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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011 悲壯的救援 文 / 白翼龍

    011悲壯的救援

    被康保裔喊為虎子的老人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缺了門牙的嘴顯得分外好笑。原本早就可以憑著大小幾十場硬仗的功勞回家含飴弄孫的他最清楚這個自己跟了大半輩子的主子如今的打算。康虎意氣風發的用那稍稍漏氣的嘴巴招呼留下的一千人,告訴他們接下來要和將軍一起打一個前所未有的硬仗,很有可能一去就回不來了,如果有怕死的可以留下,將軍已經在高陽關準備好了遣散費,回去找守庫的老潘支取便是,絕沒人說什麼。

    康保裔瞇著眼睛看著康虎一如十幾年前那般向弟兄們做戰前動員,一言不發。他的思緒早已飄回了十四年前的回憶中去了。一想到自己從軍幾十年來,自從與楊業一起跟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潘大帥,闖下了若大的名頭,那時候,契丹人看到潘、楊、康三面大旗無不聞風而遁。那七年,是自己人生中最得意,最輝煌的七年。可惜,這一切,從二次北伐之後便化為了泡影。楊無敵在悲憤中被王侁的激將法害的一損兵折將,本來約定負責救援的王侁自作主張的將陳家谷伏兵拉進了主戰場。使得楊業力盡被俘殉國。康保裔記得自己得知楊業歿於戰場之後去問詢潘帥時的那一幕,看到潘帥那渙散的眼神,一肚子火的康保裔硬生生將那滿腔的憤懣吞了回去。可惜,潘帥依舊為此事耿耿於懷,不上一年便鬱鬱而終了。

    康保裔望著張凝帶著兩千人利箭一般衝入契丹騎兵營盤,一邊廝殺一邊縱火,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這孩子,很像老夫當年,這一場硬仗下來,若是不死,日後一定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他又想起潘帥故後自己尋機到登州找到王侁時的情景,那個出身名門,用言語害死楊業的懦夫在自己的刀下發抖時,他恨不得將那畜生千刀萬剮,但最終還是沒有下手,因為那一刻,他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就算殺了這個懦夫,那個可以放心的把背後交給戰友的楊無敵也回不來了。如果當初不是自己貪功,將接應的任務交給這個懦夫,楊業又豈會無援被俘?!潘帥心裡壓了一塊石頭,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這麼多年了,雖然他費盡了心思照顧著重建的威虜軍,可始終也未能得到威虜軍上下的原諒。每當看到以前在自己面前總是大咧咧的楊延昭恭恭敬敬向自己感謝的時候,康保裔的心就像被針刺一樣疼痛。可是,孽是自己做的,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今天,上天終於給了自己一個了結心願的機會,好男兒沙場喋血,馬革裹屍,不亦快哉!今日一戰,恩怨盡了,此生再無遺憾!

    遠處,契丹騎兵果然分兵一路前去追擊張凝了,而李重貴的伏兵也很及時的接應上,雙方混戰在了一起,契丹騎兵與步兵結合入閃出了一個空檔,時機便在此時!

    「嗆!」康保裔一反手,那把已經多年不曾拔出的戰刀映著雪光閃閃發亮:「兒郎們!契丹賊子攻城車威力極大,遂城危在旦夕,我等今日來救遂城,先破了契丹賊子的攻城車,今日一戰,有我無敵!殺!」

    ……

    遂城中央的箭樓上,密切關注戰局的高文舉突然發現契丹漢軍一陣大亂,仔細一瞧,一支打著康字大旗騎兵居然毫無遮攔的衝進了漢軍營盤,一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眨眼之間就衝到了護城河附近,這些騎兵根本不屑於與那些手忙腳亂的契丹漢軍纏鬥,目標直指忙碌個不停的攻城車。馬上的騎士拋出一個個皮囊,隨後放上一把火,木製的攻城車一輛接一輛的燃起了沖天大火,那皮囊中,是火油。

    「是康叔!」楊延昭面色很凝重,放下千里望,眼中儘是動情的神色,他如何不知道這一千騎兵此舉必然是有來無回,這一刻,康保裔的心思他又豈能看不透?!可是,遂城如今的情況,決定了身為一軍主帥的他根本無法分兵前去救援,他可以肯定,老將軍這一次,凶多吉少了。

    孟良一臉激動,嘴唇微微發抖,兩眼通紅的望著康字大旗在契丹漢軍中左衝右突,速度越來越慢,突然回身向楊延昭喊道:「將軍!給我三百人,我去接康將軍回城!」

    楊延昭望著他歎了口氣,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輕輕的將目光又轉向了戰場中的康保裔,他又何嘗不想接了康保裔出來?可是別說三百人,便是三千人齊發,在契丹的三萬大軍中,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他當然知道康保裔此舉是為了什麼,可這其中的道理,讓他如何說的出口?

    就好比當年的情景,原本交好的潘楊兩家,因為楊業的殉國,潘美的病歿,兩家人居然都將對方視為罪魁禍首,這其中的那些難以為外人道的痛楚,又有誰能說的清呢?更何況,對於將榮譽看的比生命更重要的軍人來說,或許唯有戰死沙場才是最終的解脫。

    高文舉的鏡頭中,兩個鬚髮皆白的騎士一攻一守,在契丹漢軍中殺的酣暢淋漓,幾乎沒有一合之敵。這讓他對騎兵與步兵之間的差距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耳邊聽得孟良和楊延昭的幾次請求都沒得到結果,他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下整個戰場上兩軍之間的情景。原本藉著攻城車已經佔據了些許上風的契丹兵在攻城車被大量破壞之後,缺少了有力壓制,再一次被城頭的宋兵頂了回去。

    再看一眼在契丹軍中橫衝直撞的那路高陽關騎兵,高文舉赫然發現,那些原本負責向城頭壓制攻擊的弓箭手居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自己袍澤中衝來衝去,握著弓箭卻始終不敢向他們射出哪怕一箭。高文舉稍稍一想,結合韓平告訴他關於這個梁王耶律隆慶的性子,一個極為膽大的計劃頓時閃了出來。隨即又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自己這可真是走火入魔了,淨想些不靠譜的事。

    ……

    耶律隆慶兩眼通紅,惡狠狠的回頭向遠在十里外的中軍帳瞪了一眼,大吼道:「列陣!把這支騎兵圍起來!一個也別放過!」他的衛隊衝下去組織了起來,很快,場中的形勢逐步穩定了下來。

    一門心思進攻的耶律隆慶根本就沒想到居然被人如此輕易就突破了母后和皇兄信誓旦旦的鐵桶營盤,跑到自己的地盤上為所欲為。看著那些一下子被沖的懵了頭的士兵們大亂陣腳,耶律隆慶心頭在滴血,近十萬大軍守在外面,居然眼睜睜的看著這群騎兵衝進自己的營盤中大肆屠殺破壞,少了攻城車,原本就很吃力的進攻還能不能完成?又需要多大的代價才能完成?這是在借刀殺人啊!居然連自己也不放過,在這要緊關頭,在自己折了將近六千人依舊盡力進攻的時候,他們居然還忍心玩這一套!這就是自己那偏心的母親!這就是自己那狠心的兄長!這就是那個一心一意要一統契丹,重現大唐盛世的韓德讓!

    咬牙切齒的耶律隆慶很快就恢復了理智,他很明白這時候不是自己應該鬧事的機會,冷靜下來之後的耶律隆慶很快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僅剩下三百人不到的宋軍騎兵,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這支騎兵的來意,分明是報著必死之心來救援遂城的,一瞬間,他對那個渾身染滿了鮮血的白髮老將便充滿了敬仰之情。這才是真正的軍人!如果有這樣的戰友一同上戰場,復有何慮?!可是,契丹全國上下,還有誰能當得此評?!與一群時時刻刻都想在自己後腰上捅刀子的戰友上戰場,竟有幾分贏面?!

    三百騎兵在耶律隆慶的圍剿之下很快就折了一半,僅剩的一百多人馬迅速的圍成了一個三角陣型,耶律隆慶很悲哀的發現,這支已然窮途末路的騎兵直到此時依然堅持著在衝鋒,依然每隔一陣便會破壞一架攻城車。原本一百多輛攻城車在這夥人的破壞之下已經所剩無幾,而那些弓箭手又怕誤傷了袍澤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夥人頑強的繼續。耶律隆慶心裡天人交戰,一方面,他對自己帳下將士這種感情很欣慰,另一方面,他也對這支宋軍的精神很欣賞。同時,他又很明白,不把這些人消滅,那麼倒霉的必然是自己。

    「把我的弓拿來!」耶律隆慶看到中軍帳那邊影影綽綽有人過來,懶的去搭理一下,眼下先把這百來號對自己造成巨大破壞的傢伙幹掉才是正經。

    耶律隆慶抄弓在手,搭上較普通箭矢要長上幾分的白羽箭,嗖的一箭便射向了那個舉著「康」字大旗的漢子,從衝進契丹營盤到現在,一直舉著大旗衝在前鋒的漢子應聲落馬,大旗緩緩飄落。康虎剛要打馬去搶旗,康保裔沉聲將他阻止,一行人不管不顧,接著向下一架攻城車衝去。

    耶律隆慶歎息一聲,最後的一絲憐才之意也熄滅了,張弓搭箭,這一次的目標,正是康保裔。

    弓弦響過,羽箭流星般飛出,但卻並沒有射中康保裔,康虎瞧的真切,飛向撲上去,將康保裔撲落馬下,那支箭正中康虎後心,箭頭從前胸穿出,眼見是活不成了。

    康保裔癱坐在地上,將康虎摟在懷裡,慘笑著望了一眼這個與他生死與共幾十年的馬弁,康虎的眼神終於如釋重負,一臉解脫的閉上了雙眼。此時,僅剩下十二個活著的騎兵先後下馬,緊緊的圍在康保裔身邊,一個個威風凜凜的執刀而立。

    便在此時,遂城的城頭突然一陣大亂,搭在城牆上的一架雲梯轟然作響,城頭上一個人影飄然下墜,正砸在雲梯中央,一陣慌亂之後,那人影藉著雲梯上的契丹士兵,幾個起落便站到了地面,腳下毫不停頓,旋風般衝進了契丹士兵的人群,城上城下的雙方士兵,都被這一幕震驚的暫時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顧不上看城頭占況的耶律隆慶紅著眼,將手中巨弓扔給給旁邊的衛兵,一把抽出佩刀,大喝一聲:「殺!」跳下高台,衝向康保裔那幾個人的小圈子,這樣的好漢,他要親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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