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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十四章 烹茶論書 文 / 集古字

    第十四章烹茶論書

    茶之一物,在華夏起源甚早,相傳為神農氏發現,初為藥用,後來發展為普通飲品,流傳極廣。至唐時,上至皇宮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均以飲茶為尚,蔚然成風。

    盧鴻前世記憶中對於茶藝頗為喜愛,舉凡綠茶、紅茶以至青、白、烏龍等各類各種均多有嘗試,每日裡也是一日不可或離。但唐時茶道,卻與後世記憶中差別極大。盧鴻生於范陽,要他改進制茶工藝,如後世般造出炒制茶葉來,實在是力有不及;但飲茶之法,卻是別有風貌,與此時通用之法不同。

    唐初時最常見的飲茶之法,名為「羹飲法」。這方法自漢以來最為流行,不僅茶是煮來飲用,煎煮之時,還要加入粟米以及蔥、姜、桔皮等調味品,煮成粥狀飲用。後來逐漸演變,一般不再加入粟米,但還是習慣在茶中加入蔥姜等調味品烹飲。此時已經出現了沖飲之法,乃是將茶餅炙烤後搗碎,加入調料,以沸水沖飲。但此類沖飲法,並不常見。

    盧鴻對這唐時的正宗茶道,雖然興趣深厚,但要他喝混雜了蔥姜氣味的煮茶,實在是享受不來。因此便仿照後世沖泡之法,結合時人的沖飲之法,自已獨作飲茶之法。

    眾人便紛紛移出書房來。孔穎達這院落雖小,但其中古樹參天,頗是茂盛。眾人便在松下石凳上落坐,靜待盧鴻烹茶。

    盧鴻烹茶之道,也稱不上如何美妙。尋常紅泥小爐,其上小小鐵鍋,便從府中取了井水,燒至沸時,才由紙袋中取出炙好的茶葉來,又命人取過一套邢州白瓷杯來,取了茶葉衝入沸水。這茶葉乃是平時,以炭火相焙而制的。那茶先近火相烤炙,然後去火稍遠待其舒展開來,封入紙袋以備飲用。

    眾人先時在屋內久議無功,煩熱難當。此時坐於古松下石凳間,再細飲清茗。初入口時,因並無調料相加,略帶苦澀;但細細品味,漸有清香生於齒舌之間。更加清風習習送爽,手把香茗,真有腋下生風之態,不由各各稱讚。

    馬嘉運就笑了說:「據說佛宗坐禪之時,以茶清心提神。因齋戒忌口,或有烹清茗的。今日一試,確實別有一番風味。盧鴻這一議,深有意趣。以後咱們議事,不若便以此為例,免得將修書之事,弄得如苦勞力一般。」

    孔穎達點頭稱許,又說:「只是如此一來,卻不是太閒適了。可不要讓人說道,這一班修書之人日日飲茶閒談,不務正業。」

    谷那律聽了接口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有何可懼。說到這話,前日下官一位同年倒有兩句詩作,說那閒話之趣。下官這同年本姓牛,在外為刺史。只因他生性喜愛遊山玩水,留連古跡。其治下有山頗是清幽,其中古寺舊跡,多有可觀。每欲前往探勝,但公務纏身,總未成行。後來總算趁著巡視下情時,安排時間,至山中遊玩了半日。當地官員,早就安排妥當。這牛刺史在一間寺中偶然遇一老僧,談起佛經義理,賞玩寺中景色,很是閒適。臨行時意猶未盡,便題句道:因過寺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閒。」

    眾人聽了這兩句,自然沖淡,倒也確是好詩。但見谷那律面含笑意,知道還有下文,便都閒飲清茶,且聽谷那律續說。

    谷那律繼續說道:「那老僧見了,嘿然而笑。牛刺史便問老僧,笑著何來?老僧回稟說:『刺史大人偷得浮生,閒著半日;老衲卻是事先預備灑掃相迎,忙了三天。』」

    眾人一聽,盡皆大笑。刺史大人遊山,地方官員自然要把功夫做足。這事說來,雖然於刺史是散心抒懷,風雅之行,下邊的人卻不知如何忙亂,哪來的雅趣。

    眾人說了一會,孔穎達便又出聲說:「休息已夠,還說不得再述難題。究竟此事如何,還要拿出個章程來。」

    這時顏師古便說:「適才老夫想來想去,其實咱們若一味糾纏於各家經注間,這功夫便下得再大,也有難處。總須先立出總綱來,以此綱為統領,參照各家注義,有所取捨,方可成事。那東漢章帝時白虎觀之議,諸家集論,最後因董仲舒以天人感應之說為統,方成《白虎通》。雖然天人感應之說未見高明之處,但其統一學術之法確可取法。不若咱們先從此著手。這些年來,新法頗有建樹,由玄壇氣學以及新起的「新玄學」等,都有可取之處。我大唐開萬古未有之功,平定宇內,文武大成,便應有大朝氣象,建立經學新局,更立大綱,以此為正義才是。」

    顏師古此議一出,眾人便開始討論起來。若說以此議行事,自然修書工作便容易下手。但如此一來便幾乎是另起爐灶,別立新義,只怕難以竟事;二來這篇大綱,關係成敗。如何確立,委是難題。

    論來論去,最後孔穎達才拍板,取了一個折衷方案。便是由孔穎達與顏師古,先行擬一個大綱出來,以為總論。以此為中心,校以各家經注,逐步審核。至於這編大綱及新建正義之事,還須上報朝庭後,方可確定。

    議事至此,今日所論便告一段落。眾人先行散去,只孔穎達與顏師古又回到書房中,商議正義大綱一事。

    孔穎達笑著對顏師古說:「師古兄,這事既然是你提出來的,只怕你是義不容辭。老朽就當個甩手掌櫃,只靜候佳音了。」

    顏師古卻道:「你想得美!當了總編卻想當逃兵,哪有這樣的事。不過你也是想不開,有現成的好學生在身邊,你還怕什麼?按我說,咱們兩個老傢伙,無論怎麼忙活,也脫不了那老一套,反倒看不明白說不清楚。你這寶貝學生本來就是氣學首倡,你就放心把活交給他,再沒有錯的。」

    孔穎達聽了直搖頭說:「師古兄這話不是這般說的。盧鴻雖然聰明,我也有心提攜,但這等大事,怎麼可交他這年青人的。還須你我多多用心才是。至於盧鴻,自然有用著他處。」

    顏師古嘿嘿笑著說:「沖遠老兄,這學生雖然是你的,只怕你還不如我看得清楚。剛才我提出大綱之事,你這好學生面帶笑意,顯是心中已有定數。年青人雖然閱歷或欠,但要說學問上的事,不是吃飯吃得多就管用的。你就信我一回好了,大不了有你我二人把著,還怕他跑偏了不成?」

    說罷顏師古也不與孔穎達說,直接對盧鴻說:「盧鴻,今天老朽便替你那師傅當回家,命你做出一編正義主綱文字來。不管你連夜加班也好,明天便要交上。事就這麼定下,嘿嘿,老顏我活也干了,茶也喝了,這就告辭去了。」說罷,也不待二人出言,便起身告辭。

    孔穎達一笑,知道顏師古與自己一般看好盧鴻。只是自己乃是盧鴻師長,不便力挺盧鴻主筆,顏師古這才越位要盧鴻作文。便也勉勵了盧鴻幾句,命他先行休息,至於文字,明日能拿出來更好,若是為難,容得幾日,也無不可。

    次日一早,盧鴻便拿了一篇文字,呈於孔穎達。

    文章並不甚長,不過數百字。孔穎達見盧鴻真是隔夜便拿將出來,也有些期待,忙取過細看。

    只見文章開頭寫道:「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

    孔穎達一看便點點頭說:「堂堂正正,自有氣象。」再向下看,越看越是稱讚,不由輕聲讀道:「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妙哉!妙哉!」

    孔穎達將這段文字,反覆誦讀,竟是欲罷不能,足有十餘遍,這才歎道:「千載以下,未曾有此等文字!盧鴻,你這篇文字當真如有天授。以此為儒家之關竅,經義之總綱,再無可過之者!」

    正當孔穎達讚歎不絕之時,忽然聞聽門外顏師古的聲音說:「沖遠兄,不知大清早的,見了什麼佳妙文章,吟哦不絕?我還在大門外,就聽見你一勁的叫好。若有佳文,也當將來共為賞析才是。」

    孔穎達和盧鴻轉過身,見顏師古笑著跨進門來。孔穎達心情極佳,笑道:「什麼事也落不下你這老傢伙。盧鴻今天早上把你安排給他的作業交來了,我瞧著倒確實不錯。老顏你也來看看,可還過得眼去?」

    顏師古笑呵呵地說:「看你這笑逐顏開的樣子,肯定是做得極佳了。還不拿來,讓老朽也開開眼界。」說罷自孔穎達手中取過文稿,坐下細看。

    才看數行,顏師古已然「唔」了一聲,正拈著鬍鬚的左手一時停住,口中卻喃喃小聲吟誦起來。看完全章,顏師古閉目輕誦,一時頭搖得過快,左手一頓之下,竟然將鬍鬚揪下數莖,一時吃痛,「哎喲」一聲,這才驚覺。

    顏師古哈哈大笑,說道:「老孔啊老孔,昨天我說盧鴻這小子能行,你還推三阻四。今天見了這篇東西,可是服氣了吧?要說老朽這雙眼睛啊,看人再沒有錯的。」

    孔穎達卻笑著說:「服什麼氣?你看人看得再准,這學生也是我先佔下的。這個講究的,那是緣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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