,你得為你爸爸,為關新想想,他們也是你的親人啊,難道你就忍心拋下他們不管嗎?把孩子流了吧,等我們以後想到更好的辦法,再懷孩子也不遲。」
封詩琪固執地搖了搖頭:「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她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眾人:「廢話我也不多說了,咱們每個人身體裡都有生化病毒,誰知道這玩意兒到底把我們變成了什麼?沒錯,盧鍇和鄭佳希的胚胎是還離奇的活著,可是,誰就敢保證我的肚子裡的孩子也一定是這樣的怪物?誰又敢保證,這種突變一定是件壞事呢?我不會殺我的孩子的,除非我死了--不,就算我死了,變成了喪屍、智屍,我也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奚加朝老婆是只喪屍,它都能護衛自己孩子的安全,難道我還不如一隻喪屍嗎?!」
包括封海齊和關新在內,大家看著封詩琪堅定的眼神,知道她的決定是誰都無法勸說的,都沉默了下來,
王路有些感動,為封詩琪對孩子無條件的愛,畢竟這世界上自己去吸毒將孩子反鎖門內吃大便餓死的畜生是非常罕見的,正是封詩琪這種毫無保留的全心全意的母愛,才讓人類一代代延續下去。一個人。赤條條來到這個世上,哇哇大哭時,他、她最早感受到的是母親甜美的乳汁,輕柔的聲音,溫暖的雙手,失去了母愛,再偉大的英雄也會夭折於襁褓之中。
除了感動,王路還有點小小的私心--崖山的女人們自然生育是必過的一關,總需要有位母親來做懷孕分娩的人體試驗。有封詩琪自願當這個試驗品,總比王路強迫別的女人要來得方便--如果王路強找了個並不願意經歷這樣巨大的風險的女人來做人體試驗,就算王路用暴力將對方在床上綁10個月,對方也有的是辦法讓自己流產。雖然說起來很殘酷,很不要臉。但王路居然暗暗有些竊喜,要知道,他還想著和陳薇、謝玲多生幾個孩子呢,這下有封詩琪在前頭甘願拿著自己的生命為崖山所有未來的母親們摸索出一條生育的道路,可落了自己心頭一塊大大的石頭。
--糟糕,說到謝玲,兩人剛剛為生孩子「努力」過。謝玲悄聲告訴過自己,當時正在排卵期,可千萬不要「命中目標」啊。如果萬一謝玲懷上,絕對、必須打掉!王路不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冒險。就算是謝玲不願意,他就是下蒙汗藥也會把謝玲麻翻送到衛生院錢正昂的手下。
王路正心懷鬼胎,突然聽到封詩琪道:「就這樣決定了,從今兒起。我住到王隊長家裡。」
王路隨口「喔」了一聲,繼而一愣:「你說什麼?封詩琪你要住我家裡?」
封詩琪重重點了點頭:「沒錯。我要住到王隊長你家裡。」她手一指封海齊和關新:「我對他們一點兒也不信任,我知道,他們如今一定在心裡琢磨著怎麼想個辦法把我肚子裡的孩子打掉,沒準我回家喝的第一杯茶裡就會被他們暗中下了打胎藥,為了保護我的孩子,我這就住到王隊長你家裡。」
封詩琪的話充滿了孩子意氣,可不得不說,她還正抓住了封海齊和關新的痛腳,現在她懷孕才一個月,的確有許多意外會導致流產,而封海齊和關新為了保護女兒和妻子,就像王路一樣,什麼下三爛的手段都會做出來。尤其是在封海齊眼裡看起來,自己女兒腹中是一個魔鬼、怪物,早早弄死了乾淨,這不是在傷害女兒,而是在治病,就像從病人身體裡摘除一個腫瘤--你見過有人衝著一個摘除的腫瘤心痛惋惜所不得的嗎?歡喜還來不及呢!
王路看到封海齊和關新使勁衝著自己丟眼色,吞吞吐吐地道:「封詩琪,你這個--這有點過了吧,我相信無論是你爸爸還是小關,都不會違背你的心願亂來的。那個,再說了,我家裡挺擠的,大大小小6口人啊。對了,咱們家裡還養了兩條狗,那可是喪屍狗,萬一傷了你,可不得了,狗身上還有細菌、寄生蟲啥的……」王路已經口不擇言了,連兩隻喪屍狗都拖出來做擋箭牌。
封詩琪重重哼了一聲:「那兩隻喪屍狗梨頭都不怕咧,我怕什麼?反正我把話說開了,這崖山上上下下,我就相信王隊長一個人。」
王路衝著封海齊和關新一攤手--封詩琪還真說對了,這崖山上下最能讓她信任的只有王路了,不說王路樂於看到她充當人體試驗品,更因為王路本身就非人非屍,弄了一堆喪屍智屍喪屍狗和崖山的人類們同居,硬是讓大夥兒表面上都沒什麼意見,再多弄個喪屍胎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封海齊突然對王路道:「小王,我能和你單獨說幾句嗎?」
王路應了,陪著封海齊一起出門,遠遠地在走廊一處角落站了下來,王路有點內疚,因為自己見不得人的私心--說起來,封詩琪也是他的小輩,他該大力勸阻她的一意孤行,而不是如今這樣樂見其成。
王路看著突然間蒼老了好幾歲,滿頭白髮份外顯眼,連一直挺著的腰都有點佝僂的封海齊,一陣心酸,真心想因為自己的那些齷齪心思,狠狠給自己一個耳光,他一咬牙:「老封,你別難過了,我這就和詩琪丫頭去說,怎麼也得讓她今晚就把流產手術做了!」
封海齊搖搖頭:「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嘴上說得狠,其實心裡哪裡捨得啊,詩琪肚子裡的,畢竟也是封家的孩子啊。」王路知道封海齊也是急糊塗了,那是關新關家的孩子好不好,嘴裡卻唯唯。
封海齊歎了口氣:「我哪能不理解詩琪這孩子的心思,萬一……我是說萬一,那個胎兒是健康的,正常的呢?王路啊。你對生化病毒的瞭解比我深得多,你倒說說看,有沒有這可能性?」
王路沒想到一向反對異能,與喪屍智屍勢不兩立的封海齊,居然會來求助自己這個崖山最大的異能頭子、喪屍暗中的操縱者、智屍的轉化者……這說明。封海齊堅硬而又頑固的心防終於垮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不再是他認識的熟悉的世界,他永遠不可能重建起舊世界了。要不妥協,要不歸順,要不,滅亡。
今天,為了女兒。為了女兒腹中的孩子,封海齊向生化病毒低下了驕傲的不屈的頭顱。
崖山最後的英雄隕落了,最後的反生化病毒陣地失守了。
但王路並沒有半分欣喜之意,雖然他知道。以後自己無論在崖山再怎麼「胡作非為」,也會得到封海齊無條件的支持。可他心裡卻慌慌的,因為連這樣一個頑強的戰士都投降了,可見生化病毒的強大。自己如今是得益於異能,可誰知道生化病毒今後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異能也不靠譜了呢?那一天,又有誰能站在自己身邊,陪伴著自己英勇的戰鬥?
王路心中是如此沉重,以至於一時忘了回答封海齊的話,封海齊情急之下,一把握住王路的手:「小王,你一定要坦白告訴我,有沒有指望?你可千萬不能瞞我啊。」
王路反握住封海齊的手道:「老封,你冷靜聽我說,我雖然有異能,但對生化病毒卻並不熟悉,生化病毒對胎兒究竟會造成什麼影響,我不能為了安慰你,就張口胡說。但是,老封啊,你冷靜下來想一想,我們並不是沒有一點希望的。比如我吧,雖然是個不成才的東西,但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做個好人的。我是生化病毒的感染者,但我的本心,卻並沒有什麼變化。」
「還有,你也聽我說過智屍王達的故事,那王達拋去智屍的身份和他意圖幫助喪屍不提,他是個真正的好人。對了,我前段時間失蹤,在山裡也遇到過一些智屍,這些智屍其實也是些很純樸的人,他們身體和我們不一樣了,但心性卻沒怎麼變。我還見過智屍,從來不吃肉,不僅是人肉,連別的小動物肉也不吃。老封啊,我沒法現在就向你確認,封詩琪10月懷胎後生出來的是什麼,但是,我也同樣不能斷言,我們現在就該殺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王路說著說著突然感到這一幕場景實在是很荒誕離奇,就像以前玩rpg遊戲一樣,主角要在毀滅世界的魔王出世前,將它殺死,然後總有一個腦殘的npc嘮叨著勸主角「你怎麼就能確認魔王一定是壞的呢,一定會毀滅世界呢,你這樣太殘忍了」,每當這時王路就恨不能把編劇給拎出來抽一頓,你丫的能不能不玩這些小資情調啊。可是,事到臨頭,他才發現,審判一個末出世的孩子,現在就決定他的生死,的確很為難,很為難。
王路長歎一口氣,拍了拍封海齊的肩:「這樣吧,老封啊,咱們也別急於現在做決定。畢竟封詩琪才剛剛懷孕,心情激動,你要是來硬的,反而容易弄出不可收拾的大事來。她現在的腹中胎兒還小,就算是流產,也還有時間慢慢考慮。再說了,胎兒成長的這段時間內,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搞不好封詩琪突然自己想開了,轉變了念頭也有可能。」
「我的意思呢,讓封詩琪安心養胎,這期間呢,由錢正昂密切觀察她的生理變化,以及腹中胎兒的長勢,畢竟那胎兒也是**懷胎,不可能像孫猴子一樣見風就長,咱們有足夠的時間,在發現事情不妙前,來處理這個胎兒。」
封海齊一直低著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王路這番和稀泥的長篇大論,過了半晌,他突然抬起頭道:「給奚加朝的婆娘--就是那個叫俞朝霞的大肚婆,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
王路一怔,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封海齊話中之意,他這是想拿俞朝霞肚子裡的孩子當做封詩琪的參考啊,雖然兩人懷孕以及感染生化病毒的方式不盡相同,但多少有點可借鑒之處。
尤其是俞朝霞懷孕時間遠遠長於封詩琪,如果她能早一步生下腹中的孩子,那麼大家就能以最直觀的方式,瞭解喪屍胎兒的異常,從而盡早制定處理封詩琪腹中胎兒的方案。別的不說,像王路剛才擔心的喪屍胎兒破腹而出的悲劇,就能得以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