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雲影相隨 文 / 圓不破
第一百五十一章雲影相隨
順治十五年五月初五,端午節。
「主子,奴婢就不去了。」湘雲為難的看著我。
我一瞪眼,「不行!明兒你就走了,怎麼連最後一晚都不陪我?咱們去應個景兒,然後就出來,再去御花園散散步、聊聊天。」
聽我這麼一說,湘雲不由得點點頭,找了件寬大的旗裝換上,與我一同前往乾清宮。
到了乾清宮,太后與洛顏已經到了,洛顏連忙迎上拉著我坐下,太后慈愛如昔,可不知為何眉間總有一種淡淡的憂愁繚繞,這時佟妃帶著玄燁,烏雲珠帶著四阿哥也到了,太后對玄燁招了招手,玄燁難言的望了我一眼,來到太后身邊,太后一把將玄燁抱到腿上,親暱之情立現,而對尚在襁褓中的四阿哥卻不聞不問,烏雲珠的臉上閃過一絲酸楚,自顧的到席間坐好。洛顏在一旁拉了拉我道:「皇嫂,聽說今天晚上會有寶貝出現。」
「是什麼?」
洛顏搖搖頭,這時殿外一聲高唱:皇上駕到。
眾人紛紛起身相迎,順治走到我面前將我扶起,我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些距離,順治無聲輕歎,朗聲道:「平身罷。」
落座後洛顏迫不及待的朝順治道:「皇帝哥哥,今天是不是有寶貝給我們看?」
順治笑笑,「不錯,有日本使節進京帶來一顆寶珠,要在今日晚宴獻上。」
洛顏撇了撇嘴道:「寶珠?我還當什麼稀罕物。」
順治笑道:「稀不稀罕,看了就知道。」說罷,他回頭吩咐下去,不一會,一個粉面塗丹的日本女子步入殿內,柳眉細眼,雲鬢高聳,斜插了兩隻長長的髮簪,自有一番與眾不同的美態,手中端著一隻金鑲玉嵌的盒子,不看那寶珠,只看這盒子也價值連城了。
那女子走到殿中跪下,用不太標準的漢語道:「叩見吾皇萬歲。」
洛顏看了那女子半天,哼了一聲道:「也不知是獻珠還是獻人。」
順治瞪了洛顏一眼,「不要胡說!」他緊張的看著我,我淡淡的一笑,並不在意,順治略有些失望的移開目光,那日本女子已將寶盒打開,大紅的襯底上放著一顆雞蛋大小的寶珠,卻與其它寶珠並無區別,只是大了很多罷了。
眾人都興致勃勃的等待寶珠出場,一見之下不禁大覺失望,那女子靦腆的一笑,「請皇上將燭火熄去。」
順治點了點頭,不一會,殿上已黑得看不清人影,這時,卻只見那女子手中的盒內的寶珠發出淡淡的柔光,這竟是一顆夜明珠,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這麼大的夜明珠,果然是寶貝,不過我卻下意識的摀住了肚子,能發出這麼亮的光,該有多少幅射啊。
順治連忙攬住我,「不舒服麼?」
我搖搖頭,考慮著要不要跟他解釋一下什麼是幅射,他又道:「喜歡麼?送給你。」
此時大殿上只有夜明珠的光輝,映著那光輝,看著他那誠摯的面孔,我輕歎一聲,正要拒絕,眼角卻閃過一絲銀光,在我微一錯愕之時,那道銀光已在我面前閃過,直直的朝順治送去,我甚至都沒想出那是什麼,一聲驚呼已自我口中喊出:「小心!」
聲音未落,只覺身邊已多出一道黑影,不及細想,我奮力的將順治推倒,此時又一道身影從左側撲出,兩道身影戰至一處,順治一把將我拉起護在後,這只是瞬間之事,殿上眾人不知發生了何事,角落處亮起幾盞宮燈,殿上雖仍昏暗,卻仍可看清殿上與張德海交手的人,黑衣蒙面,手持一把長劍,張德海手無長物,顯然十分吃虧,這時在坐眾人才反應過來,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極其響亮的驚叫:「有刺客!」
大殿上頓時慌做一團,就在那黑刺客與張德海交手的瞬間,手捧寶珠的日本女子猛的抬頭,從頭上拔下髮簪,在昏暗的燈光映照下,髮簪尖端處顯出幽幽的藍色,顯然是沾有巨毒。那女子雙腳在地上猛的一蹬,整個人頓時像離弦的箭一般朝順治射來,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站在順治身後的一個老太監抬起剛剛還混濁無神的雙眼,一道精光自眼中迸出,他雙手微抬,赤手朝那女子手中的髮簪抓去,眼見去勢緩慢,卻偏偏叫那女子無處可避,那女子厲喝一聲,硬生生的在半空中折下,躲過一擊,老太監飛身上前,雙掌連拍,就在此時,從大殿西北角又撲下一道身影,直朝順治而來,那邊張德海顧不得被刺客纏住,匆忙回身趕在那道身影撲下前擋在順治身前,與之對了一掌,這邊打得如火如荼,大殿上卻早已亂成一鍋粥,不分主僕的紛紛向殿外逃躥,順治護著我與太后退至龍案之後,我慌忙的尋找著湘雲的身影,昏暗的燭光之下,湘雲被混亂的人群推倒在地,我用地掙開順治的手奔向湘雲,將她拖到身邊,此時殿外的侍衛已然趕到,只是被向外湧出的人群堵在門口處,忽然門口處又起騷亂,呼喝之聲不絕於耳,夾雜著聲聲慘叫,難道外面也有刺客?向外湧出的眾人立即回轉,個個像沒頭的蒼蠅般在殿內亂躥,門在在短暫的騷動後又恢復了平靜,一道人影自殿外飛入,那人剛一入殿,殿內立刻瀰漫著一股血腥之氣,他沒有蒙面,臉色慘白,竟不似活人,他將手中長劍指向順治,陰森森地道:「順治,納命來!」
話音未落,人劍一同射出,順治雖會那麼兩下子,但又豈是這種高手的對手?他一腳將龍案踢向那人,以爭取一些時間,那刺客豈會在乎這一張小小的桌子,桌子瞬間變得粉碎,那雙陰狠的眼睛牢牢的盯著順治,避無可避之下順治猛的將我推向一旁,我撲倒在地,長劍已到了他的面前,我驚叫一聲,心臟幾乎跳出胸口,那邊張德海以一敵二已然險象環生,那老太監一掌拍飛了那女子手中的髮簪,飛身而回,卻晚了那麼一步,說時遲那時快,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人從旁閃出擋在順治身前,生生的替順治挨了一劍,那不是別人,正是烏雲珠。
順治半擁著烏雲珠被劍上的力量撞得後退幾步,這時那老太監已然趕到,手指疾彈,長劍登時斷做兩截,那刺客眼見必勝之機被人破壞,恨得雙目赤紅,雙掌連出,老太監與他拼了數掌竟口吐鮮血,「你是……李輕衣!」
那刺客陰惻地一笑,「早在國破之時,世上已沒了李輕衣,你身為大明內侍,居然保這韃子皇帝,今日便與他一同去死罷!」
老太監已面如金紙,卻手上不停,又與李輕衣拼了數招,這時門外湧進大批侍衛,李輕衣憤恨至極,一掌拍在老太監胸口之上,大喝道:「血影!你竟還不動手!」話音未落,一道身影手持長劍從角落處朝順治撲來,順治此時跌坐在地,懷中又有一人,如何脫閃得開,我想掙扎著起來,卻覺腹中一陣絞痛,眼見那人即將得手,李輕衣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只是在那瞬間,湘雲撲身而上,擋在順治身前,那人的見了湘雲劍身一偏,卻晚了一步,長劍從湘雲脅下刺入,我嘶喊一聲,掙扎著就要上前,那人卻比我快得多,一把撈住湘雲滑下的身子。
「凌,你真的來啦。」湘雲緩緩伸手撥開那人擋住面頰的頭髮,我立驚當場,那人……竟是方仲堂!
湘雲撫上他的臉頰,輕聲道:「你不能殺了皇上,那樣,姐姐會難過至死的。」
我的眼淚瞬間湧出,方仲堂……不,是方凌,那一瞬間,我全都明白了,方仲堂,就是血影!只是不知為何,在同一個軀殼中,會住著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方凌眼中的痛苦難以言喻,「你這個傻子!」說話間的心痛神色讓我分不清他此時是方仲堂,抑或是方凌。
湘雲輕輕一笑,從胸口摸出一塊雪白的玉牌,牌上雕著一隻展翅雄鷹,「凌,我給咱們的孩子取名叫鷹兒,你說好麼?」
方凌身子一震,「你……說什麼?」
湘雲費力的將手搭上肚子,「我們的孩子。」
方凌聽罷此言,眼中殺氣盡消,他顫抖著身子擁住湘雲,湘雲的臉上閃過一抹異樣,「凌,你願意跟我們永遠在一起麼?那樣……就永遠不會有痛苦了。」
李輕衣見方凌被湘雲纏住,騰出腳來踢起地上一截斷劍,朝湘雲射去,方凌看也不看,一把抓下,血從指間流出,眼睛卻看著湘雲,湘雲突然流下淚來,臉上卻仍笑著,「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說著,湘雲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現在手中,直直的朝方凌刺去,方凌的手指動了一下,卻沒有抬起,直到那柄匕首沒入小腹,湘雲淚流滿面地道:「對不起,當姐姐告訴我你離開西北之時,我就準備了這把匕首,你怪我麼?」
方凌閉了閉眼睛,「傻雲兒,」兩道清流自他眼中緩緩流出,「這樣怎能殺得了我呢?也好,我們就永遠在一起罷。」他抱著湘雲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我的嗓子幾乎喊啞,此時李輕衣被湧入的御林軍團團圍住,再想搏殺順治已不可能,他大吼一聲,奮力將那老太監擊飛,縱身而起,越過侍衛飛身而去,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有了御林軍的幫助,張德海的壓力驟減,一個侍衛首領跪到順治面前大聲道:「奴才圖海救駕來遲,請皇上降罪。」
順治望著懷中的烏雲珠,臉色蒼白地道:「速將刺客拿下!」
與張德海過招的兩名刺客突然發了瘋般連斃數名侍衛,卻不逃跑,反而又向順治撲來,只是距離過遠,半路便被御林軍用長槍刺死,那邊方凌抱著湘雲像是對外界環境渾然不覺,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圍在他們身邊的御林軍個個驚疑不定,小小的包圍圈隨著他們朝門口移動,此時異變突起,趴在地上的一具死屍突然躥起,竟是那個日本女人,她從發中摸出幾枚銀針分別朝順治和方凌射去,射向順治的自是被人截下,方凌卻避也不避,悶哼一聲,銀針入體,那女子雙目怒睜,「血影,你忘了我們的協定,南明一定會處決你的家人。」
方凌恍若未聞,那女子看著周圍的御林軍,冷笑一聲,從地上抓起一把短刀,自絕而亡。湘雲將手臂環上方凌的脖子,「凌,我好累。」
方凌笑笑,絕美的容顏令人眩目,「閉上眼,我們很快到家了。」
湘雲笑著合上雙眼,方凌突然轉過頭,拔出腹上的匕首抖手朝我射來,我幾乎只憑著一股毅力支持著自己不要昏倒,腹中的疼痛讓我不能移動分毫,看著漸漸逼近的匕首我眼前漸漸模糊,耳邊傳來順治嘶吼的怒喝,無數條人影朝著方凌和湘雲一擁而上,一道身影擋在我面前,一種力量迅速從我身體中流失,腹中不再溫暖,裙中已一片濕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