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三章 文 / 花清晨
第二十三章()
「嘶——」一陣啼叫,聲音劃破長空,車被迫停下了。
坐在馬車中,一直閉目養神的明景升聽著這一聲馬聲嘶叫,眉心微蹙,隨著馬車的晃動,身體也微微向前傾了傾,始終閉著眼,對著車前駕車的明飛沉聲道:「明飛,你駕車的技藝越來越弱了。」
「少主,馬兒剛才受了驚嚇,這就走。」明飛回頭對著簾子後的主子回道。
明飛執著馬鞭,剛要揮下去,便被眼前憑空冒出來的人給驚呆住了。
「小哥,下手可不能太重了,否則馬兒可又要受驚了。」立在馬旁,只能摸著馬鬃末梢的美仁巧笑著。
想了很久,她才想通,決定去紫玉山莊,但去了之後,要怎麼進入紫玉山莊卻是個難題。轉思,便想到明經堂臨走之前對她所說的話,因而,不得不猛追這個癆病鬼。孰料這傢伙跑得還真快,出了信陽城,便沒了蹤影,逼的她只得使出「飛花逐月」的輕功猛追。一路北上,總算在城外的七里坡給追上了。
既然追上了,當然是要想法子讓那跑得飛快的馬車給停下,於是,她便以一粒石子,用不大不小的力道擊中了那馬腹,讓馬驚而不狂。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一直閉著眼的明景升緩緩睜開雙眸,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車簾。
「少主,是向總捕的侄子。」明飛回頭稟告。
「讓他上車。」明景升低聲道。
不一會,車簾便被掀開了,微抬了抬眼簾,一張嘻皮笑臉出現在了明景升的眼前。
美仁一雙靈動的黑眸掃視了一下車廂內,車尾正中靠內側釘著一個小方桌,明景升右手撐著額頭,依在那小方桌上,漆黑的幽眸正瞅著她。
這輛馬車還算寬敞,望了望他右手的空位,那是這車內僅餘的唯一空位,看來只有坐在他身旁了。
美仁輕笑:「能坐嗎?」
放下支撐額頭的手,明景升眼睛緩緩地輕眨了一下,示意她坐下。
貓著腰,美仁便鑽入了車廂內。
明飛見她上了車,便揮動馬鞭。
剛走到明景升面前,正欲在那方桌旁坐下,馬車起步,腳下一個不穩,美仁失了重心,便往明景升的胸膛之上撞去,整張臉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在了明景升的胸前,撞得美仁痛的整張臉都揪了起來,輕哼一聲,便急急地想離開。豈知,猛地起身,頭頂剛好又撞了一下明景升的下頜,身體還是卡在他胸前。
明景升吃痛,悶哼了一聲,便將那小子從胸前迅速拉離。
雙眸相觸,兩人皆是愕然。
摸了摸被撞疼的鼻樑,美仁毫不吝嗇地對著明景升綻放了一抹甜美的笑容,哂道:「明哥哥的胸堂可比那信城縣衙大門要硬得多。」
「謬讚!你的鐵頭功也不弱。」凝視著眼前這個難纏的小鬼,明景升冷嗤一聲,對著簾外的明飛高聲道:「明飛,回京城的路還遠著,小心駕車。」
轉身,美仁便背著他三翻了個白眼,拍了拍膝上的灰塵,在一旁坐了下來,陰陽怪氣地說:「明哥哥似乎言而無信。」
緊抿著唇,盯著這個不簡單的小子,半晌,明景升啟口:「有話請講。」
「明莊主臨行前的話,明哥哥都忘之腦後了嗎?」美仁道。
「藍府一事之後,你便同你叔叔一起回了縣衙,我以為你不會想著要去紫玉山莊。」明景升應道。
美仁擺了擺手,回道:「那日情形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我一直驚魂未定,之後,藍府的事鬧得滿城風雨,而我又是那唯一的證人,我不可能還留在藍府,自然要隨我叔叔一起回縣衙。」
明景升沉默,半晌方開口,便是一句驚人:「他真的是你叔叔?」
「有異義?」美仁抬了抬眉,反問。
近距離的凝視眼前這個小子,明景升從他彎彎的月眉開始細看,一雙如秋水般的翦瞳,到挺直的俏鼻,再到那一張紅唇,整個就是一張讓人很困惑的面容。許久,他才又道:「沒。去京城的路還遠著,你好好保存精力吧。」說完,他便回轉過頭,繼續他的閉目養神。
以這輛馬車的速度,差不多要一天一夜的路程,美仁兩眼望著窗外,沿途欣賞著青山綠水好生愜意的風光,不知不覺中,竟莫明地也犯起了困,頭偏向車窗,瞇起了眼。
過了不知多久,馬車又是「咯登」一下,一個大顛,將在車內沉睡的兩人猛地顛醒,美仁的頭從右邊又撞到了左邊的明景升。
「明飛,是不是要換你坐在車內,我去駕車?」明景升沉著聲對著簾外的明飛低吼。
明飛尚未開口,便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跳了出來:「此……此此路……是……是是我開,此……此此樹是我……我我栽,要要……要想此路……路路過,留留留下……買買路財。」
坐在馬車裡,原本一臉驚愕的美仁,再聽見這一句打劫口號,沒由地噴笑出聲,偏過頭,對著一臉陰鬱的明景升,連連哂笑:「哈哈哈,有人打劫,有人打劫,哈哈哈!」
嘴角微微抽搐,明景升弄不懂遇上劫匪他怎麼會這麼興奮。
「正好無聊著呢。」美仁說著,便起身,揭開那車簾,望了一眼還坐在車前一臉鄙夷樣的明飛,衝著他一笑,便跳下了車。
美仁望著車前立著三個粗布衣衫農夫扮相的劫匪,手中各握著一把搖搖晃晃破破爛爛的大刀,其中一個還是拿著把菜刀。回頭瞥了一眼左邊的車輪,正陷在了一個不算太深的坑裡,想來是這三個劫匪的傑作。
「小小……小子,打打……打劫。」立在最右邊一個偏胖的劫匪甲揮著菜刀,口吃著高聲叫道。
「劫財還是劫色?」美仁立在面前,一副嘻皮笑臉。
美仁此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全部驚住。
坐在車前的明飛皺著眉頭直盯著這位向少公子,在心中疑惑,他怎麼會有此等閒情,還問那三個弱不禁風的農夫劫財還是劫色?
車內,明景升一直坐著不動,聽見美仁這一聲「劫財還是劫色」,嘴角處緩緩地綻開一抹淺淺的笑意。
而口吃劫匪甲顫抖著手中的菜刀,他身旁的兩位咿咿呀呀地不知對他說了什麼,他又高喊著口吃道:「臭臭……臭小子,毛毛……毛病,劫劫……劫財劫什什……什麼色?」
原來劫匪乙與劫匪丙都是啞子,難怪要由這的劫匪甲傳話。
「哦,原來是劫財不劫色,那麼這邊請。」美仁笑著,做了個請上馬車的姿勢。
這下,不僅是那劫匪一臉驚愕地僵立在那一動不動,連車上的明飛先是一驚,隨後反映過來,便跳下了車,臉色很不好的將美仁一把推開了,雙手抱胸,立在了馬車前。
三名劫匪面面相覷,忽然,三人同時點了一下頭,聲嘶力竭地大叫著舉著刀往明飛身上砍來。明飛見著,直搖著頭,三兩下就將這三個「劫匪」給解決了。美仁是想讓這三個這傢伙衝進那馬車內,想看看怎麼逼那明景升出手,豈料,這三個傢伙當是紙老虎,明飛毫不費吹灰之力便解決了他們,看來是她對這三人的期望太高了,失策,失策。
三人一齊跪在明飛腳前,不停地磕頭求饒,那口吃劫匪甲說著:「大大……大俠,饒饒……饒命,小的們,上上……上有八八……八十老母,下下……下有……」
「等等……等一下,哈哈哈,」美仁學著了那人的口氣,只說了一句,便大聲笑開了,接著又道:「你是不是想說,你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黃口小兒,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美麗絕倫尚未出閣的妹子?」
「你你……你怎麼知道?」劫匪甲傻氣地接口。
眼前這個「劫匪甲」傻里傻氣地反問,一張淳樸善良的面孔,讓美仁倏地收了笑意。
幽薊之地,理應收取,何者;燕地不收,河北不固;河北不固,河南可危,山河險關陷於敵國。契丹人屢屢南下侵犯,鹹平四年,西北戰場局勢惡化,宋遼長城口之戰,宋雖大敗遼軍,但長年征戰,百姓無法過上安定的日子,鋌而走險也數正常。身強力壯者皆被征去拚殺戰場,而病老體弱者也只有到了逼不得已,才會做出此等事情。
這五年來,遇到諸如此類的事情太多了,自己也同樣幹這些勾當,但比起他們手段高明的多,可是她,卻不是為了餬口討生活……
突然想到這些,一時興起的玩笑之意全無,美仁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便甩甩手,跳回了車上。鑽進車內,正捕捉到明景升臉上那一絲淺淺笑容。
很快地,明景升便恢復了常色,道:「明飛,賞他們些銀兩,啟程。」
明飛領命,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錢袋,裡面還有不少碎銀,直接拋給了那劫匪甲,道:「看你們也不像是專做打家劫舍勾當之人,這裡有些碎銀,還有這些乾糧,拿回去好好過日子,別再出來幹這些事了。」
「謝謝……謝恩人,謝謝……謝恩人。」
三名「劫匪」連磕了幾個響頭,連忙起身,饒至車身後,三人合力將那車子推出了他們之前挖的坑裡。
車子又重新上路了。
自方纔那三個「劫匪」一事,她回到車上就一直沉默著,腦中一直在盤旋著一個問題。曾經她也殺人越貨,也看著別人殺人越貨,也有像今日這三人一樣的可憐人被逼上絕路,可她卻從未有出手相助過,就像方才一樣,寧可選擇無情地離開,可是明景升施恩的舉動卻讓她想了很久,很久。
若是昕大哥,他也一定會這麼做的吧。
「若剛才那個人,是要劫色,你打算怎麼做?」沉默了很久之後,明景升望著窗外,卻突然開了口,話卻是對美仁說的。
「嗯?」美仁一直沉思著,被這一問怔住了,怔怔地抬眸望著明景升,卻發現這傢伙明明是在和她說話,臉卻是朝向那窗外。
無禮的傢伙。
明景升回過頭,一臉嚴肅的又問了一次:「那個人,若是要劫色,你會怎麼做?」
漸漸地,一抹詭笑爬上了美仁的嘴角。
「還是那句話。」
「哪句?」
「就是那句。」
這時,坐在車前的明飛卻很奇怪地突然插了嘴:「劫財不劫色,那麼這邊請?是這句嗎?」
車內,美仁的笑意在臉上渲染開來,想來這明飛一直有在豎著耳朵在偷聽他們說些什麼,他說的沒錯,就是這句,不過換成劫色就是「劫色不劫財」,同樣要劫的色還是車中的明景升。
這小子的一張嘴真是能掰,明景升凝視著在不停大笑的美仁,心中想著這小子到了紫玉山莊,和那三弟景承若是碰到一起,有得讓人頭疼。扯了扯嘴角,對著車外的明飛道:「看著路,小心駕車,天黑之前找不到客棧唯你試問。」
「駕——」明飛聽少主這麼一說,毫不敢鬆懈,揮動著長鞭,馬車飛快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