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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草堂高臥 第八卷 第第十三章 過家門而不入 文 / 集古字

    李世績端坐馬上,滿是風霜之色,卻是面沉如水。身後數十騎親隨侍衛,遙見長安在望,雖然在軍日久,已然養成嚴苛的鐵律,但一個個臉上依然禁不住露出喜色。

    此時已是貞觀二十三年春日,遙望長安,柳條楊枝,已然漸有嫩黃之色。畢竟此處已然近在畿輔,一眾人未並放開馬力奔馳,只是緩緩而行。

    「前方可是李世績李大人麼?」前方一眾人等,漸漸行近。一名禁兵前驅數步,高聲喝道。

    李世績等人停下腳步,打量了一下前方這一眾人。其中幾個面孔,李世績隱隱覺得有些面熟,似乎乃是兵部中人。

    李世績上前沉聲道:「正是老夫。不知何事?」

    只見前方眾人閃開,一名內侍急匆匆地行上前來,手奉御詔尖聲道:「聖上有旨——」

    李世績緩緩站起,看著那內侍急匆匆上車離去,竟然不容自己出聲詢問一二。他此時心中並未覺得憤怒,只是覺得充滿疑問。

    自己為聖上掃平遼東,立下不世大功,為何匆匆召還,便出調疊州都督?莫非便如當年侯君集一般,對自己有了疑心,還是其中另有文章?

    「李大人,此番遠征遼東,一去兩年,可是辛苦了。」李世績正在思索,忽聞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李世績抬頭看時,眼前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這兩年來代自己為兵部尚書的盧承慶。

    「呵呵,原來是盧大人。」李世績心中一喜。這盧承慶在自己為兵部尚書時,便擔任兵部侍郎一職,後又提任尚書右丞,與自己頗為相得。想必此來。能給自己一些提示。

    「李大人,此處不是談論之所。下官車上,略備了幾杯薄酒,便為大人稍洗征塵如何?」盧承慶微笑說道。

    李世績點頭道:「多承厚意。」

    二人才一上車,分別坐定。盧承慶由座旁取下兩隻小杯來,又自旁邊的暗格中拿出一隻梅瓶,一一滿上,對李世績笑道:「按說大人遠征才歸。這般洗塵太過草率了。只是班荊故道之意,大人想來定然不嫌。」

    李世績卻未言語,只是取杯一飲而盡。s低聲問道:「盧大人,適才聖上旨意,想來你也聽到了。」

    盧承慶點頭道:「這是自然。」

    李世績閉目不語,半晌才睜開雙眼。低聲道:「莫非宮中……有何變故麼?聖上可還安好?」

    盧承慶也壓低聲音道:「自上個月。聖上御翠微宮,便未再視朝。我等也曾入內探望,氣色……不是很好啊。太子……一直隨侍在側。」

    李世績「嗯」了一聲,長歎一聲道:「罷了,老夫明白了。待老夫回家看看,至兵部交待後,入宮面聖,便去疊州是了。」

    盧承慶淡淡道:「大人既然已明端底,還回什麼家。面什麼聖?」

    李世績一驚,沉吟片刻,連連點頭道:「果然如此。多謝盧大人指點,他日必然有報。」

    盧承慶一笑,將杯中酒再注滿。舉杯道:「如此便以此酒。為大人踐行。」

    李世績哈哈一笑,舉起酒來。一飲而盡。

    此時翠微宮內,李世民躺在榻上,對一側的李治說道:「我自弱冠之時,親提兵銳,大小數百戰,才打下這番基業。目今四海承平,群夷服,心願已足,死亦何恨。只可惜一班佐命功臣,杜如晦、房玄齡、蕭禹、孔穎達,已然故去;前兩天李靖有表進奏,只怕他也時日無多了。其他就是活著的,也老朽無用。現在只有一個李世績,卻讓我有些擔心。」

    李治垂淚道:「父皇說哪裡話來,龍體不過稍有違和,服藥數劑,自可復原,何必如此過慮?」

    聽了李治此言,李世民臉上灰暗地氣色中略泛起幾分潮紅,啞聲道:「雉奴,你且莫效此小兒女態。這幾年你進步極快,為父頗為心喜。只是朝中有二人,我卻是放心不下。一則為適才說的李世績,二則為你那庶子盧鴻。我為你安排,若能用時,自然用得;若有不協,勿忘皇家自有雷霆。」

    說罷,又低聲問道:「無忌呢?回來了沒有?」

    李治擦去眼角淚痕道:「適才內侍道已然在殿外侯著。」

    李世民道:「宣他進來吧。朕交待之事,不知如何了。」

    長孫無忌匆匆地走了進來,才要行禮,李世民已經淡淡地道:「不用了。此處又沒有什麼外人。那李世績呢?可接旨了麼?

    長孫無忌頭越發低了,恭聲說道:「李世績在城外受旨後,立時將兵符印信交接於盧承慶,並未進城,便直赴疊州去了。」

    李世民呵呵笑道:「好,如此朕便心安了。盧鴻那邊呢?是如何說地?」

    長孫無忌低聲道:「臣依陛下言,擬旨擢盧鴻為中書令,兼禮部尚書之職。盧鴻強辭未受,並有奏折呈上。」

    說著,由袍袖中取出一個奏折來。

    李世民並未取看,只是淡淡道:「奏折怎麼說的?」

    長孫無忌低頭道:「道是年幼才淺,不堪重用。更道近年文化雖被,但國子監難廣其教,群其類。因此請於長安建京華書院,洛陽建嵩陽書院,其他大邑,均依此例。盧鴻請命為山長,並薦孔穎達之子孔安代國子監祭酒之職。」

    李世民面上微微露出笑意道:「這書院之事,前時他便曾提議,當時朕未准。看來,也是深思已久了。」

    停頓了一下,李世民才道:「傳旨,既盧鴻力辭,便准其奏,建京華、嵩陽書院,盧鴻為山長,仍領國子監祭酒之職,進封為河南郡伯。孔安入國子監為司業,另外……馬嘉運本無才能,欺君罔上,念其在朝多年,或有微功,令行黜退,永不復用。」

    長孫無忌口應旨,又恭聲說道保重龍體,便即告退。

    李治呆呆地聽著李世民微弱地聲音,片刻才遲疑地道:「父皇——」

    李世民低聲道:「雉奴,可是對為父這般安排,心中存了不明麼?」

    說罷,也不待李治出言,逕自說道:「李世績此人,雖然年紀老大,但胸中才能,比之他人自有不同,何況領軍多年,威望素重。只是我雖厚待於他,你卻與他向來少有恩澤。我將他外黜,他若有些觀望不忿之意,便可藉機將其解決,免留後患。如今他能受旨而行,可見畢竟忠勇可用。我若死後,你便可將其復起重用,以為臂膀。」

    李治連連點頭。

    李世民歎了口氣,又道:「盧鴻此人,心中見識遠過世人,又與你向來相善,若入朝為相,實是不二之選。只是,此人身後世族背景太過深重。只看他在士林貌似悠然,這幾年,盧家卻已經老大興旺,再無法彈壓得住。若真任其入朝,只怕用不了幾年,朝堂之上,就是姓盧的說了算了。因此,此人不可不用,亦不可大用。若他日你治國有疑難時,儘管咨詢於他,但卻絕不可將實權委於其手。」

    李世民又想了想道:「好在這些年來,為父看這盧鴻,倒是個識進退的人。不妨便將其府遷至洛陽,令其遠離京師,將來公侯盡可封得。你須厚厚結恩與他,免致怨恨。若為安撫,盧承慶此人才能平平,卻倒是個忠勤之人,不妨重用。」

    看李治目光閃爍,李世民道:「只要武有李世績,文有盧鴻,朝中長孫無忌、褚遂良、於志寧、張行成、高委輔都是忠心老練之人,你日後仰仗這些臣子,便不愁治國安邦。你那內、外閣之設,絕是個高明之法,不妨在朝中試行。只是其中人選,務要小心謹慎方好。」

    李治低頭走出殿外,見到長孫無忌迎了上來,低聲道:「聖上對太子的安排,可謂用心良苦。太子不可不察啊!」

    李治點點頭,與長孫無忌商量了幾句,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適才父皇特地將馬嘉運黜退,不知何故?」

    長孫無忌寬厚的面上露出幾分譏笑之意道:「太子殿下或是不知,這個馬嘉運本是當年魏王李恪之人,本有些打算的。當年盧鴻遇刺之事,馬嘉運通風報信,也是個關鍵人物。只因聖上不欲盧鴻在國子監中無人制衡,這才留了他到現在。此番盧鴻既然辭了高職,馬嘉運留著也沒什麼用,聖上之意,乃是要太子告知盧鴻前因後果,也算給他出口氣。」

    長孫無忌又湊上來低聲說道:「若太子怕盧鴻還不滿意,不若便命地方上尋個由頭,將那馬嘉運——」說著手上比了個刀斬之勢。

    李治無語,心中沒由來地升起一股厭煩之意,只覺得身上沉重無比,心中卻是空落落的。將視線投向遠處,只見後園地鞦韆上空寂無人,只有兩道彩繩在微風中無力地輕輕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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