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百八十四章 文 / 於諾
第四百八十四章
往往目光流連在她身上好幾秒,還不能相信她原來只是一個小女孩。
一個小女孩——也許七八歲,頂多八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靜靜走著,偶爾抬頭望天,燦爛的藍天與她清亮的黑眸相映成輝,躍動的卻絕不是純真的光芒,而是深沉的、黯淡的,讓人忍不住要皺起眉頭來的孤寂。
這樣一個正當無憂無慮的童年,照說該日日活潑開朗的小女孩為何眉宇之間竟沉蘊著一股化不開的惆悵呢?
這樣的孤寂,這樣的惆悵,她又為什麼刻意要用唇畔的淡淡淺笑去掩飾呢?
她微笑著,笑容卻絕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單純天真,也不是一個成年人會隱藏的心機算計,只是這麼笑著,就像她決意強迫自己時時拉開嘴角,強迫自己展露歡顏似的。
她就這麼走著,笑著,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好奇的目光,可她渾然不覺,沉浸在小腦袋裡無邊無涯的世界。
她想著一道謎題,一道她昨天從圖書館看來的謎題,一道有關秤重的謎題。
她還記得自己捧著那本書津津有味地讀著這道謎題時,圖書館阿姨驚愕又訝異的眼神。
「你看得懂嗎?」阿姨懷疑地問她。
「看得懂。」「那你解得出來嗎?」她點點頭,「嗯。」當阿姨震驚的表情落人眼底時,她知道自己又犯了過錯。
她不該點頭的。
她知道那本書不是她這個年紀該看的書,也明白憑一個八歲孩子的智商不該解得出那道題。
可是她解出了,只花了幾分鐘。
對一個陌生的外人而言,她超乎尋常的智力常會令他們吃驚、呆怔,接著便是一陣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所謂的天才兒童,而對許多大人來說,像她這樣的天才兒童就像是外星生物,顯然與他們不是同類他們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也不明白該怎麼與她相處。
於是,只有遠遠地走避了。
也不能怪他們,沒有人願意跟她玩,家裡,除了二叔,其他的人都不喜歡她,包括她的爸爸,她沒有人可以玩,只得每天看書,學校裡的書,她已經看的不耐煩了。
偶爾看一些書,有些人總會這麼問她。
她只得,他們沒有惡意,只是不曉得該怎麼對待她罷了。
她明白的,從她很小的時候便開始顯露早熟的智慧起,她便逐漸習慣了周圍大人的反應。
不只大人,就連同年齡的小孩也不願與她親近,他們覺得她是怪物,聰明得詭異。在一種好奇又嫉妒的心態下,他們不但疏遠她,甚至以欺負她為樂。
她已經習慣了。
她今天並沒有等司機來接她。
她很不喜歡這樣,那樣,她會覺得,她更像是一個怪物。
默默的走在路上,興許是走累了,她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靜靜看著來往的人群。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沒有人喜歡她呢?
想著,她不禁歎了口氣,長長的、深深的,完全不像她這個年紀讓小女孩該有的落寞。
「怎麼了?年紀小小就唉聲歎氣的,不怕成了小老頭?」剛剛沉落至谷底的一顆心驀地翻揚,她旋過身,仰頭望向那個如此嘲謔她大男生。
他一身白色的球衣,臉上還有滿滿的汗珠,笑著看他,手裡還玩著籃球,顯然,他是剛剛打完球。
「我怎麼可能變成老頭,我是女生!」她低下頭,沒再看他。
白謹言低頭,看著這個清秀的小女孩,說實在,在她這個年紀她看來應該是稚嫩的,可眸中流露出的聰慧神采卻經常令他吃驚。
她有眸子聰慧迷人,卻又潛蘊著淡淡憂傷——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憂傷啊。
「老白,你不會戀童吧,說實話,這小姑娘長大了,是個美人坯子,可以太小了吧,你又不吃素,想犯法!」
「滾!」籃球扔過去,一群人笑著散去。
他蹲下身子,看著她。
「天要黑了,你要自己在這裡嗎?」
「等會,就有人來找我了。」她淡淡的說著,臉上沒表情。
他笑,「與其讓別人找你,還不如我送你回家。」
「為什麼?」她小小潔淨的臉上漾著淺淺的微笑。
「因為……」他瞇起眼睛,「我們在同一間小學上的學!」他指了指她的校牌。
她沒說話。
「這樣好了,我請你吃東西,然後送你回家,冰激凌怎麼樣?」
「不知道!」她垂下眸。
「你是沒決定好吃什麼,還是覺得冰激凌不好吃?」
「我沒吃過冰激凌!」她垂下眸,難掩哀傷。
上貴族學校的小孩,沒吃過冰激凌?
「這樣好了,我帶你去吃,然後送你回家!」
「不行,那樣我家裡會生氣的?」她搖搖頭,起身就走。
「你可以說,去你同學家寫作業了。」他支招。
她腳步一凝,看他一眼,「可是,我沒有同學,再見,大哥哥!」
他跟著站起身,餘暉下,她單薄的身影,格外惹人心疼,忽然,他就皺起眉,他今天抽風了,沒得玩了嗎?閒的吧,跟一個小孩子聊天,還硬是要請人吃飯,瘋了,一定是瘋了!
他笑,皺起眉頭,轉過身,與她背道而馳。
這是個奇怪的小孩子,這麼小,怎麼就那麼多的心事呢?
他覺得,他的童年就算是不愉快的,看著她這副老成早熟的模樣,似乎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奇怪的小孩!
「福伯,我只是,我只是出了車禍,傷了頭而已,而已,不是半身不遂的,不用跟看犯人一樣看著我的!」他懊惱的摀住臉,世界上怎麼就有他這麼可愛的人呢。
「可是,少爺,您要靜養呀!」
「我已經很安靜了,安靜了太長時間,你是不是想讓我徹底的安靜了呀?」他挑著好看的眉,他從來就不是跟著他老人家作對,只是,太無趣了。
「不是的,少爺,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綁著繃帶的臉,倏地湊到他的面前,修長而細緻的手停在他的面前,「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你的意思,這樣,這樣好了,我出去溜一圈,就在醫院裡,一會兒,一會兒,保證馬上回來!」
福伯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跑出門口。
「少爺,您慢點!」不行,她還是跟著去吧。
站在住院部的門口,白謹言屏住呼吸,凝望著眼前被黃昏夕照靜靜籠罩的醫院,這是一家私立醫院,青草綠樹錯落有致,遠遠能看到一幢幢咖啡色的建築,不遠處的樓盤是猜意大利地中海風格的建築。
一切,就是那麼安詳寧靜。
手裡揣著畫本,筆在手裡轉了一圈,找了個位置執筆想畫些東西。
鉛筆在畫紙上飛舞著,不經意抬眼,遠遠望著的噴泉前多了一人,他蹙起眉,這小孩子,怎麼不識相呢!
他歎了口氣,看著她衣袂翩然,他淡淡一笑,手上的動作沒停。
她仰頭,看著天空,直到他手裡的畫,都完了,她還沒低下頭。
這小妮子,可真是逗!
他都替她累了,她還仰著頭,他也抬頭,偶爾,天空上,鳥兒飛過。
「少爺,你在看什麼呀?」
忽然傳來的聲音,他一愣,「沒,沒什麼,只是今天天氣特別好。」
「我有點累,想回去睡覺。」他擺擺手,起身。
秋映塵垂下眸,微微咬著唇,踢著腳底下的小石子。
不經意,石子飛出去,她倏地抬起眸,映入眸底的是一張略皺眉頭的臉龐。
額頭上,厚厚的繃帶,其實,他長得很好看,就是,有些熟悉。
她歪著頭。
「好久不見!」近處了,看到她,才知道,那是兩年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小孩子。
「哦,是你哦!」她也點點,唇畔漾開淺淺的笑。
算不上的笑,只是了悟的深情。
「你還記得!」
「嗯,他們說,我的記憶力一向挺好的。」
「福伯,你先上去,好吧,我遇到一熟人。」他擺手,福伯點點頭上了樓。
「哦!」福伯心不甘情不願的轉身。
他蹲下身子,拉起她的小手,一握,「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叫白謹言!」
映塵一愣,微微退後了一步,「你好,我叫秋映塵!」
他笑了,本就優雅貴氣,如此的笑容,讓十歲的小女孩也一怔。
的確,他很好看,雖然,額頭上纏著繃帶,他還是很好看。
「那,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她點點頭,並不多話,清瑩的眸子落到別處。
他沒想到,兩年後,會在遇到她。
「你生病了?」他問,高高的身子,微微依靠在噴水池的邊緣。
「沒有,我爸爸在住院!」她聲音冷冷清清的,卻格外好聽,映塵,的確,她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樣,飄然出塵。
應該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她是他見過最有氣質的小女孩,那是一種讓人將目光傾注的氣質。
他們算是認識了,四點以後,在住院部的花園裡,她總能看到她的身影,單單薄薄的,時間久了,她會告訴他很多的事情,說一些學校的事情。
「你真的會彈鋼琴嗎?」他坐在她的身邊,仰著頭問的一臉的認真。
「是呢,我會彈鋼琴,不過我不喜歡彈。」他說道,的確,他一點都不愛彈鋼琴,不過是小時候開始,鋼琴,成了他的一種生活習慣而已。
「其實,我還挺喜歡的,除了彈琴,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什麼。」她說著,又蹙起眉。
他一愣,扳過她的小臉,「小朋友,你這個地方,能不能不要這樣?」
「怎麼了?」
「你才十歲,十歲而已,感覺比我奶奶都老了!」
「啊?」她愣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笑的很開心,他噙著笑,看著她歡快的模樣,看得出,她是第一次如此歡快的大笑。
「我爸爸在給我找家教老師,可能,以後就不能來找你了。」
「家教呀?你爸爸還讓你學,你都快學傻了。」
她沒說話,只是抿了抿唇,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