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百零六章 舊事 文 / 水葉子
第二百零六章舊事
見唐離如此,蟈蟈不解其意的隨口答應了一聲:「此人名叫朱竹清,有什麼不對嗎?」。
聽到朱竹清這個名字,坐在蟈蟈身邊不遠處的關關身子一震,剛扭頭時卻正迎上了唐離的目光。
與關關對視一眼後,唐離放下手中啜著的茶盞,微微一笑間向蟈蟈道:「倒也沒什麼,不過此人與我是舊識,是當年同在山南東道道學唸書的同窗。」
「同窗!」,聞言,不僅是蟈蟈來了興趣,就連李騰蛟等人也都將目光集中到了唐離身上,這可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起這些舊事。
「是同窗!」,唐離啞然一笑後道「可惜,我與這位同窗的關係實在太差,你們可知道我當初在山南道學的雅稱是什麼?」。
「雅稱?就是外號吧!」,李騰蛟愣了一下後咯咯笑道:「阿離成名就是在山南東道道學,可是賀知章賀老大人親口許下的山南才子,莫不是就是這個?」。
「山南才子!」,聞言唐離自己先笑了出來,邊笑邊道:「草包!這就是當日我初入山南道學的雅號。而這草包的由來就是拜這位朱公子所賜!」。
事移時異,再聽到這樣的舊事時,李騰蛟等人不免象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嗤笑出聲,唐離雖也話的語氣更多了幾分感慨,「我自小在金州長大。十歲自解州學與阿娘相依為命,直到四年後到了卿兒家,才蒙老岳父垂青給薦舉到道學,說起來,這可是我第一次出金州,初到襄州的時候,我既沒見過世面。人又窮地很,不說別的。單是穿著就入不了別人眼目。如今細算算在襄州道學幾近半年的時光,跟我走的近的同窗竟是一個都沒有」,言至此處,唐離也不免苦笑著搖搖頭,「那時在道學中想找個說話的人也不甚容易,與我不同,那時這位朱公子可是道學中屈一指的人物。少年多金,自身才學也不錯,不說那些同窗,便是學正及諸位師長都對他讚許有加。蛟兒口中地山南才子便是他的雅號!」。
看似玩笑般平靜地口吻背後,流動著一抹無法釋懷的悲傷,時隔許久,雖然口中說著朱竹清,但唐離心中淡淡浮現的卻都是一個女子的背影。雖然這個女子是賤籍出身,雖然這個女子性情彪悍,雖然這個女子的容貌只是中人,但做為唐離第一個主動追尋的初戀,悍馬將是一個永遠無法忘懷的記憶。
朦朧間腦海中出現地是襄州那個殘舊的大雜院兒,背景是這段記憶裡永遠不變的那彎清冷的上弦月。以及悍馬插腰叫罵時的模樣。
「那個不要臉的偷了老娘的魚膾,敢做這事兒,你還真是尼姑懷孕——羞不出;老娘倒要等著看,像你這種不要臉的,肯定是姦污僧尼罵行童——惡不久,早晚有……」,這是唐離與悍馬初識時聽到地那番叫罵,伴隨著這番回憶出現的是那個淡黃九褶裙的女子,從最初的怒眼圓睜到隨後的入郎懷抱,隱約而起的便是那兩作為玩笑地詩篇:
良人白白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如今妾以羞君面。君到來時近夜來。
長安此去無多地,鬱鬱蔥蔥佳氣浮。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醉棲何處樓?
時隔境遷,昔日僅僅是作為玩笑的詩篇如今竟然一語成戢,只不過良人雖已高中狀元,但昔日那個總是擔憂不已的女子卻已芳蹤遠逝,音信難覓。
「阿離,阿離!」,看到唐離眼中抹不去的那絲惆悵,李騰蛟起身走了過來輕輕拍著他的肩頭,帶著幾分自責道:「阿離,你受苦了,我們剛才真不該笑」。
這兩聲輕喚驚醒了陷入回憶中的唐離,回臂拍了拍李騰蛟的手,收起心中的惆悵,唐離向一臉酸楚的眾女投過一個釋然的笑容道:「不妨事,說來若沒有襄州之行,我又焉能與賀老大人相識?若沒有賀老大人給地這個拔解名額,又怎能到長安認識蛟兒與卿兒,便是蟈蟈想必現在也還跟著我受苦。」
這幾人中就數蟈蟈最清楚唐離以前地境遇,適才唐離玩笑般說到在襄州的遭際後又陷入沉默時,心中最為酸楚地就是她,此時既見唐離放鬆了許多,忙跟著轉了話題道:「那後來呢?」。
「後來!」,唐離微不可聞的輕歎一聲後道:「後來我就到了長安,科試前的時候倒又見過朱竹清一面,隨後就再不曾見過了,只沒想到他現在居然做了山記在京主事,依著他以前的模樣能接手商賈之事還真是令人吃驚,世事離奇,果然不假!」。
「這可不正好嘛,聽少爺一說還真有幾分不是冤家不聚頭的意思」,蟈蟈這句話倒喚起了幾人的同仇敵愾之心,就連素日最為沉穩的鄭憐卿也開口道:「蟈蟈妹妹,這次可就看你的了」,她一出口,李騰蛟幾人,甚至連房中的丫頭都是應聲附和。
見她們鶯鶯燕燕七嘴八舌的支招兒,心頭一暖的唐離正待說話,卻見門簾掀處涼王李睿及小胖球兒鄭鵬被唐七一手一個扶了進來。
此時,這兩人形容真個是狼狽的很,原本細緞的衣衫早已撕破,上面滿沾著塵土,臉上也都是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沒個正常顏色,看來他們也是累極了,走進房中唐七剛一丟手,他兩人便委頓於地氣喘吁吁個不停,雖然看向對方的眼神還都是氣恨不已,卻沒了再上前廝打的力氣。
「都打不動了」,唐七先自說了一句後又補充道:「誰也沒輸,誰也沒贏!」。
「蓮兒。拿兩杯水來!」,順手接過蓮兒遞過的茶盞,唐離走到兩人身前蹲下,邊遞過茶水邊伸手摸了摸二人地頭後笑著道:「不錯,都是好樣的。只是這次你們既然沒能分出勝負,那麼這只烏鵲就誰也不能給,且由我先收著。到以後分出勝負後再定歸屬。」
這次兩個孩子還沒說話,滿臉心疼看著鄭鵬的鄭憐卿已先自道:「還要打?」。
「從明天起。你倆每日抽出兩個時辰跟著唐九開始練習拳腳騎射,一個月後再行考校,依考校結果定輸贏勝負」,這番話讓鄭憐卿長出了一口氣,看著兩人牛飲般一口喝乾了茶盞中的水,唐離邊招手蓮兒續茶,邊和煦著聲音道:「不管你倆以前身份如何。現在既然隨我讀書就是份屬同門,同門如手足,也不論你們以後身份如何,這份手足之誼卻是一生也抹不掉了!睿兒你年紀大些,同門之內該有長兄風範,至於鵬兒,你年紀既然小些,也該尊敬兄長才是。這些日子你們日日習誦儒門經典。自該知道這些經典雖然說法不同,但核心全在『仁』『禮』二字,仁字先且不提,於你二人而言何謂禮?不過『兄友弟恭』四字而已!」,和聲說到這裡,唐離也不再多言。接過兩人手中的茶盞後起身道:「明日早課時你們各據曹思王《七步詩》寫一篇議論我看。現在都回去休息吧!」。
李睿兩人剛由唐七一手一個扶著走出房門,卻正與一個婢女撞了個滿懷,那婢女臉紅著瞥了唐七一眼後,閃身進了房內福身為禮後呈上一張名刺道:「少爺,剛才門子通報,朝廷新任衛尉正李光弼大人請見!」。
「李光弼到了!」,唐離接過名刺還不曾展開,聽著婢女一說,當即霍然站起對李騰蛟等人道:「趕的急還真不如趕的巧,我剛回京可巧兒地他也到了。走。隨我去迎妹妹及妹婿去」。
唐離一行到了大門處,正見李光弼及水淨端坐在門房內喫茶。幾月功夫不見,水淨的蓄已可挽髻,如今一身五品誥命服飾地她出落的越漂亮了,這身服飾配合著她自然生就的嫻靜心性,看來極是端莊。與明艷秀麗的水淨相比,李光弼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此時他雖然穿著一身便服,但挺胸收腰的坐姿儼然還是在軍營。
還是水淨眼利,唐離的身影剛在門房出現就被她看見,起身盈盈一禮間脆聲道:「兄長!」。
「賢妹好!」,笑著頷為禮後,唐離已自指著身邊地李騰蛟等人道:「且見過你嫂嫂及姐姐們」。
「喲!好漂亮的妹子」,幾個女人聚到一處自然熱鬧的緊,唐離此時卻轉到了李光弼身邊,二話不說就重重一拳砸在了他肩上。
饒是李光弼面冷,此時在千里之外見著當日同生死的唐離也忍不住激動,只是他向來拙於表達自己的感情,是以除了回敬一拳外也無別話。
「讓她們熱鬧,我們自去書房敘話」,招呼著讓李騰蛟等人領水淨到後院,唐離自領著李光弼往書房而去,「你們現在是住在驛館吧!京裡的宅子我已命人操辦好了,就在鄰坊,三進大院落,地段也不錯,你們明天就可以搬過去了,至於僕役下人什麼的,先自我府上調派一些過去,若你覺著合用以後就留下,若覺著不合用再緩緩措置就是了」。
見李光弼欲要出言推拒,唐離邊行邊笑著擺擺手道:「這是我給妹子的嫁禮,無須客套」,說完這些,又走了兩步後他才續言道:「看李兄地意思似是對這次調職不甚滿意!」。
李光弼本不是個婆**人,素來也不好言利,所以也就沒在接著說宅子的事兒,倒是聽了唐離這後一句後,沉吟許久才道:「這漫天下做官的誰不想任職長安?能從凌州那荒僻之地到帝京皇城,該是別人想也想不到的好事兒。」
見李光弼口中雖然這樣說,但臉上殊無半點歡喜之色,唐離知他定是言不由衷,當下也不接話,只沉默著前行等他後話。
「我到京以後先去了吏部,兵部辦交接,薛侍郎親自見的我,說來還真要感謝別情,禮讓功勞地事不提,若沒有你的居中轉圜兒,薛侍郎也不會一力具本保薦我接任衛尉正」,行走間的沙沙聲裡,李光弼的長歎聲清晰可聞,「當日自凌州動身時,淨兒高興的緊,開始時我倒也歡喜,只是離隴西越遠,我這心裡就越沉。不瞞別情你,今個兒一早在明德門前的時候,我真有心就此勒馬回轉,既是因為心下割捨不下隴西軍,也是因為不甘心,我是真不甘心哪!」。
「衛尉寺就是專管軍法的,你這新職又何曾離了軍中,只不過由領軍變為督促軍紀罷了。你是老行伍出身,自然知道如今我大唐的軍紀究竟糜爛到了何種程度,我知你統軍肅嚴,又是個冷面冷心,調你入京為的就是這個原因。若能將這件事辦好,比你帶出數萬精兵更能有益於朝廷」,腳下不停,唐離的言語中也有了幾分沉重,「這話我沒跟別人說過,自離開凌州那日起我也是日日做噩夢,就是中午打個盹兒也脫不了夢魘。我也不甘心,只是不甘心又如何?陛下及朝廷都無對吐蕃用兵之意,情勢如此,與其讓你留在隴西,還不如來京中做些有益之事」。
「軍紀敗壞我也知道,只是衛尉寺如今這形勢,我只怕也是有心無力」,李光弼低頭間苦笑一聲,顯然他對衛尉寺實在沒什麼信心。
「衛尉寺沉淪至此也只是暫時地事,皇城裡如今不太平,你上任之後別地都不用管,用這幾月時間整頓好京畿道駐軍就是」,說道這裡,唐離微微一頓後道:「至於羽林六軍及十鎮邊軍暫時都無需理會。捨了他們,有薛兵部在背後一力支應,憑你的手段整頓好京畿道這些駐軍應無問題」。
「半年?」,李光弼猛地頓住腳步,雙眼熠熠生輝道:「別情此言有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