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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92 為官之道 文 / 白翼龍

    092為官之道

    皇宮銀安殿。

    趙恆放下手中的三份試卷,一臉欣慰的向侍立在面前的二十幾位本科考官道:「諸位卿家辛苦了。本科能得此三子,果是我大宋社稷之福。莫說是諸位卿家拿捏不下,就連朕也有左右為難之感,此三篇文章都是才華橫溢,一入眼便讓人欲罷不能。挑出一個來做狀元倒也不難,難得是朕總覺得便使任何一個屈居榜眼探花都讓人覺得惋惜。呵呵,這事可真是有些為難了。」

    一群考官登時面面相覷了,原本那分戰戰兢兢,唯恐將問題上移到官家面前會被訓斥的擔憂馬上變成了好奇。要是連官家都沒法取決一甲排名的問題,那卻又當如何?莫不成搞個並列狀元之雅事?可自古常言,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說的是武藝可以很直觀的憑著真本事,手上見個真章,誰強誰差一目瞭然。這文才方面卻只能憑著大家的觀感來評定了,可到誰比誰強一些,總還是要勉強分出個高低來的,否則事後麻煩就要接二連三的出現了。文人相輕本就是因這些虛名而引起的,要是在這裡再來個三名並列,回頭這些書蟲們鬧將起來,互相不服,可就要讓人頭疼了。

    遠的不說,就說南唐降官徐鉉徐騎省(徐鉉降宋後,官至散騎常侍,故稱徐騎省)的兩個寶貝兒子徐重仁,徐重義哥倆吧。原本未曾出仕前雖然互相不服氣,卻還多少礙著點老爹的面子,面子上多少還過得去。後來,哥倆先後參加科舉,卻都在自己參考的那一科奪了狀元之名,如此一來,兄弟倆沒完沒了的互相攻訐,都說自己強過對方。兄弟倆從老爹過世之後便明目張膽的開始了互相聲討。哥倆的官是越做越大了,可這矛盾卻也越來越大了。甚至把官司一度打到了太宗的駕前,要不是太宗看這兄弟倆都是一肚子才華,早就把兩人趕出朝廷去了。這還是親兄弟呢,都常常拿了這虛名來互相攻擊,何況是他人?這都是前車之鑒啊。若是同科出了三個狀元,可以想像,以後這三位的日子恐怕就要在沒完沒了的互相攻擊之中度過了。

    就在這些官員互相用眼神示意的時候,趙恆突然向旁邊坐著看完三份試卷的宰相李沆問了一句:「先生何以教朕?!」

    只這一句,就讓侍立的諸人心中一陣感慨,做官能做到李相公這一步可真的稱得上死而無憾了。看看人家這官當的,不光是人前人後的風光,御前有座這些都不說,官家開口必稱先生這不奇怪,畢竟本朝以孝悌立國,而李相公又是官家在潛邸時的老師,如此稱呼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官家每有事相詢,總不會問先生是什麼看法,或者先生有什麼意見,總是一句先生何以教朕,聽聽,這是多大面子?

    李沆卻早已習慣了趙恆這副口吻,將三份試卷一字排開,微笑著說道:「雖說三份試卷各有千秋,可這規矩不可廢。若是要分高下,還是有法子的。」

    眾人的眼光都是一亮,心道,不愧是帝師的范啊,就是有法子。可得好好學學。連皇帝趙恆的眼光也亮了幾分,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一份期盼。

    李沆撫了一把鬍鬚道:「三人能做出此等文章,可見都是有才氣之人。可這才氣也分大小,如今既然從文章上分不出高下,便換了法子,從他們的才氣上著手,如此一來,不僅諸位同僚沒有異議,想必他們自己也會服氣。」

    寇准一聽馬上就有些樂了,心道你這不跟沒說一樣嘛。本來從文章上分高下的意思就是為了用這個來做參考,將每人的才情高下做個比較。要有別的法子分才氣高低,何必還要開科設舉?如今文章沒有上下,你又說從才情入手,這不成了朝三暮四,糊弄人的把戲?

    要是換了往日,寇准恐怕就忍不住要開口諷刺兩句李相公了,可今天他是做為呂蒙正的副手來出席會議的,就算有意見,長官沒發話,也輪不到他發言。再說今天又聽了呂蒙正的一番為官之道的教育,正要再向他學兩招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行事呢。因此,寇准雖然心裡多少有些好笑,臉上卻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只是看著皇帝和呂蒙正的反應。

    其他人也覺得李沆這個說法無非就是把貓叫成了咪,換了個說法而已,哪裡是解決問題之道。但他們人微言輕,自然不敢出口相問了,再說人家要真的有後招,自己這些小角色一出口豈不是枉做了小人?雖說堅持原則很重要,可堅持自己選的考生做狀元最後的目的無非是為了給自己的履歷上加點成績,好為將來謀個好出路罷了。今天這麼一諷刺上官,直接就前途黑暗了,就算真的駁倒了宰相,自己日後恐怕連日子都過不成了,還做個屁的官。因此,這些官員自然也都很識趣的作了鋸口葫蘆,一聲不吭了。

    就在大家腹誹李沆的時候,趙恆卻眼光一亮,點了點頭道:「先生果然一語中的!使朕茅塞頓開。」說著竟然整了整衣服,站起身來向李沆施了一禮:「謝過先生,朕受教了。」

    寇准和其他官員眼睛都瞪圓了,偏心眼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吧?老頭說了一句廢話,就能換了如此一個大禮?看他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裡,怎麼就能生受了官家這麼一禮?還有沒有天理了?人家有母憑子貴的,這老頭如今是師憑徒貴了。寇准心裡打定了主意,明天就找找路子,等皇子一到開蒙之時,自己就去做幾天老師,將來也享享這份福氣。

    這些人心中大為不解的時候,半天沒反應的呂蒙正突然點了點頭道:「李相公所言甚是!科舉之本意,乃是為國選才。既已有才,只需要論個高下,自然無須再在這旁枝末節上糾纏了。相公一席話,如黃鐘大呂,蒙正受教了。」

    李沆面色平靜的點了點頭,將三份試卷輕輕向前推了推,微笑著看向趙恆。

    趙恆笑著道:「文章不分高下,文章卻是不同之人做的。這做文的結果各有千秋,可這過程總有高下吧。呵呵,呂愛卿,將此三人的草稿紙呈上來。」

    寇准腦子裡轟的一聲響,久久不能平靜。什麼是差距?這就是差距!三個人作出的文章沒有高下,可三人在作文的過程中所費的心思卻各有不同,從草稿上自然就能一目瞭然了。誰的草稿和文章差別小一些,修改的少一些,誰自然就技高一籌了。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自己就沒想到呢?可笑還把人家李相公的說法當成了笑話,原來是自己高度沒達到人家那個程度,看不到這個過程。人家李相公就能一下子想到這一點,而官家在李相公一提示之下就能回過神來,甚至呂大人也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一點。自己卻還心中胡思亂想,以為是官家在給大家演戲,真是有如井底之蛙般好笑。

    當呂蒙正吩咐將三份試卷對應的試題袋呈上來時,寇准心中更是震驚的無以復加。為了避免作弊,也為了複查時有據可徇,秋闈結束收卷之時,是要連草稿紙一同收回來的。方便出了問題之後可以追查。雖說是個補救措施,可這些草稿紙和試題袋一般在取出試卷之後就被束之高閣了。就算是發現了試卷中有什麼問題,一般也很少有人再去那些廢紙堆中去翻東翻西了。可是今天呂蒙正帶了三份試卷來面聖,竟然連這三袋廢紙也帶來了,這說明什麼?自然是人家早就想到了此事會用到這些東西了。能想到這一點,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做事滴水不漏已成了習慣,二是他也想到了這個法子。

    不管這兩條哪一條,都夠寇准學一陣子的了。總之,他自己心中很是明白,當初這事情擺到面前之後,他自己壓根就一籌莫展了,當呂老頭四兩撥千斤的把事情推到官家手中之時,他心裡還有些沾沾自喜的感覺,自己終於可以不用去考慮這麼頭疼的事情了。而且當時他還覺得呂蒙正無非就是會些取巧的法子而已,自己只要能學會這番左右逢源的本事,將來也能混的風生水起,恐怕成就不見得就會低於他呂蒙正。

    可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才發覺自己錯了,或許還錯的很離譜。先不說李沆一轉眼就想到了解決之道。就連呂蒙正這老傢伙,恐怕也是早就想到了用這法子來解決問題了。而他之所以將這事一直拖著不說,非要把問題推到官家面前來,恐怕不是他不想擔風險,而是要把這個看起來讓人頭大,實際上卻唾手可得的功勞送給官家。至於官家那一副樣子,恐怕多少也有些作戲的意思在裡面,否則,但憑著李沆那一句雲山霧罩的機鋒就能領悟到其中的奧妙,那也太懸乎了。只怕人家當時也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一番作做是為了讓大家明白李沆這老傢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難怪人家的官會越做越大,原來是會做人啊,把功勞無聲無息的給上司送上一份,想不發達都難!難為自己還在想方設法的琢磨日後怎麼和下屬套關係,又想法子日後拍上司的馬屁,相比之下,儘是些下等招式。看看人家這馬屁拍的,簡直沒有絲毫痕跡,讓人不服都不行。這就是所謂的上善若水嗎?

    看著在龍案上攤開的三份草稿紙,寇准心中長歎一聲,這為官之道,果然非同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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