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042 白衣卿相 文 / 白翼龍
042白衣卿相
呂夷簡彈劾高文舉的理由是因為他有投機倒把的奸商行徑,而且這種行徑居然嚴重的影響到了禁軍之中。起因便是和高文舉一同在戰場上大放異彩的手榴彈。當時高陽關諸將在觀摩了手榴彈的威力之後,都挺動心,高文舉順口就報了個五百兩銀子一枚的價錢,當時是將大伙都震住了,使得沒人敢打他那批手榴彈的主意。可沒想到事情過去了,關於這種神秘武器的傳言竟然越傳越猛了,最後傳到京城的時候,這手榴彈的威力被無限擴大不說,連五百兩銀子一枚的價格也成了高文舉才能獨享的友情價,意思就是說如果旁人想買,還得要貴!這事傳的如此玄乎,高文舉自己又沒當回事,當然就難免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經過仔細查詢,很快就知道了這玩意不過就是一種比較方便的火器罷了,哪裡能值五百兩銀子之多?分明是高文舉想趁機要脅朝廷,最要命的一條,此等猛烈之武器,高鵬未有任何通關手續,如何就能從京城一路無驚無險的送到了前線?分明有鬼!肯定是他早已將沿途守軍早已買通,趁機大發國難財,此等用心,著實可恨!雖然他此次立下大功,卻也無法掩蓋他趁機斂財的事實!功是功,過是過,他有功自有朝廷賞賜,有官家施恩,可也不能因此而壞了朝廷法度,讓他如此輕易就上下其手的賺黑錢!
接下來,呂夷簡又痛心疾首的列舉了高文舉的高昇客棧巧立各種名目,大肆哄抬物價,使得京城中奢靡之風漸長,若放任如此,日後必將導致貪官橫行,人心**,離亡國滅種就不遠了!
至於說到柳三變,那就更要不得了。此事說起來,卻是呂夷簡自己慕了這位詞中第一人的風流才子之名,在自己伯父呂蒙正今年正月六十大壽之時,向柳三變求一首新詞引起的。
為了讓柳三變覺得自己有誠意,呂夷簡將年前高價購來的蜀錦和吳綾各送了四匹權當潤筆之資送去給他。柳大才子一聽是為呂相公祝壽,也不推脫,當下揮筆立填了一首《千秋歲》:「泰階平了,又見三台耀。烽火靜,攙槍歸。朝堂耆碩輔,樽俎英雄表。福無艾,山河帶礪人難老。渭水當年釣,晚應飛熊兆;同一呂,今偏早。烏紗頭未白,笑把金樽倒。人爭羨,二十四遍中書考。」
這首詞卻將呂蒙正的功績誇的天花亂墜。上半闕是講他老人家當政,為國家大難立下了汗馬功勞,使得烽火盡平,刀槍歸庫,老英雄那就是說他呢。下半闕則是對他老人家的評價,拿他和當年的姜太公和郭子儀相比。比起姜子牙來,他出山成名就要早很多(姜太公又名呂尚,出山時已經六十八歲高壽了,因此叫同一呂,今偏早)。但願他以後能如郭子儀那般歷經二十四次在中書位上的考核,這可以算得上是很貼切的祝福了。
本來拿到這首詞,呂夷簡高興的不得了,可沒想到,柳三變當天喝了點酒,一時興起,又隨意做了一詞,那前去求詞的呂府家人也不太識字,只覺得柳大才子的字都是好的,見桌上兩副字,順便就一同歸了包堆掃回了呂府。
呂夷簡一見,喲,這小子行啊,還買一送一,有前途!展紙細品第二首新詞,這一品,壞事了。
柳三變即興所作乃《西江月》一首,其詞曰:「腹內胎生異錦,筆端舌噴長江。縱教匹絹字難償,不屑與人稱量。我不求人富貴,人需求我文章。風流才子占詞場,真是白衣卿相。」
呂夷簡念到「縱教匹絹字難償,不屑與人稱量」句時,笑道:「當初裴晉公修福光寺,求文於皇甫湜,湜每字索絹三匹。柳七這是嫌我酬儀太少哇!」不過自己一首詞送上等絹綾八匹已極少見了,也不算虧了他嘛。又接著念到:「我不求人富貴,人需求我文章」,一下心頭火起大怒道:「小子輕薄,看你名頭正盛,借個吉聲罷了,怎麼便是我來求你了?你一個新科進士,整日不務正業,流連歲月場所,這還有理了!白衣卿相?我叫你做一世白衣!倒要看你如何卿相?!」
其實他心裡恨的是柳三變一個未入官場的新丁居然敢嘲笑他,你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也給不了我什麼,卻得向我來求新詞,這說明我比你混的好啊。這麼近乎於指著鼻子痛罵人是廢物的話語如何能讓人受得了?呂夷簡心地再寬敞也裝不下呀。是,我是給不了你富貴,可我也能讓別人不給你富貴!
事情就這麼發生了,衝突就這麼埋下了。雖然呂夷簡在當天呂蒙正大壽之時用一首新詞獲得了全場的讚賞,但卻不代表他就能將此事放過不究。這不,一過年,呂夷簡馬上就拿本要彈這位不務正業的新科探花郎了。
呂夷簡奏章裡言道:「此人雖有才華,然恃才高傲,全不以功名為念。方中龍頭榜,尚未實授,便日夜留連妓館,大失官箴。若用之這官,恐士習由此而變。」奏折裡當然也附著那張柳三變的作品了,為了增強效果,他抑揚頓挫的將那首《西江月》向群臣誦了一遍。
好傢伙,新科兩位進士,一個大發國難財,另一個不務正業流連妓館,這大宋的風氣是怎麼了?一時之間,金殿之上議論之聲紛然,大伙都等著官家發話怎麼處理呢。
其實呂夷簡並不太清楚有許多軍中要員正在串聯著要向高文舉報復,更不知道文官們也抱成了團打算阻止高文舉入朝為官,他之所以彈劾高文舉,完全是為了吸引官家的注意力,目標卻是後面那個柳三變。他知道高文舉在官家那兒正得寵呢,就算再誇張些的罪名恐怕也搖不動人家,可這裡一次告兩個,你放過一個,總得給個交待吧?這麼一算,柳三變就算插上翅膀也飛不掉了。
他這主意打的挺好,卻一不小心將文武兩幫尚未完全統一的「倒高」行動給影響了。年假期間這些官員們互相都做了通氣,就等著過了年之後各衙開始辦公就著手開始準備高文舉的黑材料,然後一傢伙把他打的翻不了身。為了不過早打草驚蛇,大家這次朝會上,關於高文舉的話題都盡量的避免提及。
呂夷簡這兒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手。一下子把大家都給弄暈了,文官那邊以為是武將們挑的頭,武將們以為是文官們下的手。卻沒想到人家呂夷簡身為呂蒙正相公的親侄子,從來也不屑於和他們這些人拉幫結伙,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
由於文武雙方都不知道對方手上有了什麼底氣才讓呂夷簡挑的頭,也都抱了靜觀其變的打算做起了冷眼旁觀,並沒有誰上前為參劾高文舉的事再做補充,這就讓皇帝那兒有了借口。
趙恆笑著說,那批火器的通關都是他親自下的令,讓內衛們護送的,何來官商勾結一說?至於說到五百兩銀子一枚,更是無稽之談,人家這些火器壓根就沒向朝廷要過一文錢,你怎麼能說人家是賺黑錢要脅朝廷呢?再說這個高昇客棧的經營項目,你就有些過火了,人家照章納稅,明碼標價,又不是欺騙消費,大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公平買賣,你說人家巧立名目就不對了。
再說你擔心高昇客棧的高消費會帶壞社會風氣,就更不對了。難道你呂卿家認為,我大宋的官員們個個都是貪圖享樂以致於會貪贓枉法的人嗎?人家手上有幾個錢,吃的好一些,穿的好一些也是人之常情,乃是無可厚非之事,你總不能盼著我們大宋全國上下都過窮日子才舒服吧?
說到這裡,趙恆索性把話再說的明白了一些,高鵬身負秘旨替朕巡守邊關,所立功勳有目共睹!對人家的賞賜還沒定下來呢,這兒就急著下黑手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這麼做以後還讓旁人怎麼為國效力,為朕盡忠了?著有司盡快擬定對高鵬的賞賜出來,以後再不許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再尋高鵬的不是,否則嚴懲不貸!
得,呂夷簡的目的是什麼且不忙說,他這誤打誤撞的一手,一下子就把過年期間這麼多位大人辛辛苦苦佈局籌劃做的那些準備全都給打了水漂,陛下這兒都定了調子了,大家再去邊關收集黑材料好像也沒有什麼具體意義了。一下子,呂夷簡馬上被這些人當成了高文舉的同夥,認為他這是替高文舉以退為進的破大家的局呢。許多人悄悄一討論就發現,呂蒙正便是當日高文舉的主考官,呂夷簡又是呂蒙正的親侄子,那麼這兩人一夥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呂夷簡還不知道自己為了一時氣憤居然得罪了滿朝文武,依然在那等著官家對柳三變的發落呢。
有那紙《西江月》為證,柳三變的艷名又太過響亮,這事實在是沒什麼值得再研究的了。趙恆思前想後,回批了幾個字,著有司擬旨,自己一甩袖子退朝了。
等到奏折發還之後,呂夷簡看到上面的御筆批詞:「柳三變不求富貴,奈何將富貴求之?任作白衣卿相,花前月下填詞。」臉上浮出一絲笑容,你不是要做白衣卿相麼?御筆欽封的行不行?我倒要看看你柳七還求不求人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