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16章 陪同 文 / 莫媣
第16章陪同
冬日的天空似乎永遠沒有完全放晴的時候，總有一層淡淡的銀灰浮在表面，即便陽光普照依舊令人心頭隱隱生出幾分不安。元旦將至，大雪再一次紛紛揚揚包裹了整座城市，天地因落雪覆上純白，寒冷中透出點點明朗的溫情。
若溪的學校，正面臨著緊張的期末考，學生們無心顧及從天而降的六角精靈，終日捧著書本做習題，期待能以一張漂亮的成績單迎來嶄新的一年。
考場裡，若溪靜靜坐在座位上，正埋首努力地在試卷上寫下黑壓壓一片。因為讀的是文科，平日裡雖不至於海量做題，但真正答起捲來就會知道，與理科學生們終日為伴的數字符號看起來是多麼美好。
挺了挺脊背，若溪抖了抖寫得發酸的手腕，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還有二十分鐘，她有足夠的時間檢查試卷。
嘴角微微上揚，又檢查了一下姓名和考號，若溪輕輕站起身來，握著試卷信步走到講台前，「交卷。」
監考老師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這次考試學校裡頗為重視，出的試題都是難度偏高的提高題，像她這麼快就交卷，肯定是答不下去了。待到若溪整理好東西走出考場，百無聊賴的監考老師拿起試卷簡單翻閱了一遍，竟詫異地抬起頭來望向走廊，那抹清麗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轉彎盡頭。
這個女生，竟然，把每一道問題都回答得如此詳細，文字清秀靈動，答案逐條一一列舉，整齊的試卷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舒心。
因為還在考試時間，整個校園顯得空曠而寂靜。天空中依稀還飄著細絨的雪花，被夕陽的餘暉浸染上淡淡的粉紅，嬌柔無限，軟軟地落在若溪的頭頂肩頭。
若溪伸出手去接住一片落雪，看著它在掌心裡迅速融化，只餘剛觸手時的冰涼軟滑，不禁一陣失神。雪落人心，在相遇的瞬間消亡，活著的人空歎時光歲月，終做不到無淚亦無情。相愛之人，總有先離去的那一個，生命在綴滿滾滾紅塵的歷史長河中轉瞬即逝，那個岸邊的守望者，雖然活著，卻也是孤獨的吧……
也許是最近忙於複習太過壓抑了，竟不知不覺想起這麼悲傷的事情。若溪揉了揉發酸的雙眼，繼續向校門走去。
只是，剛剛手心裡的那片冰涼，此時如同烈火焚燒般灼熱，像是要生生燙出一個洞來。
失去過後，竟是這般深刻的眷念。
本已漸漸變小的雪，忽又一下子紛飛起來。
學校門口，賓利車靜靜停在那裡，車身和窗上覆有一層薄薄的雪。南宮羽靠在座位上，似是睡著了，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如同潑灑開來的墨汁，光潔的額頭幾縷碎發垂落，柔柔軟軟的清掃高挺的鼻骨，薄薄的唇微微抿起，脖頸與下顎微張的曲線為他彰顯了幾分倨傲。
若溪輕輕走到車門前，用手拂落窗上的積雪，目光溫柔地望著車內熟睡的少年。這段時間她因為要複習，所以能夠陪他的時間少了很多，可羽卻沒有半句怨言，只提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要求：
「每天臨睡前打電話告訴我。」
「誒？為什麼？會很晚啊，那時你肯定已經睡著了，再被我吵醒不是很不爽嗎？」初聽到南宮羽這個要求時，若溪驚訝地試圖反駁。
「沒事，我一定會接聽。」淡淡的語調，卻讓她沒有了拒絕的心思。因為拒絕，多半也是無效用的吧。
「傻瓜……一定是這段時間被我攪得睡不好覺。」看著南宮羽輪廓清晰的面容，若溪禁不住輕蹙眉頭，羽最近每天都要接受專門指導瞭解家族產業的詳細信息，為日後接手公司打基礎，本來每天已經非常累了，這樣下去，會把身體搞壞的。
墨汁般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一雙幽黑明亮的雙目緩緩睜開。
「你來了。」輕勾唇角，傾身打開了另一側的車門，「上車。」
若溪不言不語地坐上了車，又看了他一眼，有什麼話欲言又止，眼底閃爍著隱隱的關切。
「怎麼？有什麼話要說嗎？」南宮羽一面開車一面隨口問道。這個女孩子，實在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
「沒……」剛剛微弱地應了句，又像是受到鼓勵似的忽然開口辟里啪啦說了起來。「羽，這段時間你這麼忙，為什麼每天還要三更半夜接我電話，這樣睡眠不足會嚴重影響到身體健康的，看看你現在的黑眼圈，都快成國寶了……」
南宮羽好笑地看著若溪喋喋不休的管家婆氣勢，眼底閃過一絲溫柔，一根手指輕輕抵住她的唇，堵住了若溪接下來如滔滔江水般的抱怨。
「因為，我想和你在同一時間入睡。」低低說了一句，墨黑的眼裡瀰漫著濃濃的溫潤，「若溪在熬夜讀書，若溪會缺少睡眠，第二天身體會睏倦不適，那麼，我也要和你一同感受，這樣我就可以知道你的身體什麼時間最睏倦，什麼時間最疲憊，那時就絕對不會打擾你，讓你安安靜靜睡上一陣，緩解了精神疲勞，學習效率才會提高啊。」
賓利車在剛下過雪的路面緩速前行，碾出兩排清晰的齒輪印跡，深深淺淺，在風聲肆虐的雪地漸漸凝結，隨著車輪越拉越長，也越來越深刻……
若溪呆呆看著南宮羽若無其事的笑容，一絲酸澀的感動緩緩溢滿胸口，心像被人輕扯了一把又溫柔地捧在手心，疼痛與感動，愧疚與欣喜糾結著纏繞，他，竟是如此細心地替自己考慮麼……
回想複習考試的日子，每當她困極伏案小睡的時候，似乎從沒有他的電話闖進來干擾她寶貴的小憩時間；每當看書看得心煩意亂想要找人聊天的時候，他總是如春風化雨一般安撫她焦躁的情緒；每當她靜下心來努力背題的時候，他從不主動與她說話……
也許是車內的暖空氣開得有些過大了，若溪覺得有一陣水霧慢慢氤氳了她微垂的眼，模糊中，南宮羽唇邊的笑容似一記強力的催化劑，整個世界轟然間變得淚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