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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01 科舉之路 文 / 白翼龍

    001科舉之路

    大宋鹹平三年三月十五。杭州海務署理衙門後宅小院。

    一個英俊不凡的公子哥兒,正蹲在地上投入的作著什麼事情,旁邊站在一個書僮模樣的小男孩和幾個丫環,幾人的臉上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十分為難又不敢勸解,似乎有幾分顧忌。順著他們的目光看下去,原來那公子雙手正在捧著一團泥巴很有興趣的玩弄著,在看旁邊,一堆用硬木棒生起來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燒,火光中,隱隱約約能看到其中包裹著七八個弄好了的泥團。

    一陣笑聲中,兩位面帶笑容的中年長者相伴而來,看到這院中的一幕,兩人好像都有幾分尷尬。愣了一愣,其中一位長者似乎有些不悅,大聲訓斥道:「胡鬧!」幾個丫環和那個書僮聞言大吃一驚,齊刷刷的跪了一地,同聲道:「老爺息怒!」

    那位少爺此時也發覺身後來了人,回頭看了一眼,笑道:「爹,師叔,你們回來啦。兩位稍坐,我這裡馬上就好。」手上加快幾下,將那團泥巴向火堆中一扔,吩咐那書僮道:「看著點火啊。」

    吩咐完畢,笑嘻嘻的直起身來,一邊雙手互相搓著殘餘的泥巴,一邊和兩人見禮。

    「像什麼話!」看著他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那個做父親的頓時有些鬱悶,訓了一句之後又補充道:「先不論你的舉子身份了,單只是年紀也已經十八歲了,怎得還是如此頑劣?!幸虧是你師叔看見了,這副模樣要是讓外人看了去,少不得落個不修邊副的名聲,再被傳到學裡去,小心壞了前程!」

    那少年卻並不在意,只是向著父親口中的師叔眨了眨眼。

    那位師叔笑道:「師兄言重了……」

    「沒點眼力勁!」那父親也沒留心他說的話,見幾個丫環還呆呆的站在那裡,瞪了一眼,訓斥道:「還不去打水來給少爺淨手?!」

    「爹!你冤枉孩兒了。」被稱為七郎的少年,正是兩日前隨著師叔徐重信前來杭州看望父親的柳三變。那位板著臉教訓他的人,正是柳三變的親生父親,如今的杭州海務署理衙門的最高長官柳宜。

    見父親一臉不爽,柳三變連忙很利落的在丫環端來的銅盆中淨了手,接過毛巾擦了擦,轉頭過來接著說道:「孩兒這可是一片孝心吶。」

    「胡說八道!」柳宜瞟了一眼,笑罵道:「十八歲的大人玩泥巴還有臉說是一片孝心,難不成明日還要穿件老萊衣來院裡玩耍麼?」

    這句話裡卻有個典故。老萊子是春秋時,楚國的一位隱士。這個老萊非常孝順父母,對父母體貼入微,千方百計討父母的歡心。老萊年過七十的時候,他的父親仍然健在。有一次,父母看著兒子的花白頭髮,歎氣說:「連兒子都這麼老了,我們在世的日子也不長了。」老萊聽到之後,害怕父母擔憂,想著法子讓父母高興。他專門做了一套五彩斑斕的衣服,走路時也裝著跳舞的樣子,父母看了樂呵呵的。一天,他為父母取漿上堂,不小心跌了一跤。他害怕父母傷心,故意裝者嬰兒啼哭的聲音,並在地上打滾。父母還真的以為老萊是故意跌倒打滾的,見他老也爬不起來,笑著說:「萊子真好玩啊,快起來吧。」後人以「老萊衣」比喻對老人的孝順。唐代詩人孟浩然曾作詩曰:「明朝拜嘉慶,須著老萊衣。」

    這個典故是說子女想盡辦法讓年事已高的父母心情舒暢。柳宜不知道兒子在搞什麼花樣,還以為他學了幼童玩泥巴的行徑被自己發覺後,用這個典故來討好自己呢。雖然依舊對他那不顧形象的行徑頗為不滿,卻也被兒子這般急智逗樂了。

    柳三變自然知道父親說的這個典故,但他卻並非此意,當下很幽怨的看了徐重信一眼:「師叔也不幫弟子分解分解,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可不得了了,有心人還以為我在嫌棄父親年紀大了呢,這個罪名可實實擔不起啊。」

    柳宜被他氣笑了:「油嘴滑舌!這幾年在師尊那裡也不知長了多少學問,這口舌之利倒是見漲了。」突然發覺這種說法似乎有些影射老師的意思,趕緊閉了嘴,很不安的向徐重信看了一眼。

    誰知徐重信不但沒有絲毫見怪的意思,反而馬上感激了起來:「說起來,這幾年還要感謝七郎啊,自從歸宋以來,這三十年間,父親最開心的日子就是七郎在身邊的這幾年,師兄是不知道啊,這些年裡,小弟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卻也免不了常常被父親訓斥。自打七郎留在父親身邊之後,連帶的小弟也少挨了許多罵。自去年以來,父親更是終日含笑,再沒一句訓斥小弟的言語了。這些,都是七郎的功勞啊。」

    柳宜見他面色鄭重,也知道老師這個兒子從來不苟言笑,應該不是在搪塞自己。又因為了有師尊這副大個擋箭牌,卻也不便再向兒子板臉訓斥了。再說本來就難得一見,自己心中多少也有些牽掛兒子,別為了這些個小事再傷了感情。

    這時候,幾個丫環將桌椅擺在了院中,又奉上了幾杯新茶,幾人客氣著落了座。柳宜想要問兒子幹嘛沒事要玩泥巴,想了想,礙於徐重信的面子,強忍著沒問出口。

    正謙讓著喝茶時,徐重信卻將話題引了過來:「七郎玩的這個泥團,可有個名堂。連父親大人也讚不絕口呢。無怪師兄不明白,小弟初見時也覺得頗有幾份荒唐,呵呵。」

    柳宜有些沒明白:「怎麼回事?」

    柳三變連忙向徐重信使個眼色,微微一笑:「呆會你就知道了。」

    柳宜很不爽的白了兒子一眼,心道,好小子,還學會賣關子了。

    卻聽徐重信飲了口茶之後感歎道:「幾年不見,杭州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真讓人感慨萬千啊。」

    柳宜笑道:「說起來,這些都要感謝思師的栽培才是啊。若非有恩師的面子,范大人又豈會多看小弟一眼?有了范大的的幫忙,小弟多少將這海商事務瞭解了一些。去年議開杭州港的時候,又是范大人向朝廷提名,這才讓小弟有了個出頭的機會。說來說去,都要感謝恩師啊。」

    徐重信正色道:「師兄這話就過謙了。這幾年,誰不知道你柳師兄為了這杭州開埠的事來回奔波?先不說別的,僅是來回杭州到泉州之間,就不下十餘次,算算這兩地千餘里的路程,僅僅為此事,師兄就奔波了近三萬里。只這等辛苦,就遠非常人所能及。再說這在杭州開埠,也不是為了師兄自己,往小了說,是為了這蘇杭百姓能多個進項,往大了說,這也是為國為民的壯舉。且看自打去歲開埠以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不僅不再有百姓逃離海外,反而又多添了許多流民在此地落戶。這都是師兄的功勞啊。」

    柳宜連連擺手:「慚愧慚愧。說起這兩地奔波來,要放了以前,的確是要花費不少時日,可重信兄和七郎此次前來也是走的水路,想必也知道,雖然走水路的話,雖然路程遠了一倍,卻方便了不止十倍,原本一趟要半個月的路程,如今三天便可到達。這奔波之苦,實實有些誇大其詞了。」

    徐重信微微一笑:「要不怎麼說師兄你不是作官的材料呢。這等內情,你我自家心知肚明即可。旁人又豈會明白?且不說陸上要耗費的時間長短,這走水路在許多人心中,那是要冒風浪的危險的,稱之為九死一生也毫不為過。再加上水路行程又遠遠超過陸上距離。這些說出去,就算沒有功勞,那也要算上幾分苦勞的。若是師兄堅持實話實說,恐怕人人都將你這海事衙門當成了撿錢的金飯碗了,到時候,只恐師兄辛苦創下的局面,不免為他人作嫁啊。」

    柳宜聞言心中也是一驚,他本是個老實人,只想著有一說一,這幾年來,經過反覆觀察,他確定了開埠通商會給官府財政帶來收入,又能讓百姓光明正大的將貨物賣個好價錢,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這都是個好事情。再說那位蘇杭兩地鼎鼎大名的朱三爺早就已經將蘇杭之間的貨物向南洋販賣了,加上其他的那些不知名的海商們,每年從杭州灣出海向南洋走私的貨物不知道有多少。與其讓他們頂個走私的名聲,將財富白白流失,還不如給他們正個名,光明正大的為朝廷增加一點收入呢。

    經過他幾次上書朝廷,又反覆在兩地之間奔走。加上泉州海事衙門每年為朝廷上繳的稅銀大大超出了朝野上下的想像。於是,大宋的第二個海商署理衙門順理成章的在杭州灣開埠了。而經過多次取經的柳宜也就當仁不讓的做了這個衙門的主事。

    不管怎麼說,這個衙門承載了柳宜心中太多的期望,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落到那些貪官污吏手中。想到這裡,柳宜只得贊同徐重信的說法。其實這一年多來,他也將原本那種唯唯諾諾的性子改變了不少。不過由於他自己的性格所限,難免總是會洩露一些事情讓別人看出端倪來。一想明白此中關節,柳宜便笑著向徐重信討教起了如何糊弄別人的方法。

    柳宜和徐重信這些人都是聰明人,這些擺在明面上的事情當然也只是拿來堵別人的口的,就算真的傳了出去也不會影響什麼。真正涉及到事情穩定的那些非常重要的因素,他們從來不會如此輕率的談論,一般都是用一種只有自己人才能聽明白的方式點到即止。比如說,涉及到桃花島的事情,又比如說,那位和七郎相交莫逆的神秘人物高文舉。

    聊了一會,柳三變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很興奮的跑到火堆旁邊,用木棍將那些泥塊拔了出來,找了幾個木托盤盛上,在父親疑惑的目光下,小心的將那個最大的泥塊砸了開來,小院中頓時洋溢起了一股讓人陶醉的香味。

    「原來是燒雞啊!」柳宜吸了吸鼻子,一下道破其中奧妙:「這個法子倒也別緻,不過這個做法實在欠雅,實在不適合讀書人去作弄,在自家院裡偶爾來上一回倒也無妨,出門在外萬萬不可做如此行徑。」

    柳三變將處理好的雞肉小心的裝到盤子裡,很無奈的應道:「孩兒遵命。不過好歹也算是孩兒一片心意,還是請爹爹你嘗過再說吧。」

    「哼哼!」柳宜不依不饒的白了他一眼,接過丫環遞上來的筷子,向徐重信示意道:「重信兄,自家人就不要俗套了,一起嘗嘗吧。」

    「呵呵。」徐重信笑道:「今天可算是沾了師兄的光了。只聞這香味便知道,七郎這手藝又長進了不少啊。師兄你是不知道啊,七郎做的這道菜,父親極是喜歡,還曾自己動手試過呢,無奈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總是放不下架子,小弟勸過幾句,倒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呵呵,原本小弟也不明白為何要如此個做法,嘗過之後方知,此法實乃世間極品啊。快嘗嘗。」

    柳三變笑看著父親夾起一塊雞肉來小心的送進口中,望著他那似乎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向徐重信做了個會心的笑容,匆匆向自己房中跑了過去。

    「果然美味!」柳宜嚥下肉之後,非常震驚的想了想,望著徐重信道:「七郎自小便習文識字,小弟家中雖不甚富裕,卻也始終不曾難為了他,這君子遠庖廚的道理想來他也明白。可這又是怎麼回事?他是從哪裡學來的這手藝?」

    看著柳宜那變幻莫測的表情,徐重信深怕這位比自己還要迂腐三分的師兄又要為這個訓斥七郎,連忙解釋道:「說來這也是七郎的一片孝心。父親自去歲入夏以來,總是覺得沒什麼胃口,七郎很是擔心,湊巧又從高紳士那裡得知世間有如此一種美味的作法,便費了心學了回來。果然讓父親胃口大開,呵呵。說實話,小弟初時沒弄明白,也不甚服氣,待有幸嘗過一次之後,才發現此物果然是世間極品。可惜,小弟自己總是學不會。」

    把徐鍇這尊大佛搬了出來,又為柳三變的行為定上了個孝道的大義,果然將柳宜的種種疑慮一掃而光,方纔還有些擔憂的表情頓時變的欣慰了:「原來如此,難怪這孩子如此用心了,也是師尊教導有方啊。再說那高紳士,果然是個人才,以前只知他精通種種格物技巧,卻不知他連這等事務也如此精通。」

    徐重信鬆了一口氣,想了想,頗有幾分擔憂的開口道:「這幾年,七郎這幾年倒有一半時間跟他在一起,父親也願意讓他兩在一起親近。只是這高紳士無心功名,在學問方面,想來便不甚重視了。小弟曾問過父親,可他老人家竟似絲毫不擔心,這讓小弟心中不免有些惴惴,此次一路同行,因朱三爺在旁,也不便出言相問,也不知此次大比,七郎的把握有多大。」

    柳宜聞言心中也有了幾絲憂愁,畢竟自己將兒子送到恩師門下的本意,是想讓兒子走科舉之途,他日出仕為官,也好搏個光宗耀祖、封妻蔭子。雖然這幾年自己也常常去泉州,可由於總是來去匆匆,根本就顧不上和兒子見面,因此,他的學業如何,自己還真是不怎麼瞭解。如今聽到徐重信這麼一說,兒子雖然替自己在恩師座前盡了孝道,可這學業方面竟然有些耽擱了,這讓柳宜心中如何不急。

    卻見柳三變很開心的拎著一隻小巧的玻璃瓶子走了過來,輕輕放在桌上道:「師叔、爹爹,有餚無酒未免不美,這是文舉兄送給我的桃花酒。請兩位品嚐品嚐。」

    徐重信不太關心世間俗務,倒也沒什麼。柳宜這一年多來管理海務通商事宜,當然對這些來自海外的物品多少有些瞭解,且不論這瓶中的酒味如何,單只看這只通體晶瑩剔透,一絲雜質都看不到的玻璃瓶,就讓柳宜心中咯登一下,他清楚的記得,朱天賜上次從海外購回來的玻璃製品報關時的價格。僅僅只是一隻雞蛋大小的玻璃杯,也要一千貫的報關價格,這還不是最終的銷售價。想必要上市銷售的話,這個價格還要上漲不知多少。

    如今看著這個能裝半斤的酒瓶,先不說這酒如何,只這個瓶子,得值多少錢啊?饒是柳宜如今財大氣粗,見慣了奇珍異寶,這時眼睛也不由的發直了,看著兒子很隨意的將瓶中的酒灌進酒壺,又很恭敬的為二人倒進酒杯,遞到面前。整個過程竟然呆呆的連動也不會動了。

    「師叔,請~!」柳三變勸過徐重信之後,又輕輕的喚了一聲:「爹!嘗嘗這酒的味道如何。」

    柳宜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端起杯子來一飲而盡,醇烈的酒味一下將老頭刺激的表情突變,一張老臉抽搐的扭來扭去,好久才平靜下來,非常不可思議的咂咂嘴,稱讚道:「好酒!好酒!也就只有此酒能配上此瓶,無此瓶,也顯出得此酒之美。好好好~!」

    一連串的稱讚之後,徐重信有些莫名其妙了,有那麼誇張麼?他小心的嘗了一口,登時也將眼睛瞪圓了。但他心中牽掛著柳三變的學業,不敢誤了大事,只是淡淡的稱讚了一句,便向柳宜打了個眼神。

    柳宜也明白了過來,情知兒子在恩師跟前這幾年的情況一直是由恩師自己處理的,估計徐重信也不怎麼能插上口,想來想去,為了不引起兒子的警惕,覺得還是迂迴一下的好,便小心的旁敲側擊道:「七郎,你和文舉相交甚深,我聽說他無心功名……」

    柳三變大大咧咧的打斷父親道:「哈,什麼無心功名。他比我還心急,估計這時候都在去京師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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