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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四百六十三章 婦人之仁 文 / 在南方的毛豆

    奚加朝放眼四顧,只見在卡車兩側街道邊,成群結隊的喪屍正圍著卡車徒勞的又抓又撓,在屍群中,有一個瘦瘦的背影卻躲在一處門邊的角落裡。

    似乎察覺了奚加朝探尋的目光,那個瘦瘦的人影一閃,躲進了門內。

    但奚加朝已經看清了,那是個男人--不,男屍,穿著戴帽兜的夾克,手裡還抱著一個包袱。

    那是一隻智屍,除了智屍,沒有「正常」的喪屍會這樣打扮--這群白癡連什麼叫打扮都不知道。

    可是,為什麼身為同類的智屍要干擾自己對一個人類的攻擊?

    奚加朝百思不得其解,他唯一明白的,在崖山,除了王路外,自己,似乎又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敵人。

    沒錯,是敵人。

    這只智屍並不是第一次破壞自己的行動了,此前,在周春雨防衛的橋頭,那些反覆往返的喪屍,一定也是它幹的好事。現在,更是在千鈞一髮間,救了王路的命。

    不管這只智屍是誰,來自哪裡,奚加朝知道,它必須死。它不死,自己一家在內有王路外有這只不知名智屍的威脅下,永無逃脫的可能。

    奚加朝湧起一股濃濃的殺意。

    智屍對智屍的殺意。

    這是違背智屍喪屍的天性的。

    同類不相殘。

    可是,在事關自己和家人生命的生化存亡上,所謂的天性,對奚加朝來說,都是狗屁。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智屍擋路,一樣,殺!

    卡車和殘疾車匯合後,一路撞開喪屍。滾滾而去。

    車去,人空,只餘滿地或死或傷的喪屍在亂爬。

    良久,一幢房屋內閃出一個人影。抬手摘下了頭上的帽兜,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正是鄭佳希。

    鄭佳希在周春雨率領突擊隊員殺出來後,生怕誤傷到自己,匆忙中找了路邊的一所空宅躲了起來。

    眼見著周春雨大發神威,離那指揮的智屍越來越近,鄞江鎮裡突然一陣喧嘩。緊接著,周春雨的對講機就哇啦哇啦亂叫起來,稍後,怒氣衝天的周春雨帶著突擊隊員放棄近在咫尺的智屍,轉身就走。

    那智屍可謂得了便宜便賣乖,眼見周春雨走得急,居然不是想法子逃命,而是再一次指揮喪屍圍攻了上來。這一次,突擊隊的小伙子們表現有些慌亂,眼見著堅固的陣形越來越散亂鬆動。在旁邊看得發急的鄭佳希再次出手相助,終於讓周春雨帶著人馬安全退回了高壓電網後。

    周春雨返回後,似乎完全放棄了橋頭陣地的防守,帶著全體人員擠上殘疾車,居然撒腿就跑。緊追不捨的喪屍和智屍順勢跟上,硬是用大量喪屍的屍體,在高壓電網上堆出了一條通道,突入鄞江鎮中。

    鄭佳希不知道鎮內出了什麼事,但她知道一定是危及崖山眾人的大事,眼見著鎮內處處響起一片片騷亂聲。不由為盧鍇的安危甚是擔心,便抱著梨頭,帶著兩隻喪屍狗也湧入了鎮中。

    一路沿著官池中路前行,鄭佳希很快看到了前面隆隆開來的卡車,也認出了曾救她一命的王路。

    不知為何,看到王路。鄭佳希心裡湧上一陣溫馨的親切感,似乎看到了自己最親的親人。她禁不住騰出一隻手撫了撫心臟,那裡面流動的,可有王路的血液。

    就在這時,一隻喪屍從旁邊的樓上跳下來,向王路撲過去,鄭佳希哪裡容得喪屍襲擊自己的救命恩人,立刻指揮它住手。

    然而奇怪的是,喪屍居然違抗了自己的命令。

    鄭佳希立刻明瞭,這是有別的智屍在指揮它,她顧不上尋找那只躲在暗處的智屍,再次向喪屍發令,命令它立刻跳出卡車。

    然後喪屍居然僵持在那裡。

    鄭佳希的震驚是不言而喻的,她住在金陸村時就已經發現,隨著智商覺醒程度的不同,智屍之間也是存在等級的,越聰明的智屍,等級越高,相應的低等級智屍都會天然服從高等級智屍的命令。而喪屍也相同。

    如今這只僵持的喪屍說明,在暗中指揮它的智屍覺醒程度不在鄭佳希之下。

    幸好,王路出手殺死了喪屍。

    看著街尾已經消失不見的卡車的蹤影,鄭佳希有些發愁,王路的敵人,就是崖山的敵人,崖山的敵人,就是盧鍇的敵人。

    盧鍇的敵人,就是鄭佳希自己的敵人。

    不知道那只智商奇高的智屍躲在哪兒,也許自己該和它好好談談,看在大家是「一家人」的分上,就不要襲擊崖山了。雖然說蘿蔔白菜不合喪屍智屍的胃口,可吃素菜也一樣能活啊,自己不就活得好好的?

    鄭佳希拍了拍懷裡的梨頭,看了看一地的殘疾喪屍,歎了口氣,唉,大家何必鬧得你死我活的,這片天地裡,能果腹的東西多得是。她畢竟是孩子脾氣,想到就做,當下抱著梨頭,四處尋找鎮內的智屍,打算和它們好好談一談,離開崖山吧。再打下去,誰也落不了好。

    不說鄭佳希在淪陷的鄞江鎮忙碌著「愛與和平」的荒唐事業,滿載著老弱的卡車嘎一聲停在了崖山腳下的停車場,這裡的入侵的喪屍還不多,山道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喪屍在晃蕩。

    這時,殘疾車也紛紛在停車場停了下來,王路放眼一望,心中大喜,封海齊、周春雨、關新等人都在,而來得最快的還是沈慕古--這廝倒也好運,因為實力不強,帶著突擊隊殺出防線後,進軍速度最慢,而一發現防線後被喪屍抄了後,甚至顧不上請示封海齊,帶了人拔腿就跑。

    沈慕古以前在市區求生的不二法門,一是感應喪屍,二就是逃跑,這次施展出久已不用的壓箱子絕技,居然第一個逃回了崖山腳下。--當然位於何梁線的鎮尾陣地離崖山最近也是個原因。

    雖然這事很丟臉,但自己帶著的突擊隊員和老弱一個都沒有受傷,卻讓沈慕古在羞愧中也有少許得意。

    王路正指揮封海齊、關新等人開路,護送全體人員上山,一邊想著是不是撿塊磚頭在自己腦門上拍一下。以便再次激發異能,為大夥兒守好後路。

    卻見王德承從一輛殘疾車上扶下一位狂哭亂叫的隊員--蔡春雷!

    王路正在奇怪都已經脫了險了,蔡春雷為何還在失控中,卻見王德承和蔡春雷四周的人群哄一聲退了開去。「他被喪屍咬了!他被喪屍咬了!」

    王路臉色刷一下就變白了,該死,還是出現人員受傷了嗎?受傷,就意味著變異,就意味著喪命。

    王路匆匆撥開人群擠進去,人群中,王德承扶著蔡春雷孤單單地站在中間。蔡春雷已經陷入半瘋狂中,一會兒揪著王德承大吼「殺了我!快殺了我!老子不想變成喪屍!」一會兒又嚎啕大哭:「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看到王路趕過來,王德承眼睛一亮:「王哥,你快來救救蔡春雷吧,他可是為了掩護大家才受的傷啊。」

    然而不等王路回話,四周的人群已經竊竊私語道:「被喪屍咬了哪裡還能救?就算是王隊長有異能,也沒辦法。」

    「還是趁早斬首吧。也省得受活罪。」

    「是啊是啊,等變異就不好辦了,以前不是沒有不忍心殺咬傷的人。結果反正被變異的喪屍襲擊的事兒。這種事上,可不能做爛好人啊。」

    「你、你們……你們這群王八蛋!蔡春雷可是為了你們才受的傷。」王德承怒吼。

    王德承其實以前和蔡春雷的關係一般般,就算是在市區營地,也只是點頭之交,因為那時候,每個人都只為自己活著,別人,只是和自己爭食的多餘的人。蔡春雨也罷,關新也好,死或活。對王德承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還不如半塊餅乾能引起他的興趣。

    然而自從到了崖山,發生了原木一號事件,並因此成了「王路的人」後,王德承和蔡春雷因為都是屬於陣前反水臨陣投敵--不,棄暗歸明的聰明人。兩人到也有惺惺相惜之感。

    再說蔡春雷雖然不如王德承強壯,卻有些小聰明,殺喪屍能力一般般,但很會經營自己的生活,也就是俗稱「很會過日子的上海小男人」--甬港和上海本就是親戚關係,上海女婿多半是甬港人--在蔡春雷的努力下,王德承甚至能在「下班」後吃吃他煮的宵夜。

    雖然武裝部有人開玩笑說王德承在被徐薇薇打擊後改變了性取向,和蔡春雷搞「基」,但其實大家也很眼紅蔡春雷會過小日子,鳴鳳山莊的大食堂雖然可以趟開肚皮吃,但食堂菜哪有自家小炒有味道?

    吃人家的嘴軟,王德承在外出任務時,自然而然會幫襯蔡春雷一把--這原本就是蔡春雷巴結王德承的目的所在--於是,在外人眼裡,這兩人是「基」情四射,但說實話,王德承對蔡春雷的確產生了感情。

    只不過是戰友之情,而不是「基」情。

    人是群體性動物,社交是天然的本能,沒有一個人可以真的像滅絕師太一樣一個人過日子。

    他需要愛人,需要朋友。

    以往,這世界不允許你交朋友,當兩人會為了一塊發霉的餅乾打得你死我活時,所謂的友情就是個屁。

    但在崖山卻不一樣了,充足的食物,雖然有點風險卻並不致命的和喪屍小規模戰鬥,在武裝部小伙子們中間慢慢培養出了感情--戰友之情。而王德承和蔡春雷的友情就格外深厚一點。

    深厚得足以讓王德承在蔡春雷被喪屍咬傷後,不是像以往慣例那樣一斧砍下他的頭,而是帶回崖山,向王路求救。

    這一舉動,很荒唐,很白癡,很傻很天真。其實連王德承也知道,蔡春雷早晚會挨一斧,無論是他活著時,還是變異後。

    看到王路大步走來,王德承顫著聲道:「王、王哥……」

    王路急促地道:「傷在哪裡?」

    王德承扶起蔡春雷的左手道:「手腕上被咬了一口。」他喃喃解釋道:「我們為了掩護老人和女人先逃,在最後面壓陣,上殘疾車時,蔡春雷扶在殘疾車車門上的手被追上來的喪屍扒掉了手套,咬了一口。」

    其實不用王德承解釋,王路也已經看到了蔡春雷手腕上的一個牙形傷口。一大塊皮肉被硬生生扯走了,鮮血正從猙獰的傷口處不斷湧出來。

    王路冷著臉:「受傷多久了?」

    王德承喃喃道:「也就二、三分鐘。」

    王路搖了搖頭,突然轉身道:「給我一把斧子,還有汽油和打火機。」

    幾樣東西很快被送了過來。大夥兒都背過了臉--誰都不願意看到蔡春雷被王路親自斬首的那一幕。

    不管怎麼說,蔡春雷可是為了保護大夥兒受的傷,雖然殺掉被喪屍咬傷的同伴是共識,但目睹現場,也免不了有兔死狐悲之感。

    王路一邊往斧頭上淋汽油一邊對王德承道:「抓住他!抓緊!」

    王德承咬著牙喃喃道:「哥們,對不住你嘍。」從背後反剪了蔡春雷還完好的右臂,壓住了他的肩膀。讓他的頭伸了出來。

    蔡春雷似乎意識到了不妙,拚命掙扎起來,但王德承的力氣比他大多了,根本掙脫不了,蔡春雷突然放棄了掙扎,他慘然一笑:「王德承,老子總算用不著每晚聽你打呼嚕,能安安靜靜睡一覺了。」

    王德承咬著牙道:「哥們。走好,我會為你報仇的。」

    這時,王路對著澆過汽油的斧頭點著了打火機。呼一聲,火光燃起,王路再次吩咐王德承:「抓牢他!」

    王德承雙臂一用力,閉上了眼。

    卡嚓一聲,蔡春雷長聲尖叫,他臨死前的尖叫聲,長時間迴盪在王德承耳邊。

    迴盪的尖叫?

    王德承突然覺得不對勁,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而是蔡春雷真的在叫,而自己手臂中的蔡春雷的胳膊。也在動個不停。

    王德承猛然睜眼,卻看到王路一手舉斧,一手握著蔡春雷半截胳膊,而蔡春雷的斷肘處,血正在噴射而出。

    王路吼道:「都他媽愣著幹什麼?趕緊來人包紮止血!」

    崖山眾人都是跟著錢正昂學過戰地救護的,卡車上原本就攜帶有較齊全的急救物品。當下就有幾個人搶過來,七手八腳給蔡春雷止血包紮,像黃冬華、林久這樣自認急救縫扎學得比較好的孩子,還當場試著給蔡春雷結紮大血管。

    王路的身上,臉上,都是砍斷蔡春雷胳膊時濺上的血,他正在擦拭著,封海齊和周春雨迎了上來,兩人臉上都是遲疑憂心之色。

    王路不用猜,就知道兩人想對自己說什麼--自己這一招壯士斷腕能不能阻斷生化病毒的傳播,實在是件極冒風險的事,

    王路搶著道:「立刻用吊籃將蔡春雷運上山,讓山上的錢正昂做進一步治療。」

    封海齊和周春雨對看了一眼,王路這句話已經再明確不過地表明了他對蔡春雷的處置:救人為先,冒點風險,值。

    周春雨立刻道:「我這就安排人將蔡春雷送過去。」他頓了頓:「就派王德承去好了。」

    王路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轉向依然臉有豫色的封海齊,封海齊長歎一口氣:「王路,不可有婦人之仁啊。」

    王路低聲道:「老封,多謝提醒了。只不過,原木一號逃走前,正在做一個試驗。」

    封海齊眉毛一挑,王路在火燒眉毛的檔口,和他談什麼早已經逃之夭夭的原木一號的試驗,肯定有貓膩。他不動聲色地「喔」了一聲。

    王路道:「當時,我和錢正昂想驗證一下生化病毒從傷口浸染全身的傳播速度,所以,讓一隻智屍咬了原木一號手指一口,然後,將他的手腕在第一時間切了下來。」

    封海齊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瞪視著王路--雖然原木一號的苟延殘喘,本就是用來做試驗的,可封海齊沒想到王路居然能恨得下心來做這樣恐怖的試驗。

    殺人,不算什麼。

    但虐殺,哪怕是一個殺敵如麻的士兵都難以認同。

    迎著封海齊的視線,王路卻一臉坦然。

    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封海齊的臉部慢慢柔和了下來,王路的本性,他是最瞭解不過的,想當初剛上岸山時,因為自己勸王路招兵買馬,王路還差點和自己翻臉。現在,王路已經是一個30多號人團隊的首領了,有些事,他是不得不為。

    封海齊終於只是歎了口氣:「小王,雖然說,這年頭已經沒人相信什麼天道報應了,但你做事還是有留條底線,天道迢迢,天道迢迢啊。」

    王路苦笑了笑,肩膀上的傷口不正提醒自己這個道理嗎?如果自己一早只是殺了原木一號,而不是搞什麼試驗,也不會有王比安受傷,自己差點半殘,梨頭又生死不知的慘況吧。

    封海齊也知道自己的話有點重了,俗話說看人挑擔不吃力,站在一旁指手劃腳說風涼話是國人的通病,又有幾人真正明白王路心裡的苦,身上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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