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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百二十五章 評詩 文 / 水葉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評詩

    唐府左廂虎奴所居的僻靜小院中,此時已被數十個護衛團團圍住,唐離剛一到府就徑直往這偏院兒而來。

    唐離正行走間猛然覺得褲腿處一緊,低頭看去時,就見腳下正有一團雪白正奮力的嘶咬著自己的褲腳,搖頭晃腦之間喉中出輕輕的「嗚嗚」之聲,卻不正是那隻小白虎?

    短短數日不見,小白虎似乎又長大了一圈兒,見主人停住步子,它也停止了撕咬,抬起頭時的眼神兒竟似在責怪唐離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自己。

    從一隻老虎身上看到這種眼神兒,還真是讓唐離愕然一驚,他剛一蹲下身子,小老虎就在他身邊繞著圈子玩耍,看它那模樣著實興奮的很,此時的它倒還看不出什麼虎威,那活潑的樣子倒是像極了一隻頑皮的貓。

    知道這小老虎對自己的親近多半是緣於當初那個神秘的儀式,只是唐離此時卻無心與它戲耍,見它纏著不放,索性將之抱於懷中向關押著官山海的房屋走去。

    聽見推門聲響,官山海停止了掙扎,見進來的唐離,他微微一愣後隨即做出不解與憤怒的神色問道:「狀元公這是何意?」。

    一見到這廝本人,慈恩寺前的一幕幕自然湧上心頭,見他還在裝傻,輕捋著懷中小白虎皮毛的唐離不憤反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官將軍在慈恩寺前是什麼意思,此刻我就是什麼意思。」

    小白虎對唐離輕捋皮毛的舉動很是受用。半瞇著眼睛喉中「嗚嗚」出聲。

    官山海此人倒也是個光棍兒,一聽唐離說出這番話來,臉上不解與憤怒地表情立即消失殆盡,換做一副無比誠懇的神色道:「狀元公身為相國大人乘龍快婿,而我家安帥又視李相為慈父,我一個小小的錄事參軍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傷了狀元公半根皮毛。大慈恩寺前狀元公當日也一起隨行,其中情況自然知道的清楚。當能感覺到某當日所為絕非是想傷及狀元公及家人。」

    「噢!不想傷害我及家人?」,唐離看著官山海微微一笑間指著自己臂上舊傷道:「那這臂傷莫非是我自己拿刀刺出來的?當日若非推的急。只怕我那夫人早做了刀下亡魂了吧!官參軍說話好輕巧!」。

    「那只是屬下一時疏忽」,看著唐離那面帶譏誚的笑意,官山海自知這事著實難以解釋,遂立轉話題道:「實不相瞞,當日那些屬下地目標乃是李承宗,絕非有意傷害狀元公及尊夫人。」

    「疏忽?」,口中重複著這兩個字。盡斂笑容的唐離邁前一步半蹲下身子緊盯著官山海道:「好個疏忽!最後那只弩箭又當如何?若非有慈恩寺和尚在,你口中地疏忽就能要了家母的命」,時至此刻,想起那只帶著烏光的弩箭,唐離仍感到不寒而慄,「上次大婚時,你譴人前來行刺,此事我也忍了。此次你居然敢動我家人,說不得我也只能疏忽一回了!」。

    「安帥……」,見勢不對,官山海立即祭出這護身法寶。

    「安祿山又怎的?」,唐離猛然起身冷笑道:「就是安胡兒敢傷我家人,此仇也非報不可。錄事參軍,也不過是七品官職,你以為他會為你如何?當初既然有膽子做,現在就得有膽子承擔!」。

    一句說完,唐離轉身向外走去,任後邊嘶聲喊叫也絕不回頭,身後,兩個護衛持刀向官山海等人圍了上去。

    靜聽身後屋中的慘叫聲漸漸消失無聞,手捋著虎毛的唐離淡聲道:「去,將貞華道長叫來」。

    許是聞到了血腥味兒。小白虎本能之下很有些躁動不安。爪子扒個不停的想要下地,唐離剛剛將它安撫住。就見貞華道長在一個護衛地帶領下走進了院中。

    「先帶道長到屋中看看」,貞華道長進屋待了近三柱香的功夫方才出來,雖然極力平靜,但面頰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周圍微微抖動的肌肉卻洩露出了他內心的激動。

    唐離揮手制住了正要開口說話的貞華道長,逕直問道「當日前奚王被殺之後,可有部屬逃出?」。

    「當日奚族五部中靠近回鶻的一部最為支持殿下,王爺被誘殺之後,這一部人馬向西經回鶻千里遷徙,到達了河西道轄區,在隴右、河西節度使皇甫惟明大人的庇護下得以落腳」,此時地貞華道長對唐離的問話再無遲疑,應聲立即回答。

    「河西!」,唐離微微搖搖頭道:「我雖是不捨,但經歷此事之後,道長與阿三在我這府中是住不得了,唯今之計,正好趁官山海這廝剛死的空當送你們出長安暫避……」。

    「唐大人乃宰相愛婿,如今任職又常能在天子身邊行走,何不奏明陛下懲辦安胡兒,還承宗一個王位?」。

    貞華道長這插話間一問只讓唐離無言以對,沉吟片刻後,苦笑道:「現在安胡兒乃陛下的寵臣,朝中形勢複雜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楚,此事若是能做我早就做了,何至於等到今日?唯今之計,暫避是保全道長及阿三最好的法子」,伸手制住正欲說話的貞華道長,唐離續言道:「至於去處我已安排妥當,當可保得二位安全,至於復位之事我自在心,但依當前之勢也只能徐徐圖之。」

    見唐離話說至此,貞華道長沉默了片刻後低聲道:「一切悉遵公子吩咐。」

    「事不疑遲,道長現在就去收拾東西,等天一亮立即送你們出城,若是錯過官山海身死地空擋,走也走不了了」。走到面色黯然地貞華道長身邊,唐離輕拍了拍他的臂膀道:「奚族一支遠遷河西,安胡兒不會不知;再則現任河西、隴右節度使對我只怕也是視之如寇仇,所以河西現在萬萬去不得,你二人切勿妄動。阿三若真有復位之心,就不該將心思全沉迷在幻術上,此事尚需道長督導。一旦機會來臨。凡我能為者必定全力以赴。」

    「河西若是去得,我二人當初也不至於流落山南。咸宜公主生時最好幻戲。她在時承宗倒看不出什麼來,但自那日事後,小王子便日日纏著貧道要學,我不過傳了他幾手小把戲,其實算不得什麼」,言至此處,貞華道長驀然頓步注目唐離道:「當日我隨公主遠赴饒樂。大婚之後其他人都隨送親使回京,唯有我得公主懇留,在饒樂一呆八年,公主以故鄉親人待我,小王爺也是我看著長大,憑著這八年的恩與情,我必不會離開承宗一步,只是貧道人輕力微。小王爺復位之事唯有仰仗公子了。」

    貞華道長雖面目猙獰,平日裡也是少言寡語,卻實有古君子之風,聽他這番話,唐離點頭答應的同時,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臂膀。

    …………

    天邊微露晨曦。目送那黑幕軒車離府而去,復又站了片刻的唐離將手中那柄阿三從不離身的短刀納入懷中,又看了一眼馬車消失地方向後才自回房而去。

    ………………………………

    這一日天氣晴好,唐離剛剛來到宮中教坊司,正欲召王主事等人議事,就見一個小黃門急急跑了過來,說陛下召見。

    大好*光下,天子並楊妃也不曾待在興慶宮中,唐離隨著小黃門剛剛來到內苑春明湖邊,就見遠處一身便裝打扮的玄宗招手笑道:「正有用到卿家處。快些過來。」

    唐離疾步上前。見內苑春明湖邊,玄宗二人都是隨意而坐。而在他們身前各有一張書幾,幾上卷紙墨跡未乾,看這樣子分明是剛剛寫成。

    「唐卿,如今人人都道你是本朝詩評大家,卿家來得正好,且來評評朕與愛妃所作孰為優劣?」,玄宗邊說,已順勢將身前地捲紙遞給了唐離。

    唐離早知玄宗皇帝熟知音律、工詩善文,但見他做詩還是頭一回,好奇之下接過卷紙低頭看去,更讓他詫異地是卷紙中所錄卻並不是詩,而是一題名《好時光》的辭作:

    寶髻偏宜宮樣,

    蓮臉嫩,體紅香。

    眉黛不須張敞畫。

    天教入鬢長。

    莫依傾國貌,

    嫁取個,有情郎。

    彼此當年少,

    莫負好時光。

    這曲調分明是取詞作中最後三字而成,形式類於小令,在詩歌大盛,甚至做為朝廷取士標準地唐朝,身為天子之尊寫出這種作品,實在是孰為難得。

    看到唐離臉上露出的詫異之色,玄宗皇帝哈哈一笑道:「愛妃,勿需再比,只看唐卿神色,此事定論已出。」

    聞言,楊妃卻是微微一笑,並不接他的話,反是扭頭對唐離道:「唐卿,沒得再猜,《好時光》這曲牌根本就是前所未有,乃陛下胡謅出來蒙人的,任你想破頭也沒用,且來看看本宮這如何?」。

    今日天氣晴好,楊妃身著一身單絲羅宮裝灑金裙,微帶三分酒意地她細如牛乳般的肌膚透出片片暈紅,加上斜依著太湖石慵懶姿態,只有說不盡成熟誘惑的風情,唐離上前兩步,抬眼處就看到楊妃胸前宮裝處那一大片凝脂似的雪白,饒是他大感失儀收眼的快,這片刻的失態也被半醉斜依的妃子看在眼中,蕩起一片低低的吃吃笑聲。

    當此之時,唐離只能對此聽而不聞,低頭向那卷紙看去,楊妃善舞也好舞,所以這題名《阿那曲》者,寫地也就是舞者:

    羅袖動香香不已,紅蕖裊裊春煙裡。輕雲嶺上乍搖風,嫩柳池塘初拂水。

    細將此詩看完,唐離側頭看了看正含笑而坐的玄宗,口中出言讚道:「好詩,娘娘所作,誠然佳品。」

    見唐離看完自己所作後一言不,卻對妃子所作讚不絕口,玄宗好奇之下興致大起,只是還不等俯前向前的他說話,早有楊妃興奮扶案道:「好在那裡?」。

    「陛下、娘娘且看這起句,『羅袖動香香不已』,此寫舞女輕歌曼舞時拂動羅衣衣袖,而其身上脂粉之香四處飄散,這『不已』兩字極寫香飄四溢的情景,用字可謂精準,次句以秋日煙霧中亭亭玉立,隨風搖曳的荷花為喻,以寫輕舞中的女子之美,隨後二句,續用比喻,謂此舞女舞姿優美瀟灑,如在風中飄拂地嶺山輕雲,其腰肢柔軟處又如春日池畔低拂的嫩柳枝條,比喻貼切直與當前景**景交融,尤其是『乍』『初』二字之用,極為清晰的的寫明了舞者其時由靜態到動態起始過程,於煉字上十分準確傳神。臣讀娘娘此作,恰如觀舞者輕舞,如此佳作,實非『好』字不能形容」,洋洋灑灑一番話說完,唐離將手中卷紙重新放回喜笑顏開的貴妃面前。

    楊妃雖自小聰慧,長歌善舞,但吟詩作賦的確非其所長,這即興之作不過是以物比人,其實說不得有多好,這點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經唐離這一分析,竟將這平常之作誇到了天上,雖然有拍馬之嫌,但這一拍實在是拍的高明,句句讚美都是自詩文本身生,全然能落到實處。得公認的才子、一榜狀元如此誇讚,貴妃焉能不喜?是以唐離話剛一說完,她隨即笑顏如花道:「唐卿實堪稱為本宮知音,來呀!賜座,座位就安置在本宮身邊。」

    片刻之間,一副新的坐頭送至,唐離謝禮過後安然坐下,口中卻再不一言。

    玄宗聽唐離評完愛妃所作,尋思著總該說說自己那自創曲牌的《好時光》,孰知等了片刻後,見安坐之後地唐離沒有半點要說話地意思,一時忍不住道:「唐卿,那朕這又如何?」。

    「陛下所作,臣無法置評」,微一拱手為禮,唐離正色道。

    聞言,玄宗愈好奇道:「噢!這是為何?」。

    「陛下所作乃是小令,這類作品多是配樂而歌,所以辭與曲絕不可分,若陛下選用《清平樂》這種耳熟能詳之曲牌也好,偏這《好時光》卻是陛下之創,依此來說,陛下這雖有辭,卻不曾標注工尺譜,原本就是殘缺之作,卻要臣下如何品評?所以此次陛下與娘娘論辭,自然該是以娘娘獲勝」。

    唐離話一說完,片刻的沉靜之後,就聽身邊楊妃抑制不住地脆笑出聲,愕然一愣的玄宗先看看一臉正色的唐離,隨後再看看笑得花枝亂顫的愛妃,隨即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這一笑直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方才結束,勉強坐正了身子的楊妃笑意不減的喘氣聲道:「今日如此高興,本宮之知音實不能不賞,唐卿,究竟賞賜何物,本宮准你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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