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十章樹欲靜(二) 文 / 圓不破
第七十章樹欲靜(二)
怡嬪微笑著坐下,說道:「貞嬪可是猜錯了,就在那只離群羊奮不顧身的時候,身後卻突然一陣疼痛,它回頭一看,你猜怎麼著?」她賣著關子看了一圈,聽到這我幾乎已經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果然,她接著道:「那只離群羊回頭一看,卻是那只綿羊咬住了它,口中露出了它以前從未見過的森森獠牙,那只綿羊得意地看著它,身上一搖,竟掉下一張羊皮,原來那只綿羊,竟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在場凡是長了耳朵的人,都聽得出怡嬪的弦外之音,那只自私的離群羊,是烏雲珠,而那只披著羊皮的狼,不用說,就是我。
這時泡好的蒙頂茶端了上來,佟妃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笑道:「怡嬪講的故事倒也新鮮,這還真是知『羊』知面不知心呢。」
我幾乎壓抑不住即將爆發的小宇宙,洛顏在一旁撇著嘴道:「什麼鬼故事,一點都不好聽。」
怡嬪聽後不僅不生氣,反而揚起了勝利的笑容,看著她的笑臉,我心中不禁替她悲哀,她以為,勝的是她嗎?這個女人,比我還要傻。這時我留意到身邊侍候茶水的換成了湘雲,她此時正瞪著佟妃那邊,目標卻不是佟妃,而是佟妃身後的人,晴兒,我記得她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吧?當初就是她,狐假虎威地打了湘雲一個耳光,她感受到湘雲的目光,輕蔑地勾了勾嘴角,我終於明白,原來不是奴才瞧不上奴才,而是奴才的主子讓人瞧不起,連帶著身邊的人都會被人欺負,我的心突然平靜下來。今天晚上,我已經忍夠了。古人不也說過嗎?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洛顏剛要再說些什麼,我悄悄按住她的手,輕笑道:「怡嬪妹妹的故事不僅動聽,還蘊含哲理,告誡我們以後要帶眼識人。」
怡嬪輕笑著說:「還是娘娘聽得透徹。」
我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看著佟妃道:「有一件事本宮幾乎忘了。多虧聽了怡嬪妹妹地故事,才又想了起來。」看著佟妃詢問的目光,我笑道:「本宮前些時間病著的時候,坤寧宮裡有個不長眼的奴才衝撞了妹妹身邊的人,還弄髒了妹妹心愛的衣物,姐姐雖然知道這事,但卻一直沒機會給妹妹賠禮,襲人。」我說道:「回頭挑兩匹上好的縐緞給佟妃送去,權當本宮補償給妹妹的。」
襲人一愣,隨即點頭答應,有些嬪妃地臉上現出一股羨慕神情,怡嬪更是一副又得意。又艷羨的樣子,彷彿我真是聽了她的故事才有了這個覺悟。佟妃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才笑道:「只道是什麼事,這麼點小事也值得姐姐一提?妹妹早就忘記了。」
我笑道:「事情雖小。但卻顯得坤寧宮的人不知進退。」我冷聲道:「湘雲,還不去給佟妃娘娘賠禮,以後要記得帶眼識人,看清眼前的是誰,別仗著自己是坤寧宮出來的,便將眼睛放在頭頂上。」
湘雲愣在原地,眼圈刷地紅了,襲人在一旁捅了捅她。她才回過神來,含著眼淚走到佟妃面前,咬了咬唇,曲膝跪倒,顫聲道:「奴婢目中無人,請佟妃娘娘責罰。」
佟妃微皺了下眉,好似想不通我為何這麼做,隨即她笑道:「行了。起來罷。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再說姐姐送給妹妹的兩匹縐緞。可比妹妹地衣服稀罕得多了,只是別讓其她姐妹嫉妒才好。」
縐緞是貢品中的極品,每年也只有十匹,今年的昨日剛到,順治讓太后挑了兩匹顏色穩重的,其餘的全都送來了坤寧宮,這一舉動不知讓多少嬪妃紅了眼睛,如今我一送就是兩匹,也難怪佟妃會這麼說。
我笑道:「虧得妹妹是大度之人,湘雲,還不謝佟妃娘娘地不罰之恩?」
湘雲依言謝了恩,退回到我身後,佟妃身後的睛兒適時地送上一個得意的眼神,使得湘雲的小臉憋得通紅,拳頭攥得緊緊地。
我抿了口茶水,悠閒地道:「妹妹的蒙頂茶的確不錯,本應讓人有心曠神怡之感,可姐姐現在心中卻有些難受呢。」
「哦?」佟妃疑道:「姐姐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我點了點頭,指著湘雲道:「還不是因為這個丫頭。」
湘雲有些迷茫,淚水更是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轉,佟妃也是一愣,我歎道:「本宮與這個丫頭向來親近,不覺間便將她寵壞了,讓她有些任性,不過饒是如此,姐姐也是捨不得動一根手指頭的。」
湘雲與佟妃皆是一愣,佟妃隨即微有些惱怒地看著睛兒,睛兒的臉色變了又變,低頭來到殿中跪下,說道:「回娘娘的話,當日湘雲妹妹雖有不對,但事關奴婢的差事,奴婢一時衝動,便打了湘雲妹妹一下,回到鹹福宮中也不敢跟主子說,只是說湘雲弄髒了主子的衣裳。這些天來奴婢十分後悔,一直想著給湘雲妹妹道個歉。」
「哦?」我訝道:「這麼說,這件事佟妃妹妹並不知情了?」
睛兒點頭稱是,我朝著佟妃道:「當初妹妹與本宮說這些奴才不能寵,本宮還不以為然,今日一看,有些奴才倒真地會登鼻子上臉,對她好一點,她便將自己當成半個主子了。」
睛兒慌忙嗑頭道:「奴婢不敢,奴婢錯了,請皇后娘娘責罰。」
我笑道:「鹹福宮的人何時輪到本宮處置了?」
佟妃輕笑了一下,不瘟不火地道:「姐姐是後宮之主,哪個奴才是姐姐不能處置的?」
我這也算是無心插柳了,如果不是先前的種種退讓,佟妃又怎會如此大意地將晴兒送到我的面前,我又怎能趁機「借題發揮」。
我看著晴兒笑道:「佟妃妹妹的一件衣服便要本宮賠了兩匹縐緞,晴兒,你算算,得挨多少嘴巴子才抵得上湘雲的一個耳光?」其實我這話有點強詞奪理了。那兩匹縐緞哪裡是佟妃要的?是我「主動」賠給她地。「小林子,」我抬起下巴點了點晴兒,「掌嘴,直到她算出來為止。」
小林子應了一聲,招呼兩個小太監按住晴兒,捋起袖子,左右開弓,朝著晴兒地臉用力地扇了下去。
一時間大殿中只聽得見「啪啪」的耳光聲和晴兒地哀嚎聲。我努力地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去同情已被打得雙頰微腫的晴兒,有鬥爭,就會有犧牲品,不犧牲她,就要犧牲我。
我看向臉色微變的佟妃,淡淡地道:「妹妹可別心疼,有些事。還是早些算清楚的好,讓她們記住,有些事情是要三思而後行地,妹妹以後也得留神,倘若身邊的人一味胡鬧而妹妹不加制止。讓人將這筆筆爛帳算在妹妹頭上,可就得不償失了。」
佟妃瞄了一眼怡嬪,眉頭微皺了一下,對著佟妃的目光。怡嬪顯得有些坐立不安,就在此時,門外一聲高唱:「皇——上——駕——到——」
打得正起勁的小林子一聽到這個聲音,連忙住手,指揮著小太監就要將晴兒拖下去,佟妃淡淡地掃了晴兒一眼,晴兒突然間似發狂似的極力掙扎,眼見著那一縷明黃已出現在殿門之處。我揮了揮手,小林子和那兩個小太監只得放開晴兒,轉而跪在一旁,晴兒在原處跪好,身子拔得筆直,還掛著血絲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仿似在笑。
我心中冷哼一聲,我敢在這個時候動手。就不怕讓順治看見。
我帶著眾妃起身迎上。在離順治幾步遠的地方曲膝拜倒,口中齊呼:「恭迎聖上。」
「今天倒熱鬧。」順治兩步走到我身前。伸手拉起我,笑道:「拜來拜去的,也不嫌麻煩。」他又看了看跪在我身後地烏雲珠,將手伸到烏雲珠面前做了個「起」的手勢,烏雲珠施禮謝恩,順治這才朗聲道:「都起來吧。」說著,他拽著我走到主位之處坐下,伸手拿起我的茶杯就往嘴邊送。
皇帝的一切用度都是「御用」,是不能隨便用其它物什的,我趕緊說:「皇上,那是臣妾地杯子。」
順治笑道:「朕知道,朕渴了。」說著他將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又拉著我坐到原先洛顏的位子上,朝著眾人揮了揮手,眾嬪妃才各回各位坐好,眾嬪妃這一落座,跪在殿中的晴兒便又顯了出來,紅腫地雙頰,青紫的嘴角,再加上委曲的神情,倒真有七分可憐。
順治問道:「她怎麼了?」
「回皇上的話,」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晴兒就搶先一步嗑著頭答道:「是奴婢該死,奴婢月前無禮衝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正在教奴婢學習規矩。」
我不禁微哂,真不愧是佟妃身邊的人,臨時應變能力還挺強,經她這麼一說,我倒成了個找後帳的了。
順治愕然地看了我一眼,我垂下眼簾,轉頭讓襲人給順治沏上一杯新茶,順治在桌下偷偷捏著我的手問:「怎麼了?發這麼大脾氣?」
我垂下眼簾,輕聲道:「皇上就不要追問了,今天的事情權當是臣妾霸道、臣妾不對罷。」
人就是這樣,你越不告訴他,他就越想知道。
順治微皺了下眉:「到底什麼事?」
我抬眼看著他,半晌才輕歎道:「其實這個丫頭也是無辜,其實臣妾哪有心思記得月前發生過什麼事?只是今天心情有些煩悶,怕因為個別人傷了眾姐妹地和氣,所以才拿這丫頭撒氣。」說著我將視線投向殿內眾妃,緩緩地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並沒將這句話說完,我相信,她們應該會明白我的意思,以後別再來惹我。
順治疑惑至極地看著我,此時洛顏在一旁扁著嘴道:「皇帝哥哥,你看,你一來,便將我擠走了。」
順治失笑道:「誰要擠你?你再搬張椅子來就是了。」
洛顏喜滋滋地叫人再搬來一張椅子,坐到我旁邊,朝著我說:「皇嫂,洛顏就是喜歡坐在你身邊,你放心,今後就算你坐到下邊去了,我還是跟著你坐。」
這個話說得我一愣,順治正端起茶杯,聞言也是頓了頓,問道:「你胡說些什麼?什麼上邊下邊的?」
洛顏眨了眨眼睛道:「不是麼?剛剛我進殿的時候,明明聽見有人說,坤寧宮的主子要換了人做的,我還以為,皇嫂以後就會像靜妃那樣,坐到下邊去。」說著洛顏向殿內看了一圈,笑道:「哎?原來今天靜妃沒來呀?」