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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母子 文 / 圓不破

    第一百二十四章母子

    聽了太后的話,順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果然知道……」

    太后重重地吐了口氣,偏過臉去,「我知道不知道,一點也不重要!」

    順治的臉上染上一絲憤然之色,他大聲道:「不!對我來說相當重要!」他的雙眸中閃動著受傷的光芒,「你……為何也合著他們騙我!」

    見著順治的樣子,太后似是有些於心不忍,但很快她便狠心的扭過頭,「告訴你又怎麼樣?讓你知道後再像現在這樣由著性子胡來麼?」

    順治盯著太后緩緩地搖了搖頭,「我還以為……呵呵……」他自嘲地笑了兩聲,慢慢的朝門口走去,經過太后身邊時,他微頓了一下,似是希望太后將他叫住,只是太后臉色鐵青,雙唇緊閉,並無開口之意,順治面上嘲弄之色更濃,大步走出殿門。

    「福臨!」我連忙叫住他。

    他停了停,「讓我一個人……呆一會。」他的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消沉。

    眼看著他的背景消失在視線之時,我轉向太后急道:「皇額娘,您……」

    太后抬眼看著我,她眼中莫名的哀傷之色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語氣不自覺的放緩,「您為什麼……」

    「為什麼不叫住他?」太后反問。

    我點點頭,她有機會的,不是麼?

    太后看著我,神色顯得有些漠然,「因為我每做一件事前,都會好好想想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我愣在原地,他要走了,你叫住他,這麼簡單的事。會有什麼後果?

    「我又何嘗不想叫住他?我又何嘗想我母子離心?」太后的嗓音略帶了一絲顫抖,「只是……」她遲疑了一下,彷彿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再跟我說下去,終於,她輕歎一聲,「只是我若叫住他,便是對他認了輸了。」

    我困惑的搖搖頭,她在說什麼?什麼認輸?

    太后淡淡地道:「知道我為何出宮麼?」

    呃……不是養病去了麼?不過顯然在這個時候這個答案是不正確的。我選擇沉默,聽太后說下去,太后長歎道:「我就是怕會與他鬧成這副樣子。」

    我皺了皺眉,「皇額娘既然早知道這件事,就應先告訴他,兩人一起想辦法,豈不比現在要好得多?」

    太后搖搖頭道:「他是什麼性子,我太清楚了。如若一早便告訴他,怕不早就翻了天了。」

    「那……那與現在又有什麼區別?」

    太后盯了我半天,才道:「不明白麼?這件事若是早讓他知道,他便會鬧著要我與他站在同一陣營,動用庫銀了。現在他自己查出來。也明白了朝臣們的意思,沒人支持他不敢輕易動那些庫銀,所以他只能自己想辦法。」

    我這才有些明白,原來太后出宮。就是想避過與順治地正面衝突。「那……」我吶吶的開口,「向大臣們籌些銀子,又可以不動庫銀,豈不也是一條解決之道?」

    「的確是一條解決之道。」太后道:「不過……一次行了,兩次呢?三次呢?若是開了這個先例,日後誰還肯為朝庭盡心盡力辦事?況且向朝臣索捐,誰能捐得多?誰又敢捐得多?一年的俸祿不過那麼點兒銀子,若是捐得多了。不是擺明著告訴眾人他貪了銀子麼?」

    太后說得好像是挺有道理的,但我又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難道就要眼睜睜的看著那麼些人死於疫症?」

    「一將功成萬骨枯。」太后看著我,「治國也是如此,想要得到更多,必然會有放棄。他……始終看不透這一點。」

    我怔在原地,細細地思索太后的話,突然間。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不由得打個冷戰,身體也不能自抑的微微顫抖。身為帝王。不能感情用事,不能意氣用事,要冷靜地看待每一件事情,權衡利弊,再作出最終決定。太后說,他始終看不透這一點,那麼……太后竟是要用這十萬條性命來教會福臨該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帝王嗎?所以太后對此事不聞不問,任由朝臣們合起來瞞著他,讓他氣急敗壞,讓他無能為力,最終讓他明白,皇帝不是那麼好做的,不能想什麼是什麼,要懂得取捨,相信這十萬百姓,足矣鑄就一副襯得上帝王的鐵石心腸了。

    這就是他要走的路麼?這就是他要學習的帝王之術麼?不嫌太過殘忍麼?驚恐之餘,對他又是深深的疼惜,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少年,他每日所學地,就是這些!

    「你不必替他抱屈。」太后仿似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你所想的,他一早就明白!」

    我心中驚訝至極,是了,他定然是明白的,所以他才會在太和殿燒燬時那般模樣,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怕百姓恨他,更怕他將來要面對地路!

    看著我一臉的憐惜,太后冷哼一聲:「你真的不明白。」

    我抬起頭,不解的看著她,她地臉上蒙著一層寒霜,「他正是明白這其中的一切,所以他才會做這種抗爭,你道他是真想去朝臣家收銀子麼?他是想逼我回來,你道他剛剛真是在痛惜我們間的母子親情麼?他是在引著我向他低頭。這麼些年來,我們之間還剩下多少親情,我們自個兒最清楚!」太后的臉上夾雜著一絲痛苦,眼中現出點點瑩光,「你,真的瞭解他麼?」

    太后的話驚得我一陣失神,就連太后何時離去都未曾發覺,怎麼會?我的腦中不停的響起太后所說地,試問世間有哪對母子會用這種相互試探的方式相處?他們之間的隔閡竟然深到這種地步?

    回過神來,殿上只剩我與襲人,襲人道:「主子可要去找皇上?」

    我輕輕搖了搖頭,「讓他靜一靜吧。」不只他要靜,我也要靜一靜。他們母子鬥法,我又要怎麼做呢?

    出乎意料的,回到坤寧宮,順治竟然等在那裡,見了他,我有些不知說什麼是好,他盯了我半天,緩緩地開口道:「她……都說了什麼了?」

    「她說了什麼你真地想知道麼?」我說道:「還是你只想知道她對這件事的態度?」

    他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還問什麼,她的態度一早就擺在那了。」他自嘲道:「我還以為自己在她心中會有一點地位的,誰知道……」

    「福臨!」不知為何,他地樣子讓我沒來由地生氣,「你這是什麼話,她始終是你額娘。」

    「是麼?」他哧笑一聲,「若是她也這麼想便好了。」

    「那你就沒有錯的地方麼?」我氣道:「你故意在她面前做出那副樣子,你可知她見了心中有多難受!」

    順治不予置否地笑了笑。我急道:「你為何這麼做?」

    「我這些都是向她學來地。」他看進我的眼中,「若說故意,也不盡然,我是真的難過,只是她將這些權當作是故意。只因這些都是她曾用過的招術,她難受?」順治冷笑一聲,「她這樣對我時,怎麼不想想我多難受!」

    我錯愕得說不出話來。看著順治嘲諷的笑臉,我訕訕地道:「她……還是很看重你的。」

    順治搖搖頭,「在她心中,最重要的只有『大清』二字,這兩個字,比我這個兒子重要得多!」

    我怔忡的看著他,他與太后平日裡尚可維持著表面上地和氣,一旦遇到事情。便會有這樣的衝突麼?大清?我緩緩地搖了搖頭,「你說的不對。」我面對太后時,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種無奈而又哀傷的情緒,斷然不會是假地,「你想沒想過,她為何要對大清這麼盡心盡力?只因大清的皇上是她兒子,她想讓她的兒子流芳百世,她想讓人人都說她的兒子是個得道地明君!」

    他別過頭去。沉默不語。半晌才低聲道:「我根本不想做這個皇帝,她可以不去爭。多爾滾要做皇帝,讓他做好了,為何偏叫我來做!」

    我搖搖頭,「當時是種什麼狀況我不清楚,但你一定清楚,絕不會是誰想做便做了,把一個六歲的孩子推上皇位,定是當時最折衷的辦法。」

    「況且,」見他又要反駁,我接著道:「有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當這個機會放在眼前,有哪個母親會不心動?就算是我……」

    「你怎麼樣?」

    「若是我,我也會做相同的選擇。」看著順治沒有一絲表情的臉龐,我輕歎了一聲,「你怪她,是因為多爾滾?」

    順治的眼中閃過一抹陰霾,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當初你孤兒寡母,她若不與人虛以委蛇,你母子如何能安然過到今天?」

    他掙開我地手道:「什麼虛以委蛇,我看她倒快活得緊!」

    我長歎一聲,「知道你們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是你們兩個都把自己的內心封得死死的,不肯讓對方看到,如果你們能好好坐下來聊聊,互相傾聽一下對方的心聲,你們便不會這麼痛苦了。」

    順治哼笑道:「她痛苦過麼?」

    我嚴肅的望著他,「如果太后與多爾滾真的像你想的那樣,那太后就太可憐了。」

    我話音剛落,他地臉色猛地鐵青,我不顧他的惱怒,逕自道:「喜歡一個人又不能嫁給他,偏偏還嫁給了他地哥哥,這種痛苦你能明白麼?一邊是自己心儀之人,一邊是自己的兒子,取捨之間的痛苦你能明白麼?當自己的兒子要將他挫骨揚灰時,她的痛苦你能明白麼?」

    「夠了!」他大喝一聲,惱怒得青筋暴起,「他們之間如何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看著他這副氣惱至極的樣子,我番然醒悟,我真是笨,太后與多爾滾之間真真假假的事情在他心中始終是一根刺,他覺得太后背叛了他的父親,背叛了他,所以不管他們之間的事多麼淒美,多麼哀怨,在順治心中,始終是不可原諒的。

    「對不起。」我識相地道歉。

    他沉著臉看著我,我深吸一口氣,「我只是想說,或許……你可以試著跟她談談。」

    「哼,我也想。」他的口氣生硬,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在說反話,他慢慢地踱到門口,剛要跨出門去,身子頓了一下,「其實……你並不會那麼做,對麼?」

    我愣了一下,「什麼?」

    他半偏過頭,「如果換了你是她,你一定不會讓你的孩子捲入到這場戰爭中去。」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坤寧宮。

    看著他的背影,我勾了勾嘴角,我不會麼?或許吧,因為我太渴望自由,又怎會將自己的孩子投入牢籠?可是,若是我的孩子不想要自由呢?當他長大了,他會不會又怪我為何沒為他奪得天下至尊之位?

    我輕輕地坐在椅上,淡淡地笑了,世事無奈,由此可見。

    當天晚上,順治終是去了慈寧宮,雖然他在坤寧宮表現得那般惱怒,可他仍是去了。或許他是想再給太后一個機會,也再給自己一個機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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