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章 春天裡的殺機3 文 / 肖申克117
這隊騎兵大約有三百來人,他們每人有兩匹馬,挽著鐵弓和彎刀,身穿精美的輕甲,在夕陽之下反射著耀眼的光彩,趙誠甚至可以看到鎧甲上精美的花紋和飾物。
這不是蒙古騎兵的裝束,因為普通的蒙古士兵不喜歡穿著沉重的鏈甲與鎖甲,哪怕是很輕巧,而是穿經過加固處理的皮甲為主,同時在外面罩上一層生絲織就的質地密實的袍子。如此輕便的裝備自然是為了減輕戰馬的負重,最大限度的提升部隊的機動性。
這隊騎兵簇擁著一個衣著頗為華麗的人,看上去像是首領。
「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個蒙古人的營地,探子報告說那裡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我等長途爬山涉水,人困馬乏,天快黑了,我們就在此地找一處紮營,養好精神,待明天日出之時,我們殺將過去,殺光所有蒙古男人,搶了他們的女人,所得的財物大家平分,我們要讓鐵木真知道偉大的亦難赤-必勒格1大汗的子孫是永遠不會屈服的!」那首領在人群之中發表著演說。
「殺光蒙古人!搶光所有的牛羊,還有蒙古女人!」
「古兒汗2萬歲!」
他的手下們歡呼道,眼神中帶著無窮的仇恨,手中揮舞的彎刀散發出逼人的殺氣。
趙誠三人心下有些惶惶,附近百里沒有其它蒙古營地了,只有他們所在蒙古遊牧地了。自從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草原以來,蒙古範圍內已經看不見紛爭與戰爭了,千戶制度打破了原有的部落之分,皆稱蒙古,只有在與陌生人相見時,才會問對方的姓氏,從而得知其出身。這批人只能是來自阿勒壇山以西的地方。聽說者別3將軍奉成吉思汗之命,越過阿勒壇山西攻喀喇契丹4,追蹤那位總是善於逃跑的前乃蠻王子屈出律。正如那位首領所說,部落裡只剩下兩百來位老弱婦孺,青壯年不是跟隨者別將軍攻哈喇契丹,就是跟隨木華黎將軍進攻金國,還有一些人去年冬天就跟隨成吉思汗攻打唐兀惕5未歸。
「怎麼辦?」莫日根低聲問道。
「曲律,你們兄弟倆帶著這個人回去,告訴你們的爺爺和父親,讓他們帶著所有人連夜離開,鑽進阿勒壇山,越快越好!」趙誠道。
「那你呢?」曲律問道。
「必須有人留下來監視,我人小,躲在這樹林裡,不易被發現,更何況他們要殺的是蒙古人,你們要是落在他們手裡,只能是死路一條。我是漢人,萬一被他們發現,我活下來的機會大一些。」趙誠道。
「不如我們一起回去吧,反正他們要等明天天亮才會突襲!」曲律擔憂的說道,「我的爺爺和父親都曾說過,我比你年長,要保護你!」
趙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對於蒙古人,他內心的感情很複雜,卻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不必再說了,天一黑,我就悄悄地趕回去。你們快去吧!把我的馬也帶走。我是奉長生天的旨意降臨人間,自有神靈庇護!」
曲律兄弟倆想了想,點頭答應,抬起那位半死不活的陌生人,快速地將此人綁在馬背上,牽著馬匹小心翼翼地穿過樹林,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趙誠很是讚賞,因為他知道這兄弟倆之所以不敢騎在馬上急馳,是擔心因為馬蹄聲而被對面的敵人發現,露了馬腳,給營地帶來滅頂之災。他立刻將那只被遺棄的梅花鹿藏在樹叢中,以免被敵人的哨兵發現。他相信只要自己不露頭,仗著身小,這些殺氣騰騰的敵人即使主動搜遍整個樹林,也不會發現自己。
但是一個突然出現的意外打破了他的計劃,原來是漸漸從密林中消失的曲律兄弟倆,驚擾了那些在密林中棲息的鳥類的安詳的生活,膽小的鳥兒紛紛從鳥巢裡撲騰而出,成群結隊地在半空中飛翔。
不用那位首領發話,立刻有十來位武士拍馬過來,到了樹林前,紛紛下馬,取下弓箭、長槍或撥出彎刀,進入密林中搜尋著。
「怎麼辦?」趙誠暗叫晦氣。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做了決定。
趙誠不得不從掩身的樹叢中站了出來,立刻,所有的弓箭對準了自己,那黝黑的箭頭讓他不寒而慄。
「不要殺我,我不是蒙古人!」趙誠舉著雙手,表明自己沒有任何武器,更沒有任何危險。
「跪下、跪下!」對方圍了過來喝斥道,即使是一個少年,他們也沒有放棄警惕。
趙誠只得舉著雙手表示順從,半跪在地,只當是給死人下跪。他剛跪下,立刻有幾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刀鋒上傳來的寒意讓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讓他感到這個春天的傍晚還是比較寒冷的。
那位首領吩咐其他人去搜索這片山林,但是卻沒什麼新發現。這讓趙誠放心不少,要不然自己的英勇獻身就全白費了,他剛才十分擔心曲律兄弟會衝過來救自己,那樣不僅白白浪費兩條生命,還會讓蒙在鼓裡的部落承受滅頂之災。
「你是什麼人?」那位首領此時走了過來,一腳將趙誠踢翻在地,並踩在他的胸口之上,讓趙誠喘不過氣來。這位首領雖然衣著華麗,但是卻臉風塵,眼神中的狠戾殺伐之氣讓趙誠恐懼。他有些後悔了。
「尊敬的古兒汗,我是個漢人,本是遙遠的中原金國中都人士,家中有屋又有田。可恨那蒙古人,殺我父母,毀我房屋又毀田。我那可憐的姐姐被那蒙古王子強姦了一百遍吶一百遍。」趙誠裝出十分害怕和對蒙古人痛恨無比的樣子道。
他的手在地上亂抓,沾滿泥土和草根的手在眼角抹著,眼睛受了不潔之物的刺激,剎那間淚流滿面。
「哦?」那首領臉上稍緩,那只鑲滿珠寶的精美寶刀仍抵著趙誠的喉嚨,「那你怎麼在此地出現,看你這身穿著,也不像是奴隸的樣子!」。
「古兒汗明鑒。可恨的蒙古人五年前將我抓到了蒙古,成了此地不遠的一處蒙古遊牧地的奴隸,為蒙古人做牛做馬。我的蒙古主人享用美食,我在旁餓著肚子伺候著端水倒酒;我的蒙古主人騎馬打獵,我在地上跟獵狗一起奔跑,箭矢屢次差點射到我的身上;冬天,我的蒙古主人在溫暖的帳蓬裡睡覺,我在四處透風的羊圈裡得熬夜,要是被餓狼叼去了一隻,我就會被打的皮開肉綻;夏天主人乘涼,我得在一邊煽著風,讓我不得歇息。可恨的蒙古人打我罵我,讓我衣不蔽體,食不裹腹,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趙誠一把鼻泣一把淚的控訴著。
「你所說的,倒也是實情。蒙古人不僅可恨,而且該殺,我與蒙古人有不共載天之仇。我一讓再讓,鐵木真那只又老又醜的惡狼一逼再逼,這一次我要讓他的子民流血,將他加之於我族身上的痛苦還給蒙古人。殺光所有蒙古男人、女人,祭奠先祖先父。」首領歇斯底里地叫囂著,那抵在趙誠頸部的寶刀移到了空中揮舞著,砍殺著空氣,似乎鐵木真就在自己的眼前。
「尊敬的古兒汗,我趁著我的蒙古主人喝醉了酒,偷了主人兒子的這身衣服,不敢偷馬,怕驚擾了畜生,才逃到此處棲身,以為此身不是餵了豺狼,就是餓死。是偉大的神明長生天讓我遇到您——勇敢的古兒汗,您敢於挑戰成吉思汗,讓我不得不欽佩。請讓我追隨您的馬後,你殺敵時我為你遞上箭羽,你渴了我遞給你馬奶酒,你餓了的時候,我為你烹製可口的鹿肉!」趙誠表示自己的「敬意」道。
那首領也許是見趙誠是個漢人少年,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說的又很合自己胃口,便鬆開了他,趙誠鬆了一口氣,他的內衣早已經濕透了。
「哈哈,這個漢人小子不是尿褲子了吧,怎麼這麼難聞啊?」有人大笑。
趙誠看了看自己的屁股,原來自己剛才正好躺在莫日根「洪水」沖刷過的地方,混和著尿液的泥土沾濕了自己的屁股和大腿,發出一股特別的氣味,果然「嚇得尿了褲子」。
眾人指著這少年狂笑,而趙誠心中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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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亦難赤-必勒格】曾是乃蠻的一代人傑,足智多謀,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傑,使得自己的部落強盛一時。時人評之,說他「平生從不以馬尾示敵」,足見其更是一位驍勇果敢的大將。他的長子就是著名的太陽汗,太陽汗之子就是篡了西遼政權的屈出律。
注2:【古兒汗】又作局兒汗、菊兒汗、闊兒汗、葛兒汗等,是北方遊牧民族各部落的盟主的稱號,即「諸汗之汗」或「大汗」之意,《蒙古秘史》釋為「普皇帝」、《史集》釋為「算端和諸國王們的主君」。
注3:【者別】這詞在蒙古語中是「箭鏃」或「槍刺」的意思,看過《射鵰英雄傳》的人都知道,此人以箭法出眾而聞名,後成為成吉思汗軍中的先鋒將領。
注4:【喀喇契丹】意為「黑契丹」,中國史書則稱之為西遼,遼帝國末年契丹貴族耶律大石率領一些人西遷所建,一度成為中亞地區近百年中的絕對霸主。他依照當地習俗,自稱」古兒汗」,又依中原習慣,建尊號為」天祐皇帝」,儼然成為遼帝國繼承人,他於五十六歲上病故後,上廟號德宗。漢化相當嚴重,耶律大石本人也是契丹末代貴族中少有的進士出身。
注5:【唐兀惕】是蒙古人對西夏的稱呼,又作「唐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