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家族詛咒 第二章 蒸貓 文 / 涼月幽幽
我的第二十世祖宗莊禮讚就這樣去了，全家舉哀。
莊禮讚畢竟官居四品，所以喪事也辦得風風光光。
喪事過後，莊禮讚的幾個兒子果然遵從了父親的話，全都辭去了官職，變賣了京城的老宅，帶著家人遷離京城回到山東老家，此後便以經商為業，卻也由此發家致富富甲一方，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再說莊禮讚去世後，全家上下最傷心的人不是他的結髮妻子王氏，也不是兒女，卻是他的姨太太柳煙濃。
這個柳煙濃年輕時是京城中有名的舞孃，人長得漂亮那就不用說了，就說什麼霓裳舞，什麼凌波舞，什麼破陣舞，什麼胡旋舞等等等等，在柳煙濃這裡都簡單得如小孩子的過家家一樣，實際上柳煙濃最引以自豪的是她自創的一套長袖舞——煙舞長袖。
據說就是因為這套煙舞長袖使柳煙濃當年一舞動京師，從此之後聲名大震，博來了個響噹噹的外號「九丈綾」，說的是她能將兩條長九丈的水袖舞得柔中帶剛，時若流雲漫卷，時若飛瀑流泉，時若平湖秋月，時若鳳舞九天，步步生蓮如仙子之輕逸，身姿曼妙如弱柳之扶風……總之一句話，就是舞跳得好。
柳煙濃雖然出身於舞姬，可是卻也是個性情中人，雖然當時身後的追求者排成一排，可是柳煙濃選擇郎君的條件卻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能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說白了，就是嫁過去之後不能做小，且丈夫不能納妾。
單這個條件就難倒了所有追求者，想想能捧得起她名舞孃「九丈綾」的不是富庶公子哥，就是世家闊少爺，可是擁有這樣身份和地位的人，誰會娶她一個舞孃做正室？
就在這時，柳煙濃遇到了莊禮讚，當時柳煙濃正於京城最大的酒樓跳這長袖舞，趕上莊禮讚和一班好友在此閒聚，當時柳煙濃如飛天臨世一般的舞姿立即吸引了莊禮讚。
要說我家祖宗莊禮讚那也是個知情識趣的妙人兒，正巧隨身帶有玉笛，於是便解下腰間的玉笛以笛音為之伴奏，一時之間舞隨笛韻，笛伴舞姿，兩個人就如心有靈犀一般配合得天衣無縫，搏得滿堂喝彩聲不絕。
一舞終了之後，柳煙濃放眼看去，但見莊禮讚面貌清秀，風流倜儻，舉止文雅落落大方，此時也正含情望著自己，一時之間郎情妾意全憑眉目傳遞，柳煙濃也就芳心暗許了。
可是莊禮讚此時已經有了妻子王氏，是同在朝中為官的王大人家的千金，這就又不合柳煙濃的要求了，想來兩個人就是再情投意合，莊禮讚也不會為了一個舞姬而休離王氏，棄家族聲譽和自己前程於不顧的啊。
可就在這時柳煙濃卻讓步了，決定嫁給莊禮讚做妾，但是條件是自她柳煙濃之後，莊禮讚不許再納妾，本就不大好色的莊禮讚當然極其爽快地就答應了。
現在想來，柳煙濃對莊禮讚的確是有真感情的，這從一個那麼高傲的女人竟然肯屈身做妾這件事上就看得出來，而且還聽說，自莊禮讚去世之後，柳煙濃是哭得死去活來，還七八次試圖上吊『自殺』，可是都被家人救了下來。
幾次求死未得的柳煙濃冷靜下來之後，卻將滿腔的恨意轉到了盜走七寶船的賊人身上——若不是這賊人起貪念，現在莊家還是好好的，莊禮讚也就還會好好地在朝為官，沒有那麼一股急火攻心，說不定再活個十年二十年也未可知。
這樣一想，柳煙濃甚至比莊禮讚的親生兒子更上心尋找竊賊的事情。
柳煙濃是做夢都想揪出盜走七寶船的賊人，這樣日思夜想，忽然有一天讓她想到了一個狠辣的辦法出來，那就是——蒸貓。
想到蒸貓，柳煙濃連連怪自己糊塗，為什麼沒早點想到這個辦法。
傳說丟失了貴重之物後，只要將一隻活貓放在鍋裡蒸熟，同時心中詛咒偷東西的人和這貓一樣的下場，不出十日，偷東西的人肯定會暴斃身亡。
這就等於是給盜賊的身上下了一個惡毒的詛咒，可是這個詛咒雖然有效，後果卻也十分慘烈，這只被蒸的貓死後，蒸貓人不但本身要損壽十年作為報應，而且子孫七代都要被詛咒，每代中都要暴死一人來為貓償命。
不過這倒嚇不倒柳煙濃，自從莊禮讚死後，她也覺得生之無味，損壽十年又有什麼好畏懼的，另外她一生未曾生育，更不怕這樣的詛咒。
如此一來，柳煙濃就更下定了蒸貓的決心，要知道她年輕時可是親眼見過蒸貓的，對具體的步驟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在柳煙濃十五歲的時候，當時她還沒紅，只是在京城裡一家很大的青樓做舞孃。一天清晨，花魁滿堂春忽然披頭散髮哭喊著跑出來，說是昨天晚上睡著之後不知窗子被誰弄開了，藏在床下的一個小小的箱籠被抱走了，那裡面可是她自十四歲接客起，近十年的積蓄啊。
當時只記得滿堂春哭得是天昏地暗，後來又一連幾天不肯見客，見到她這樣，老鴇不願意了，連打帶罵把一個昔日的花魁折磨得不成人形，睡在床上幾天不吃不喝奄奄一息。
柳煙濃心地還算善良，見到滿堂春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心有不忍，於是就趕在夜深之後偷偷帶了幾樣點心過去探望，來到滿堂春的房前，見到房裡還亮著燈，柳煙濃正要上前敲門，卻聽到裡面傳出了貓叫。
柳煙濃心中奇怪，據她所知，這滿堂春並不喜歡貓，沒有養貓啊？想到這裡就用手指沾了唾液將窗紙捅破，悄悄向裡窺視。
只見滿堂春披散著頭髮，穿著一身白衣，正在擺弄著地上一隻小小的蒸屜，蒸屜下面是一個燒得極旺的炭火盆。
「難道她要自己弄東西吃？」
柳煙濃心下疑惑，繼續向裡望去，可是接下來，她就被嚇得大氣不敢出了。
只見房中的滿堂春抱起了桌子上被繩子捆住的一隻大白貓，眼中現出了一絲狠厲，對著那貓喃喃道：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偷我財物的賊人，等那賊人死了之後，我願意拿出十年壽命償還你，我滿堂春無兒無女，不怕報應。」
說完之後便將那隻貓放進熱氣騰騰的蒸屜內，貓受不住熱，一邊慘叫著一邊掙扎，滿堂春則用雙手死死按住蒸屜的蓋子，一張臉在燭火的照耀下異常猙獰。
隨著蒸屜內的溫度越來越高，貓在裡面叫得也越來越淒厲，到最後，貓的慘叫聲似乎小了一點，可是同時也轉變成了一個女人淒慘的哭聲，那聲音極為淒慘幽怨，給人一種蝕骨的恐懼。
聽到那哭聲，站在外面的柳煙濃忍不住渾身如篩糠一般的顫抖起來，再看滿堂春，卻聽著那哭聲發出桀桀的獰笑。
良久之後，發覺蒸屜裡沒有動靜了，滿堂春慢慢揭開蒸屜的蓋子，驅散了熱氣。
剛才還活生生的白貓此時正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僵死在裡面，兩隻前爪向上扒著，像一個不甘慘死的人試圖用手扒開蒸籠的蓋子一樣的動作，嘴角和眼睛都流出道道黑血，一雙貓眼卻睜得大大……
看到這裡，柳煙濃再也受不住了，只感覺一陣陣的噁心欲吐，捂著嘴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蒸貓之後的第四天，青樓的老鴇忽然吐血抽搐，折騰了一個晚上之後便歸西了，滿堂春到她房間翻找，果然找到了自己丟失的箱籠。
可是箱籠找到之後的第二日，滿堂春也突然心口劇痛死掉了。
想必她許了白貓要以十年的壽命償還它，而滿堂春餘下的壽命也不過十年之久了，所以老鴇死了之後她緊接著也就死了。
實際上，蒸貓與其說是一個詛咒，倒不如說是一個同歸於盡的做法，甚至還會連累後世子孫，對實行此法的人傷害更大，有點得不償失，若不是被什麼深仇大恨逼急了，任誰也不會選這條路走。
想必那滿堂春早就懷疑財物丟失是老鴇所為，老鴇取了她平生積蓄反倒還以打罵相加，滿堂春已存死志，所以會選擇蒸貓這種殘忍的手法報復，就是要與她同歸於盡。
這柳煙濃出身舞姬，在未嫁給莊禮讚之前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些世面的，算是半個江湖中人，無論是手段還是膽量都較之一般足不出戶的婦女要高過一籌，當即下定了決心之後便決定蒸貓，勢必要跟那賊人同歸於盡，讓他為莊家的不幸付出代價。
幾天之後，柳煙濃便借口解悶買了一隻懷了孕的黑貓，她後來又聽人說過，用懷孕的黑貓下的詛咒更毒，一屍數命，縱然那賊人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逃脫。
於是，在一個靜謐無人的午夜，柳煙濃就效仿了二十多年前滿堂春的做法，一番唸唸有詞之後便將這只黑貓五花大綁放進了蒸籠裡。
比當年更甚的慘叫聲在蒸籠裡響起，最後又轉化為一個女人的哭聲，哭聲裡還夾雜著五六個小孩子的淒慘哭喊，過了一會，這種淒慘的哭聲突然轉變成了一種陰戾的大笑，那笑聲更是難聽之至，可是又的確是笑聲。
這是怎麼回事？縱然柳煙濃自莊禮讚死後心如死灰，可是也不免害怕起來。
聽說蒸貓蒸到最後能聽到人的哭聲，那就一定會靈驗，那女人的哭聲就是貓在臨死之際，怨魂離體化為厲鬼的一刻所發出來的，可是現在哭卻轉成了笑。
如果說鬼哭正常，那麼鬼笑就不正常了，一般能發出淒厲笑聲的都是怨氣極重的厲鬼，原來這只懷了孕的黑貓因肚子中的孩子也一起被蒸死，又且在死前痛苦萬分難以名狀，所以滿腔暴戾的怨氣眨眼間化作厲鬼。
柳煙濃顫抖著手揭開了地上的蒸屜，隨即便驚聲尖叫起來：只見蒸屜中的黑貓雙目圓睜，正帶著仇恨盯著她，而更為恐怖的是，黑貓竟然用利爪將自己那原本鼓鼓的腹部劃開了，腸子全部流在外面，在那一堆肚腸中間，五隻全身光溜溜、肚子上帶著臍帶的小貓整齊地伏在上面，雖然已經被蒸熟了，可是鼓鼓的眼珠卻還全部瞪得溜圓，同時惡狠狠地盯著柳煙濃，一隻大貓五隻小貓的嘴角都在一張一合，笑聲依然在耳邊隱隱迴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