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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亂起〈二〉 文 / 水葉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亂起〈二〉

    畢竟是地處北地,七月剛一過,隨著兩場連綿細雨飄飄灑灑而下,原本燥熱的天氣立時涼爽了許多,長安百姓去了汗褂兒穿上單衣的同時,看著天上聯綿不斷的細雨,不免感歎今年的秋天比往年來的格外要早。

    所謂秋風秋雨愁煞人,但面對這場持續了近半個月的秋雨,長安百姓盡自口中感歎,但心裡並不煩悶,畢竟一年一度的中秋節就要到了。作為除上元之外最大的節日,中秋節歷來為大唐百姓所重視,在漫長的寒冬來臨前有這麼個機會閤家親眷能好好樂上一樂,誠然是不可多得的樂事。所以盡自天上牛毛細雨下個不停,八月上旬的長安城依舊是一片熱鬧,尤其是東西兩市更是人頭湧湧,喧鬧的不堪。

    只是在這合城迎候佳節的當口兒,長安城內卻有一個聳人聽聞的傳言開始漫漫流布。

    「東平郡王,范陽節度使安祿山要反了!」,這個消息也不知是最早從何而來,然後就迅在各茶樓酒肆中流布開去而遍佈各坊,安祿山會反?初聽到這個消息的長安百姓大多是搖搖頭不肯相信,要說這些天子腳下的百姓對安祿山可不陌生,這位胖子將軍可是幾乎每年都要上京的,而依著慣例,這位將軍一到京,東西兩市的那些胡商們都要減價售賣貨物,這十多年下來,幾乎是滿城人都曾承過這位王爺將軍的情,再則。長安百姓誰不知道安大將軍乃是當朝天子地第一寵將,就這不說,他還是娘娘陛下的乾兒子呢?兒子會反『爹娘』嘛?想到這裡,人們已是對這個流言一笑置之。

    在他們看來,這肯定是因朝中爭鬥而起的謠言,小李相公與楊國舅的不和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雖說老李相公才去世不久。這兩人入政事堂還不足一年時間,但二人的爭鬥卻是剛一交鋒幾乎就立即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先是李黨大將王烘因胞弟牽連被賜藥酒而死。隨即楊國舅又因打壓邊鎮被玄宗嚴厲訓斥,罰俸半年留任。甚至還牽連著狀元公唐離丟了差事,所有的這一切長安百姓倒也清楚,也正因為這些前事,所以在他們想來,此次安祿山造反地傳言自然就被他們認為是外戚一黨對李黨的反擊。

    流言盡自傳地厲害,但既然朝廷沒什麼動靜。百姓們閒議論著就淡了心思,在坊間閒議論幾句後就忙著回家準備過節時的吃食去了,國朝承平百年,對這些百姓來說,造反離他們也實在太遠了些,反倒是即將到來的中秋節更為要緊。

    長安道政坊楊國忠府

    眼瞅著已是夜色四合時分,門子剛伺候著國舅老爺進府,就聽見門前不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也不過片刻功夫,就見著一輛軒車停在了府門外。

    門頭楊得貴迎下階去,藉著府門前花燈的光芒看著軒車上下來的人,先是微微一愣後,隨即滿臉堆笑的迎上前去道:「啊喲!唐大人您可是稀客,老奴我這有日子沒見大人您了。門房裡有剛煮好地參茶,大人您好歹用一盞去」,口中說著話,老楊頭邊湊上前去虛扶著來人笑道:「這是二夫人剛剛撥下的新羅紅參,補人的很,原是為老爺準備的……」。

    「幾月不見,你老楊頭這張嘴是愈的滑溜了」,下車之後的唐離笑著說了一句後也沒跟這門子多話,隨手自唐七手中接過一貫錢丟過去道:「你家老爺到府了?」。

    「哎!謝唐大人賞!」,門子笑的眼都合不攏了。「老爺也是剛剛到府。只是近些日子虛火來的厲害,背上生了癰瘡。這不,二夫人剛派人去請郎中了」,言至此處,楊得貴邊陪著唐離前行,邊遲疑地笑著問了一句道:「恕小的多嘴問一句,大人可官復原職了?」。

    「怎麼!不復職就不能來找你家老爺了」,自從罷官以來,他幾乎是足不出戶,數月來從不曾登過眼前這道府門,知道這門子是因此而猜測,上了石階的唐離也不欲與他多說,乃擺擺手道:「還不快去通報你家老爺」。

    「哎!我這就去」,剛才那個問話撞上了馬腳,門子老楊頭臉上也有些訕訕然,聞言喚了兩個小廝好生伺候唐離等人後,他便急急向內去了。

    見老楊身影去的遠了,唐離由不得心下感歎,以前他來楊府都是直出直進,那兒還需要通報?如今官職未復,就連這熟的不能再熟的楊得貴也不敢冒然放他進去,由此可見,這一頂烏紗還真是意韻無窮。

    門頭去地快,回來的也快,剛一進了門房就向唐離拱手道:「老爺身患背癰不能親迎,特命小的這就請大人進去相見」。

    「噢,那你頭前帶路」,面上雖沒有什麼變化,但唐離心下卻著實有幾分不快。

    眼前這個宅子是楊國忠剛剛置起的新宅,前後費錢數百萬貫,端的是華麗非常,前邊因著玄宗當日的訓斥,是以楊國忠搬家時唐離只是送了一份厚禮,而本人並不曾到場,此時隨著老楊頭一路行來,直花了小半盞茶的功夫才走到內院兒外,至此裡間又出來一個容顏清秀的小婢領著他繼續前行。

    進了內院正房,走進房間之後,唐離就見楊國忠精光著膀子趴在室內床上,而他左肩處赫然生著一個隆起的癰瘡。

    見到這一幕,唐離心中的那點不快隨即消失無形,而房內正在侍候著楊國忠地二夫人見唐離到了,隨即福身一禮道:「見過叔叔!」。

    「嫂子無需多禮!」,唐離這話剛說完,就聽楊國忠道:「你們還客套個什麼?別情。你久不到我府上,今個兒第一次來我還不能親迎,實在是怠慢了!」。

    「你我二人還客套什麼」,藉著他剛才地話頭還了一句,唐離走上兩步到榻前看著楊國忠道:「前個兒唐七回去地時候還沒說你老楊有病,怎麼才兩天地功夫就躺下了?」。

    「真是見了鬼了!前天可不就是好好的,昨日一早起來就起了個小疹子。我本也不在意,誰知它竟是見風長的。到昨天晚上時候就已有了拇指大小,我找了個太醫來看過,他也說不出什麼門道來,只說些什麼陰陽火毒的鬼話,下的藥也沒什麼效果,今天一的大了」,邊指著榻前地胡凳示意唐離坐下。楊國忠邊恨聲道:「太醫署都是一群廢物,只會開些屁用不頂的溫吞藥,壞不了事也別想治好人」。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太醫署慣例如此!你老楊就是再生氣有個什麼用!」,隨後回了一句,隨意坐下地唐離見身側不遠處花几上有一盆顏色紅艷之極的鮮花,乃笑問道:「這是什麼花?顏色如此艷的要滴血一樣!」。

    趴在榻上的楊國忠抬頭看了一眼後道:「這還是別人前幾天送來的。我見著好就留下了,至於什麼花名兒倒忘了,聽說本是五天竺的種,今年剛由長安胡姓花匠培植成了三盆,名貴的緊哪!」。

    二人正自說著這些閒話,就見門簾開處。適才那個小婢領著一個年在四旬地郎中走了進來,這郎中身量頎長,長相端莊,下頷處三縷長鬚,行走間還真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意味。

    這郎中進了屋也不多話,簡單見禮之後便俯下身子去看楊國忠背上的癰瘡,見他如此,唐離也自然停止了說話。

    那郎中不言不動的看了許久,隨即一言不的在室內四處探望,將屋裡擺設的花草都看過一遍後。當他的目光停留在唐離身邊的那盆怪花後。眼神兒才驀然一亮,腳下也毫不遲疑地走上前來。

    在這盆花前停留了許久。那郎中先看花形,隨即更摘下一片葉子在鼻前嗅了許久,才驀然聲問道:「尊府這些木器用的是什麼木料?」。

    「除了這幾個花幾用的梨木外,其它多是楠木!」,答話的是楊國忠的二夫人。

    「楠木,這就是了!」,一聲輕微的囈語傳來,唐離隨即就見那郎中手指盆花道:「把這盆蘇彌難花搬出去,再不能放在屋裡,這屋子裡窗戶也都打開通風」,這句吩咐完後,他便轉身走向案幾,俯身間不過片刻功夫便已寫好了方子。

    湊上前去看了看那紙藥方,上面卻不過是最簡單地幾味藥材,恰在此時就聽手執方子的楊國忠問道:「我這背癰到底因何而起?」。

    「我現在倒也不大確定,先依著我這方子用藥就是,若是快,兩日之內就該好了」,這郎中倒也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說完這些,便背了藥箱向外走去。

    開了方子都還不確定患者到底得的什麼病,依著唐離想來,楊國忠必然是要對這郎中大雷霆的,誰知出他意料之外的是,楊國舅不僅並無不豫之色,且臉上頗有些理所當然的意思。

    「你老楊可不是個好脾氣的,這人是誰?」,見那郎中去了,唐離語帶詫異的問道。

    「別情你連他都不認識?」,聽唐離這一問,楊國忠臉上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此人姓葉,乃是高道葉法善地遠房族孫,藥王孫思邈地嫡傳弟子,當年陛下三下徵召書請他入太醫署,此人都堅辭不就的,京中有名地名醫,專治疑難雜症。他素來為人診病都是先開方,等你病好之後再說病名。」

    「藥王孫思邈的弟子,難怪你對他這麼客氣」,唐離笑了笑道:「也就是他了,要是換了別家,連病名都說不出來,誰敢吃他的藥」。

    「別情你還是不知道他的怪癖」,自拿到那張藥方之後,楊國忠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此人難請,請來後就怕他不開藥方,只要開了方子,就說明這病他能治;一旦直接告訴你病名,他就再不肯開方子了,到這一步也就是絕症,準備著辦後事吧!」。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這話還半點不假」,這當口見楊國忠二夫人帶了丫頭去備藥,屋裡沒了別人,唐離隨即正肅了臉色道:「老楊,今天怎麼樣?」。

    「怎麼樣!還能怎麼樣?」,楊國忠苦笑說道:「你沒見著皇城上下都在準備著過中秋!陛下根本就不信安祿山會反」。

    「噢!」,聞言,唐離微微俯前了身子道:「范陽軍馬如此大規模調動,難道陛下就沒有絲毫疑心?陛下不相信,那娘娘呢?」。

    「小李相公手中有安胖子早就報備來的折子,說是秋季將至,河北駐軍既為向隴西調兵,也為防秋做準備,所以需要大規模調動,他這樣合情合理的解釋,再有小李相公為他幫襯,加之陛下本就對他寵幸,自然更是深信不疑了」,言至此處,楊國忠臉上的苦笑愈濃,「不說陛下,娘娘也不相信安祿山會反,今個兒還把我叫去敲打了一番,別情!如今這形勢除了你我數人之外,竟是無一人相信安胖子會反!」。

    范陽早已磨刀霍霍,但長安的天子群臣竟無一人相信安祿山會反,聞聽此話,實讓唐離心中寒,朝廷既然不信此事,自然也不會集中財力物力去應對此事。依此看來,任他是穿越而來,歷史還是會如同原本的軌跡一般,任由安祿山突奇兵。

    唐離正自沉默的時候,就聽楊國忠續又言道:「長安坊市間范陽要反的傳言是別情你做的手腳吧?你聽聽那議論,不僅是陛下朝臣不相信,就連這些個百姓也不相信,別情你想用民間物議以激朝廷的想頭只怕是要落空了,安胖子十餘年經營之功不可小覷呀!」。

    「明知他這次大規模調整軍力完成後就會起兵作反,咱們難道眼睜睜的看著不成」,性子散淡的唐離說道此處時,忍不住狠狠一拍身前的案幾。

    「別情你不是早有準備嘛!當**要我辦的那些事兒我也都已照辦,如今陛下娘娘態度如此,咱們也只能多盡人事了,至於勸諫,的確是沒法再做,看娘娘今天的意思,若是我再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事,只怕她也保不住我了」,因是趴在榻上,所以並不能見到楊國忠的臉色,只聽到他那幽幽的聲音傳來道:「不僅是我,便是別情你三日後在中秋月宴上也萬不可再提及此事」。

    「中秋月宴!」。

    「是,三日後中秋正日,晚上陛下會依往年慣例大宴群臣,別情你也會與宴,只是娘娘已是說了,讓別情你萬不可再提安祿山之事免得激陛下動怒,反誤了你官復原職之事」。

    聞聽官復原職,唐離臉上並無一絲歡喜,反是帶著淡淡嘲諷的笑意道:「當日陛下詔書中令范陽往隴西調兵,給的最後期限也是中秋正日吧!三日後,我大唐真要好生熱鬧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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