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012 長街殺賊(下) 文 / 傅戍己
「軍侯,殺胡隊正的,是他身後那個少年!」
「嗯?」軍侯一時有點傻眼。不過他很快就開始咆哮:「敢殺人卻躲在他人背後的小子,我妹夫死在你這懦弱之輩手上,真是上天不開眼。你這儒生倒也好臉皮,這小子若不和你牽連,你會出來保他?」劉杲畢竟年紀尚幼,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劉杲也是勇猛之人。軍侯下意識以為劉杲是憑借背後權勢,圍殺妹夫,畢竟他妹夫也是驍勇之輩,軍侯自是不信能被劉杲這少年拚殺。
軍侯一念及此,壓緊牙關,操劍上前。初始檢查劉杲官印老卒,上前靠近軍侯,小聲道:「這少年是別駕從事!」
軍侯冷笑道:「別駕?就這雛毛未干的毛頭小子?大將軍豈能這般不開眼!若是這般少年也是別駕之輩,我等奮力殺敵之輩,又該如何功賞。這廝肯定是假冒上官,欲和這儒生行不軌之事。你先退下,待我取他首級後,向大將軍請功。」
封平見軍侯如此,大聲發令:「左右聽令,將此目無尊卑蠻匪拿下!」封平左右隨從都是封平親兵,唯封平令是從,都是齊齊舉起刀兵,護在封平身前。封平身居高位,自然理會軍侯此言深意,無非是此時奮力劫殺,而後再認錯,就說平敵心切,劉杲行蹤可疑。如今廣宗城危戰連連,正是悍勇效命之時,即便是上訴到張角那裡,也不一定會被斬首。
封平鐵意佑護劉杲,干涉自己復仇,軍侯提劍大步上前,道:「當我不敢殺你這腐儒乎?」漢末風氣,因公羊大復仇主義氾濫,凡是有名之士,無不以能為家復仇為榮。為家復仇,刀向三公,如蘇小韋,尚得自朝野至民間一致推崇,其他因為家復仇,被辟孝廉的例子,更是屢屢有聞。是以,軍侯復仇之心,也是可想而知。
軍侯拔劍上前,封平身邊大半隨從,不等封平有令,就上前包圍軍侯。與此同時,封平身邊兩名親兵各自摸出一柄制式手弩,指扣懸機,弩失瞄準軍侯。這兩人所用手弩都是一石、三失弩,但即便是一石弩,三十步內也是可以秒殺任何士卒利器。
軍侯帳下親信,各個操兵執戈與封平隨從對峙。軍侯畢竟出身軍旅,身邊親信有二十多人,卻比封平隨從更佔優勢。但是雙弩一出,軍侯腳步戛然截止,與盧植官兵交戰,軍侯最恐懼的無過於弩兵,軍侯如今最瞭解到莫過於弩具。這種一石弩,配合望角,短程內射擊無比精確,軍侯可以想像有手弩射穿身軀景象。
形勢在瞬間緊張起來,以致周圍的兵卒一時不知所措。此時沉默好久的劉杲終於大喊道:「爾等軍士,為大賢良師兵卒,非為軍侯之家奴。軍侯大逆不道,爾等亦欲相隨為亂乎?」
太平道雖起於反賊,但是理念大多與此時儒家相合,譬如他們提出的口號「君明臣賢民順」,就是儒家明尊卑之詞。黃巾軍中,許多出身是郡國民的老卒,立即意識到,軍侯此舉即便此時佔上風,即便軍侯以後能立大功,但此後一段時間內肯定為諸人打壓,甚至免職,畢竟沒有人願意要個天天對自己操兵相向的屬官。軍侯,這官職畢竟實在太小,若是軍侯不是軍侯而是校尉,那麼這裡的老卒恐怕都會拚死追隨他的意願。
這些老卒,要不操戈反水,兵戟面向軍侯親信,要不就是悄悄退去,這麼一來,本來趨與為軍侯助陣的兵卒一時也都猶豫起來。場面此刻卻是徹底冷下來。封平隨從扣弦弩具後,軍侯也沉默下來。
初聞妹夫被殺,軍侯惱怒異常,匆匆從城門趕來,只想為妹夫復仇,沒有想太多。此刻他手下兵都有人反水,卻是讓軍侯意識到自己的衝動。這也是劉杲太過年輕,不被軍侯重視,軍侯只想圍困住封平,然後強殺劉杲之後,部將挺多是責備一番他,畢竟死人已去,這廣宗城還是靠他這些人來守。
軍侯最鬱悶的是,在與封平對峙的時候,自己手下兵卒竟然有人反水!軍侯不禁疑惑:「難道是有人設計害我?這人能配具手弩,身份超怕相當一部軍士之長,豈是我能惹起!」這麼一想,軍侯報仇的心思一時也淡了。軍侯畢竟不是那種以為復仇事業最大之人,他最念叨的還是自己。
遲疑間,遠處馬蹄聲突然大作。
光合四年,漢靈帝置?驥廄丞,領受郡國調馬。因此漢帝國內豪強炒馬,如同後世和諧年間,因某事猛炒大蒜一般,馬錢也在短時間內大增,成倍增長。很多中等地主都用不起馬,只能用牛拉車。不比於後世物流交通暢順,較易緩解物資供求,漢帝國鬆散制度使調控能力不足,又邊疆鮮卑勢強,得馬也開始不易,故漢帝國的馬費自光合四年至今日,一直居高不下。即便是張角這樣的造反一方的大帥,手下馬騎也不過數百。可以說,在廣宗城內,凡是騎馬的無不是張角親兵親信一黨。
聽到如此多的馬蹄聲,在場之人都知道,這肯定是張角親兵到來,今日衝突也早已定性。三四十甲士輕騎縱馬而來,根本不考慮在場有何人,直接下令:「凡妄動者,斬!」
劉杲看著驟然到來的騎兵,心中疑惑。他自入城後,就瞭解到黃巾戰馬資源緊張,是以連一校騎兵都組建不起,怎麼在這裡出現三四十輕騎。
劉杲的疑問沒有持續半分鐘,身邊的封平已經給他解答:「大將軍起事緊迫,軍旅之中難免駁雜。別駕行走城內,應帶幾名親衛,以防今日宵小才是。不然時不時讓屬吏救駕,卻是有**份。」
「屬吏?」劉杲正在心疑間,卻恰好瞧見一眾來騎前首一人竟然是左政。
「這些輕騎是歸於我名下?」劉杲不禁尷尬起來。雖說他不曾想過倚借黃巾起事,但還是一向自詡對黃巾已經頗為瞭解,不料至今還對自己職務轄制尚且是一片空白。
原來,別駕從事在廣宗並不算真正閒職,這職務下轄大約有百十人屬吏。這些屬吏都是出身冀州太平道本部道眾,他們在黃巾起事前,負責太平道祭祀禮儀、執杖。起事後,張角改道官為政官,從這些對太平道忠心耿耿之人中,選擇出精銳充當護衛。因劍兼掌管張角等出入車駕,故暫歸屬於別駕從事之下。
這些真正的黃巾鐵桿精銳一出,軍侯不敢違逆,乖乖受縛。在左政帶領下,一甲士來到劉杲面前。經左政介紹,劉杲才曉得這人掛騎司馬之職位,為別駕之下百十多甲士之長。
騎司馬相當高傲,對劉杲這個名義上長官,也僅僅是應付性簡單抱拳行禮,只是看到劉杲擊殺四人現場後,騎司馬才有所動容。騎司馬略略詢問事情大概始末後,又盤查婦人一番,便帶軍侯回營歸罪。臨走時,騎司馬有些猶豫的道:「別駕,這軍侯恐怕罪不至死。」
劉杲在準備英雄救美時,就有所覺悟。知道暗水之下,層層牽連,或許可以壓倒對方,但是歸罪致死卻是很難。雖然知道,軍侯既然與自己結怨,以後肯定有暗箭來射,但劉杲此刻也只能故作大度的道:「秉公即可。」騎司馬笑笑,協同左政就此離去。
一切事了,劉杲藉機對封平大為感謝,並聲稱來日到府上拜謝。封平少年為諸生,春秋三傳,最喜《左傳》,自從入廣宗縣城後,感覺身邊太平道道眾乃至平民與其無可語者,而其他諸生所言《左傳》也多不合其意,是以頗為鬱悶。後封平聽聞劉杲善春秋左傳,一直想與劉杲交流一番,只是事出無因,不曾冒昧相請。
封平壓根不知道,有關劉杲善春秋左傳的說法,都是劉杲特意傳出來的,目的就是吊上封平他這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